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選棺選夫相對論
作者:國士蘇打      更新:2020-09-01 12:42      字數:6151
  王寡婦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不由得深深歎了一口氣,心裏想著:“自己長得怎麽這麽老土的,真沒有什麽看頭瞅瞅這容貌,嘖嘖嘖,長得真的太難看了,真是已經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審美了……這一點點的櫻桃小嘴,瓜子一樣的修長臉龐,杏仁一樣的大大眼睛,細細如同楊柳一樣的細腰,修長美麗的雙腿,高挑的身材,真的是不怎麽好看,一點兒都不引人矚目。自己的一生難道就像世人所說那樣,麵容消瘦看起來就是一個病人,雙手芊芊無肉的樣子一看就是克夫型的刀手,身體骨瘦如柴的樣子,一看就是個寡婦。他們的話雖然說的刻薄無比,可是現實中自己的這一生的境遇,與自己的身材相貌,還真是一一對應,無一不對啊!自己的相貌曾經改變了自己的一生,現在已經到了自己還債的時候了。自己現在的境遇,就如同那過街的老鼠一樣,幾乎是人人唾棄了。這才過了幾年哪,當年的自己的容貌那也是引領過時代風騷啊,有那麽多的人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對著自己頂禮膜拜……”想著想著,她忽然想起了什麽,連忙放下手中的鏡子,走到床邊重重的踢了幾腳床板,又趕忙爬到下麵看了看。看見沒有人藏在裏麵,心裏又是高興又是難過。高興的事那個人沒有來,難過的是那個人怎麽還沒有來。想著最近那個人常常躲在自己的床下偷看自己換衣服,想想真是好笑。都已經看了這麽多年了,還有什麽好偷看的。還說什麽月下看美人,看來真不如床下偷看來的實在。哎,也就是自己的這個死鬼相好,才不會被這世俗的審美所控擾,喜歡什麽額寬臉圓體胖的肉肉女。想著自己每次看到的那些壯碩的女子,看到她們渾身顫動的肥肉,油膩的大圓臉,血盆大口,銅鈴般的眼睛,似乎總是像是看見了一口站立著的肥豬,感覺隻有肥膩和惡心。

  “可是為什麽世人會喜歡那樣的女子?他們的審美為何如此這般的扭曲?為什麽現在自己的美隻自己這麽的欣賞?為什麽……”顧影自憐的王寡婦常常這樣哀怨的思忖著。

  看著天色已經快到中午了,王寡婦連忙喊來自己的四個兒子,吩咐他們準備開店了。這王寡婦家的店可非比尋常,正如同她的人一樣。王寡婦可是這東京汴梁郊區的傳奇人物,她的一生可以說是“情場失意,賭場得意”的典型代表。據人們傳說,她的四個丈夫,基本上都在她出嫁後不到一個月就死了。可是奇怪的是,每次王寡婦都會大著肚子給其丈夫出殯,接著過了九個月以後,都還生了一個男孩。所以有人戲稱其的命相是“絕世無雙克夫生子”命。由於王寡婦連續幾次給自己的丈夫大辦喪事,竟然最後發現這個行當也不錯,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目的,自己也開了一家棺材店。幾年下來,也很是賺了些錢。不過據人們的傳說,王寡婦的錢,主要是從自己的那幾個死鬼丈夫那裏繼承得來的。其實隻有王寡婦自己清楚,自己的錢到底是哪裏來的,當然是有一部分來自那些死鬼的遺產,但是確實是有一部分還是來自她自己的辛勤勞作,她可不是那些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肥家女,她長的那麽瘦,那麽沒有看頭,定是需要一點手藝來糊口的……她的手藝來自娘家,她會“釀酒”。她自己最賺錢的生意,根本就不是什麽棺材店,而是是自家棺材鋪上的小酒鋪。棺材鋪小酒館,棺材其實是幌子,賣酒才是正道。

  棺材鋪裏喝小酒,對每個知道的男人來說,想著都會覺得那麽得帶勁。坐在棺材鋪裏喝酒,很多人在那裏麵躺著,都永遠不會站起來,隻有喝酒的人在裏麵可以隨時隨地的起來,那種感覺真是世人皆死而吾獨活啊……隻要能活著,就一定會比任何死了的人強,無論他身前是什麽身份,死了就隻會是一個死人!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其實這可能才是主要的原因,棺材店裏煞氣重,女人們一般的情況下,都不敢進來。在現在這個時代,女人太肉太強壯了……強壯到一般的男人在家裏都說了不算,他們隻能偷偷躲到棺材鋪裏,悄悄的喝酒,酒的味道還不能太大,隻要能喝著上頭就行。男人們喝完會讓自己暈呼呼的小酒,然後在默默回到家裏“受難”,受老婆的磨難和迫害。如果是隻有一個老婆的普通人還好,要是那些有很多老婆的能人,那可是真有的受了,正所謂“能人背後有人弄!”。雖然那時的朝代是隋朝,其實卻是男人們的“綏”朝!前些年,王寡婦這裏的生意還行,每天來的客人還很是絡繹不絕,收入也頗豐。隻是從今年開始,皇帝陛下親征了幾次高麗,把這裏周邊很多的男人都抓了壯丁,所以現在王寡婦的小酒鋪的生意是每況愈下,愈來愈差,也就勉強維持個溫飽。近來聽說東都洛陽也可能落入了賊人之手,皇帝似乎又要蠢蠢欲動,所以來這裏的人就更少了,每天也就是這幾個常來的客人。這幾個家夥幾乎每天都來,來了以後便開始不停的喝酒和胡說八道。王寡婦也很喜歡和他們幾個插科打諢,關係也還很融洽。王寡婦看著麵前一如往日出現的一個和尚,一個道士,一個書生,還有一個小吏,不由的突然想起:“今天那個買瓜的後生還會來嗎?他昨天捅得那麽大的簍子,估計今天已經跑了吧?真是有些可惜了,那其實也是一個很不錯的小夥子,其實也還是很和我心意的……”

  李靖來到王家棺材鋪的時候,正是中午太陽最烈的時候。看著頭頂上的烈日,李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靜了一下自己躁動的心情,便走了進去。

  同往常一樣,王寡婦微笑的坐在門裏的一把椅子上,等著進門的客人。因為這是一家棺材店,沒有必要在門外迎接客人,當然也不可以往店裏招呼客人。她隻也能坐在那裏,麵帶憐憫的微笑。笑容不大也不小,太大的話會讓人們認為自己把別人的喪事,當成自己生意的喜事,那樣會讓進來的人感覺不好;太小的話,會讓辦喪事的人們認為自己對於他們身份地位有所不滿,覺得他們沒錢不配選擇某種棺材,會讓他們心中不喜。總之,那笑容是一種似笑非笑,笑中帶著憐憫,憐憫中帶著尊敬,尊敬中帶著謙卑的笑。當然,也有人說是上位者看著地位極其低下人的笑,或者可能是佛陀看普通世人的笑。

  王寡婦看見進來的是李靖,她沒有像往常那樣的連忙站起來笑著迎接,反而坐直了身體,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冷冷的說道:“今兒怎麽這麽晚?不是說好昨兒就該來了嗎?怎麽回事,幾個意思,不來連個招呼都不打,是不是不想來了?是準備以後都不再來往了?我的心都碎成渣渣了……”

  李靖連忙走近一步,笑著說道:“昨天賣瓜的時候,惹了些小麻煩,所以沒來的及過來打招呼,有些對不住了啊,王姐!我那也是無心之過,我也沒想到那個老人竟然就是太尉楊素,我差點就再也回不來了。”

  王寡婦大怒道:“你說什麽?叫我什麽?我有那麽老相嗎?我是王姐!我怎麽能是王姐?”

  李靖連忙改口道:“對不住了,大妹子,你就原諒我一次吧,下次絕對不敢了!”

  王寡婦這才臉色稍緩,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昨天給你準備的酒有多好,好的幾乎可以通神。我也是看著你們幾個順眼,我才給你們準備的。可是你到好,竟然給玩失蹤,直接消失不見,還不通知我什麽情況,他們幾個倒是來了,也一點用也沒有,都一問三不知。知道的是說你有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也是個膽小鬼,一見風聲不對,就已經跑路逃命了。不過你沒來歸沒來,這酒錢還得照算。另外我看在你的態度還算不錯,就不另外給你加錢了!”

  李靖有些遲疑的說道:“我確實是惹了不該惹的人,好想來個一醉方休,不知王家妹子能否來些厲害勁大酒?喝完之後,我真的就要跑路了,這可能是我的在這裏,也可能是我這輩子最後一頓酒,我想喝些好的。”

  王寡婦笑著說道:“你那本錢夠不夠,能有多少?我再看看我的酒勁夠不夠烈,能不能把你醉倒!”

  李靖笑歎說道:“十五年前,我剛剛來種瓜的時候。我就是在這個地方,看見一個渾身縞素的女子,我當時看她似乎還懷著身孕。我見她麵有晦澀,或有不祥之照,於是當時就對她說了幾句話。”

  王寡婦吃驚的說道:“那個人居然是你,你當時不過才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你怎麽能知道那麽多的事,知道我的身份!”

  李靖笑著說道:“我那麽小就到這東京來討生活,當然得有些本事了,要不又如何能在你家門前賣了十幾年的瓜。你家門檻兒那麽高,我竟然還沒有什麽事,這豈不說明我還是有些本領的。要不然,我這棺材板可能都已經腐爛很久了。”

  王寡婦笑著說道:“是啊,能把太尉大人氣的半死不活的,你也的確不是普通人。隻是不知是你在演戲,還是他在演,或者你們一起來了個雙簧,這又誰能知道呢?”

  李靖笑著說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我惹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這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我的確是得罪了太尉大人,今日估計是凶多吉少了。太尉派來的殺手我已經殺了一個了,還有兩個在路上。我沒有同太尉演雙簧,我覺得我快死了,所以我到這裏是來買棺材的,不知王家妹子能否幫忙選一個?”

  王寡婦笑著說道:“太尉如果派的是不動如山的話,你一定是死定了。他們出手的話,從來沒有人可以逃脫。不過以當年你的眼光和你的那句話,確實值得我讓你進門,救你一次。可是如果那樣的話,你選棺材就有些本錢少了,不值得我出手幫你再做什麽了……”

  李靖不慌不忙的說道:“那年你開始做酒的時候,苦於沒有可以製造讓人上頭的東西,那時有個人給你放置在櫃台上一瓶藥。那個人其實還是我!要不然,你家的那比醋還酸的酒,估計也沒有人會喝吧。我覺得你當年從娘家帶回來的不是酒曲,而是醋曲。我的這當年的本錢,不知如今是否能當的起一口棺材?”

  王寡婦嗬嗬的笑道:“我這裏賣的是酒還是醋,從來都不重要。無論我賣什麽,我都會賣光。不過你往醋裏加蒙汗藥的做酒的方法,還是深和我意的……也罷,看在你我做了十幾年的鄰居的麵子,和我的四個孩子的麵上,我看你也還很順眼的麵上,我可以讓你選四次。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希望你以後不要後悔!你跟我來吧,好好選選你的棺?!”

  李靖隨著王寡婦進到了棺材鋪的裏麵,隻見裏麵擺滿了數十口棺材。看著裏麵那麽多的棺材,李靖笑著說道:“王家妹子最近的生意不太好吧?怎麽還有這麽多?好像已經好多年沒有開張了,有些棺材看著已經快爛了。”

  王寡婦笑著說道:“看著都麵熟吧?是不是早就有了抱一口棺材回家的衝動了!這些年,你幾乎天天過來,天天來看。我還以為你小子是看上奴家,想勾引奴家呢?隨知道你還是別有用心的?看來我這青菜豆腐,是對不上你那陽春白雪的。”說罷,指著一口黑木棺材繼續說道:“就這口烏木的罷,你看如何?以你的本錢,我看正好!”

  李靖看著這口烏木棺材,仔細的看了看上麵的花紋,笑著說道:“這是產於高麗的烏木,適合水中使用,我不太適合。”

  王寡婦的臉上似有遲疑,說道:“真的不選這口棺材嗎?”

  李靖鄭重的說道:“此木長於江邊,性喜寒冷,生長的十分緩慢,長成後又太重,所以不太適合這裏。我選的墳地,位於我的瓜地之中,旱地少雨,確實不太適合此木。”說罷,李靖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木是好木,就是位置不對,此時不應該在高麗啊!”

  王寡婦聽了聽周圍,似乎沒有什麽動靜,這才有些放心的說道:“不選這口棺材也好,隻是苦了這口棺材,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選的好主人。就像我的第一個漢子,多好的人哪!那比天還高的才情,可是隻是遇到芝麻大的一點點的麻煩,就把我給拋棄了,離我遠去,沒有給我留下一點點的塵埃,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我好命苦啊!我那麽多年的美好時光啊!哎,果然是自古紅顏多薄命啊!不過幸好還有趙大這個孩子,陪我度過那孤寂寒冷的時光。”

  說罷王寡婦指著黑木棺材旁邊的一口紅木棺材,笑著問道:“這口紅木棺材如何?這可是我家店裏的上等貨色,你看如何?”

  李靖再次認真的看過,說道:“產於巴蜀的紅木,對我來說過於高貴了,我有些用不起!”

  王寡婦說道:“我這就是一錘子買賣,我給你打個九折,如何?”

  李靖苦笑著說道:“還是用不起,現今這紅木已經不堪大用了,我最多給三折?”

  王寡婦怒道:“那你不如去殺人,殺價沒有這麽殺的。你這分明是不想買啊……不過,奴家今天看你就是順眼,三折我就買你了!”

  李靖連忙答道:“那能讓您虧了,四折我買了!怎麽樣?”

  王寡婦似乎更加的憤怒了,大聲說道:“笑話,四折我還不賣了,趕快選下一口。雖然這口棺材很像我那個更沒我良心的第二個漢子,隻知道縮頭當烏龜。可是這烏龜也是有骨氣的,也會衝冠一怒為紅顏。我那可憐的二老漢啊!你本來可以活的更好更快樂的,你為什麽要管那些世人們的眼光啊,你走的太早太快了,其實我有時還是挺想你的。哎,有時候真是得不到的才是自己最喜歡的。”

  說罷似乎隨手指著緊挨著紅木棺材的那口黃色的棺材,繼續說道:“就它了,行不行?不能再換了?再換就成老娘了!”

  李靖走近仔細的端詳了那口黃木棺材道:“這口棺材是產於江南地區的柏木製成,是口好棺材。”

  王寡婦滿懷希望的看著李靖,再次說道:“這回行了吧,這棺材無論價格性能,都很適合你,怎麽樣,就它了。要不你先躺進去試試?看見了它,我就想起了我的三老漢,那是多麽可心適合的一個人啊!說話總是那麽的溫柔,那麽的可愛。可是怎麽就那麽的脆弱呢,怎麽會為了那麽小的一點點的事就想不開呢?真就不是個幹大事的人,不過我還是那麽的想念他。哎,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希望他可以再堅強一些,或許我們也就不會成為今天這樣。”

  李靖看著王寡婦,對著她深深的施了一禮,再次認真的說道:“還是不妥,江南的水土太過溫柔,還是不太適合於我。”

  王寡婦似乎真的憤怒了起來,有些咆哮的說道:“老娘不管你了,這裏這麽多的棺材,你自己選吧,我不管了,你自己的路自己選。”

  李靖看了看周圍的棺材,指著一口十分破舊的棺材說道:“就選它,我看它木色也好,上麵的漆也不錯。”

  王寡婦看著認真說話的李靖,再次恢複了笑容,說道:“你當我是瞎子嗎?這是我這裏最為破舊的一口棺材,木頭那麽爛,漆都沒有蓋住木頭,你竟然認為它好,你有病還是我有病?就像我的四老公那樣?明知道自己身體不行,還偏偏要那麽做,最後不就死翹翹了。我最討厭的就是他,活活的讓我空歡喜一場。看似身強力壯,其實不過就是銀槍蠟頭罷了。中看不中用,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李靖這次臉上沒有了笑容,無比嚴肅的說道:“此木產於洛陽,正是好好用它的時候,它雖然已經快要腐朽,可是正是我需要用的東西!希望王家妹子成全。”

  王寡婦再次認真的聽了聽四周的動靜,之後小聲的說道:“你再把當年你第一次對我說的話再說一遍!”

  李靖再次認真的看著王寡婦,小聲的說道:“我看夫人國色天香,又為何要受這世俗人的眼光所累呢?世人多愛豐腴,我獨愛夫人可做飛燕舞!”說罷,李靖輕輕的吟唱著:“麗宇芳林對高閣,新裝豔質本傾城;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笑相迎。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hou庭;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啊……”

  聽著李靖唱著那首自己心愛的男人寫給自己那首詞,王寡婦已經是淚流滿麵了。

  李靖看著滿臉淚水的王寡婦,再次認真的施禮,鄭重的說道:“張皇後,草民李靖拜見!”

  王寡婦看著李靖,麵無表情的說道:“張皇後已經死了,已經隨著後主死了。現在活著的就是一個大家的笑話,我就是個寡婦,棺材鋪老板的王寡婦。你現在已經過了我這的關口,從此以後,我還是王寡婦,你的路還在前麵,希望我們可以再見麵。二樓請!”說罷,手指著屋道:“紅佛女,你個小妮子,還不快下來,趴在房梁上像什麽話,我都看見你紅色的內衣褲了,還不敢快下來!”

  “啪”的一聲,紅佛女從房梁上跌落下來,濺起滿屋子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