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全盛堂。

  大東家龔貞奇靠在老翁椅上，麵色憂愁。

  “大東家，這糧價都漲到一兩六了，今個兒還施粥嗎？”老管家龔寶弓著身子，低聲詢問道。

  龔貞奇把玩著玉球，淡然道：“繼續吧，老爺子留下的傳統，不能到我這裏斷了。”

  “誒，我這就去安排。”龔寶應命而出，瘦弱的背影不著痕跡的搖了搖頭。

  院落中，響起細雨滴落的滴答聲。

  龔貞奇出神地望著天空，似乎在考慮著什麽。

  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道狼狽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跑進來，大聲吆喝道：“抓了，都抓了！”

  來的是個青年，正是龔貞奇的小兒子龔耀輝，隻聽他惶恐道：“爹，廣仁堂的大當家和寶盛行的大當家被錦衣衛給拿下了，聽說是私通建奴，要被抄家滅族啊。”

  龔貞奇聞言，嚇得驚起，厲聲喝問道：“你可不要胡言亂語，李當家的和陳當家的真被抓了？”

  “爹，孩兒哪敢騙您，真被抓了，不信您去外麵隨便問問，那錦衣衛和東廠的番子有好幾百個，把兩家給圍個水泄不通。”龔耀輝委屈道。

  龔貞奇這才確信。

  忽然，他想到了一個人，忙慌張的問道：“快，快，快去看看你劉叔有沒有在裏麵。”

  青年不解，但還是按照老爹的吩咐，前去查看。

  等兒子離開，龔貞奇這才發現，他的後背早已濕透。

  私通建奴啊，廣仁堂和寶盛行算是徹底完了，可朝廷怎麽會忽然查到他們身上了。

  正驚懼不安中，小兒子龔耀輝又回來了。

  “爹爹，錦衣衛來了，錦衣衛來了。”龔耀輝用幾乎哭喪的語氣，連滾帶爬的來到龔貞奇跟前。

  他們家沒有私通建奴，可錦衣衛是什麽衙門，雖說破落了，不敢對付文官，但收拾他們這群平民小百姓那還不是和玩一樣。

  即便是栽贓誣陷，你又有什麽辦法？

  還沒等龔貞奇吩咐兒子去找平日孝敬的禦史大人，一位身著飛魚服，威風凜凜的壯碩漢子就領著十來人闖了進來。

  那漢子倒也客氣，抱拳問候道：“錦衣衛百戶李孝明見過龔東家了。”

  龔貞元不敢拿捏，卑顏屈膝的陪笑道：“不敢不敢，將軍喚小的龔掌櫃就可以了。”

  “龔東家的不必害怕，龔家生意清白，又時常施德於民，這些咱們京城的人都是知道的，今日過來是奉了旨意，請龔東家去堂上走一走。”李孝明解釋道。

  龔貞元湊上前，從袖口掏出一錠銀子塞到百戶手中，諂媚道：“李將軍，不知去堂上所為何事，若時間久的話，我好吩咐安排一二。”

  李孝明接過銀子，這才笑道：“龔東家莫怕，聽公公的語氣，估摸著是好事。”

  好事？

  龔貞奇一頭霧水，不過他明白人家堂堂錦衣衛百戶，犯不著騙他一位商人，便說道：“既如此，麻煩李將軍領路，小的這就隨你去。”

  等龔貞奇離開，整個全盛堂徹底亂了，掌櫃和夥計亂作一團，全然沒有往日的精明。

  龔耀輝而今不過雙十年紀，也沒有繼承老爹的精明，更是六神無主，隻得安排人去蘇州府將信息報給自家大哥。

  龔貞奇一路哈著腰，不敢表現的太明顯，眼睛卻記著走過的路和景色。

  “這到雁陽街幹嘛？”龔貞元可是知道錦衣衛的北鎮撫司衙門不在這裏啊。

  難道是錦衣衛私設刑場，好勒索商戶？

  越想，龔貞奇越害怕。

  好在他的擔心沒有持續多久，就見到了一大群嘰嘰喳喳的同行。

  “龔當家的也來了啊！”

  “龔東家真來了。”

  “老龔快裏麵來。”

  ……

  同行們熱切的招呼他，看眾人神色，不像是大難臨頭的模樣啊，這更令龔貞奇不解：“老許，你們怎麽也來了，被錦衣衛請來，你們還笑得出來。”

  “老龔啊，放心不是壞事。”被龔貞奇稱作老許的老者笑眯眯道。

  龔貞奇仍有好奇，問道：“不是壞事？那到底是什麽事，別藏著掖著，趕緊說。”

  老許道：“我也不知道啊，隻是聽魏掌櫃的侄子從錦衣衛裏麵打聽到消息，反正不是壞事。”

  “不是壞事，那廣仁堂和寶盛行的東家被抓難道是假的，那可都要抄家滅族了。”龔貞奇嚇唬著眾人，生怕他們消息不靈通。

  旁邊肥碩的胖商人聞言，低聲笑道：“龔東家不知道，這次錦衣衛召咱們來之前曾暗地裏調查過，剛好廣仁堂和寶盛行撞到刀尖上，不抄他們家才怪。”

  眾人唧唧喳喳，議論紛紛。

  不多時，一聲‘肅靜’讓整個堂中安靜下來。

  就見十餘位身材彪悍的飛魚服錦衣衛護佑著一位年輕人和一位太監走過來。

  有見識的大商人看的真切，那太監不正是宮裏的大太監之一方正化嘛。

  能讓方總管陪著的年輕人還能有誰？

  一時間，空氣都凝固了。

  也不知是誰喊了聲‘皇上’‘皇上’，人群片呼啦啦地跪拜，喊著‘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安搖搖頭，他不喜歡這個口號，原因無他，實在是太土了，聽著都尷尬。

  “都免禮吧。”朱安揮手，眾人起身。

  又吩咐眾人落座後，直接步入正題：“此次邀請諸位前來，是有件利國利民的好事需要諸位幫助，不知諸位能否替朕解憂。”

  眾商人麵麵相覷。

  替皇上解憂，還能用到他們商人？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願意，我們願意！”

  “陛下，我駱家願意捐獻三萬兩替陛下解憂。”

  ……

  絕大多數商人都以為皇上是要銀子，畢竟崇禎皇帝是出了名的窮，這京城的人有誰不知道。

  可商人們是真心願意嗎？

  不敢置信的是，這幫家夥是真的願意捐錢，沒有其他原因，就衝皇帝親自接見他們就成了。

  往日裏就是一位小小的禦史或郎中每年都要從他們那裏撈走不少孝敬，還沒辦啥實事。

  現在皇上的官可比禦史大多了，捐錢既為國做了貢獻，得了名聲，更重要的是日後說不定憑此還能免得被官府欺壓。

  “安靜，安靜，都吵什麽吵，亂哄哄，不想活命了是吧。”方正化見朱安麵露不悅，趕忙厲聲喝問眾人。

  商人們這才安靜，就聽朱安繼續道：“大家放心，你們掙得都是辛苦錢，朕不需要，朕是有樁生意和你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