回到王格莊的秦富貴他們，日子過得並不安穩。

  你沒有的東西，你很難去想；你有的東西，很難去不想。

  就好比以前沒有槍，沒人會去想。現在有了沒拿回來，大家時時刻刻都在想。就好比拿繩在你眼前吊著一樣，看得見摸不著，百爪撓心。

  李俊的性子最急，弄到了槍拿不回來，這可要了他的命了。隔三岔五就跑來問秦富貴，把槍藏哪裏啊？什麽時候去拿啊？勤快的時候一天能來三四回，秦富貴被他們嚷嚷得實在沒有辦法，隻能給他們先想個“緩兵之計”。

  秦富貴給李俊刻了把木頭槍，讓他先練習射擊姿勢和動作。

  李俊自然是不願意的，嘟囔道：“都有真家夥了，咱還不給我放兩槍聽個響呢。”

  “總共才幾發子彈啊，還聽個響。不留著打鬼子麽？”秦富貴沒好氣地說。

  也是，四杆長槍加一把短槍，總共也就三十來發子彈。

  李俊強不過，拿著木頭槍過手癮去了。

  過不幾天，李俊又跑到秦富貴這軟磨硬泡。秦富貴尋思已經十幾天了，風頭應該也已經過去了。他隔天就去了趟縣城，把槍藏在手推車的大梁下，上麵裝著地裏摘的新鮮蔬菜，假扮成賣菜的菜農給帶了回來。

  五個爺們四把長槍，這可怎麽分配才好？

  暫時就不分配了把，大家統一訓練統一管理使用。秦富貴在後山山洞旁的空地上簡單搭建了個靶場，作為大家平時練習的地方，並允許每人實彈練習三發。

  每個人都深知子彈的金貴，誰也舍不得真放個響聽聽，畢竟每一顆子彈隻有射進日本人的身體才有它的意義。

  這一天，秦富貴像往常一樣過來找大家練習，卻發現今天靶場的人格外的少。

  秦富貴四下尋找半天，原來李俊和李峰並不在靶場，他下意識地去找了一下槍，果然也不在了。

  他忙問趙三知不知道他倆哪去了，趙三支支吾吾地不肯回答。

  秦富貴急的不行，說道：“他們倆帶著槍，把子彈也都拿走了，肯定幹不出什麽好事。你要不想他倆出事就趕緊告訴我。”

  趙三一聽也慌了，隻得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他們去伏擊日本人了。

  “日本人都躲在縣城裏，伏擊什麽日本人？”秦富貴又問。

  原來之前那幾個丟了槍的皇協軍回去稟報說被八路給搶了，日本人加強了對縣城周邊村莊的掃蕩。李俊他們知道後，想伏擊日本人再弄點槍和子彈。

  “他們去哪裏了？那個村？”

  “薑格莊。”趙三趕緊實話實說。

  秦富貴也來不及數落趙三，讓他趕緊回去拿上自己的短槍，自己則召集大夥過去救人。

  秦富貴他們一路狂奔，好在他們趕到後，李俊還未和日本人交上火。

  遠遠看去，這隻隊伍由6個日本兵，4個皇協軍，總共10個人組成。秦富貴勸說李俊趕緊撤退，擇日準備好了再打，盡量不要和日本人正麵交鋒。

  李俊哪裏聽得進去，更不肯撤隻說打幾槍，打不過就跑。

  秦富貴說：“聽我的，趕緊走。再不走隻怕你想走都走不掉了。”

  李峰見秦富貴堅決反對，轉身就要跟他們一起回去，李俊已經紅了眼，他眼裏現在隻有日本人。等日本人走近了之後，李俊扣下了扳機。

  “嗖！啪！”子彈飛射出去，打在了最前麵一個皇協軍的身上。

  李俊眼看自己開槍打中了，又連開兩槍，結果都沒有打中。

  移動中的物體哪有那麽好打中，跟靜物的靶子可是有天壤之別。

  這三槍過後，日本人也發現有埋伏，立馬一字散開，就近找到掩體，組織反擊。

  秦富貴看他們不聽勸，又不能真扔下他們不管，隻能拿出長槍給他們做掩護。

  他們平時沒進行實彈射擊，那麽遠的距離，受風向，風速的影響，已經很難打的準了。

  日本人的小隊還有一挺輕機槍，在火力的掩護下，秦富貴他們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李俊這時也知道正門戰場的日本人並不是吃素的了，趕緊準備撤退。

  已經來不及了，在他起身的一刹那，一顆子彈擊中了他的腰部，他頓時倒在了地上。

  看著李俊中槍，秦富貴也有點慌了，李峰趕緊蹲下來查看李俊的傷勢，結果也被流彈擊中，當場沒有了呼吸。

  鮮血濺到了秦富貴的臉上。

  ”快走！”秦富貴發瘋似地喊著。

  敵我實力實在是懸殊了。

  一邊是隻摸過幾次槍，沒任何實戰經驗的秦富貴；一邊是訓練有素，彈藥充足的日本人，要贏是不可能的。現在不走，一會都得交代在這。

  戰爭，是會死人的。

  秦富貴立馬背上還沒斷氣的李俊，拚命地往回跑。

  日本人見秦富貴他們後撤了，並不貿然追擊。而是等距離拉開了，用榴彈炮進行無差別轟炸。

  好在他們人數不多，隻帶了兩門榴彈炮。哪怕就這樣，幾聲炮響後，秦富貴的周圍炸開了花。

  秦富國倒下了，他沒敢回頭。

  田廣倒下了，他沒敢回頭。

  他現在能做的，隻有不停地奔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日本人的炮聲再也聽不到了，秦富貴也跑得沒有力氣了才停了下來。

  他轉眼看了一下四周，隻剩他自己了。

  秦富貴趕緊放下背身上的李俊，想看下他傷勢如何，卻發現他背後不知道什麽時候中了兩塊彈片，已經奄奄一息。

  “對..不...起...”這是李俊最後的遺言。

  “對不起，對不起有什麽用啊，你們都死了！”’秦富貴大聲喊道。

  萬念俱灰的秦富貴朝天大喊了一聲，也顧不得日本人有沒有追來，他現在隻有喊出來才能發泄的了。

  這時趙三也帶著短槍趕了回來，順著秦富貴的喊聲找到了他，看到眼前這一幕也驚呆了。

  “怎麽會這樣？”趙三有點歇斯底裏。

  秦富貴沒有理會他，背著李俊的屍體往莊裏走。

  一下子死了四個，你讓他如何向村裏的父老鄉親們交代？

  把李俊背回去的秦富貴，任憑李俊父母的打罵，他有愧於李俊，有愧於他的父母。

  更有愧於已經犧牲卻連屍首都拿不回來的李峰、秦富國和田廣。

  他把自己關在後山的山洞裏，任憑趙三怎麽叫他，都不出來。

  大白天搞伏擊，日本人豈肯善罷甘休，一場浩劫正悄然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