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長忠語氣不善，四目相對，他看著洛子震的眼神裏，滿是敵意。

  洛子震從馬上下來，緩步走到洛長忠的身邊，原本差不多高的兩個人，此刻洛長忠卻因為廢了腿，佝僂著腰，顯得那麽低矮卑微。

  洛子震歎了一口氣，“你這又是何苦？”

  時過境遷，洛雪也找到了幸福，可是，洛子震這一聲“五叔”，卻依舊叫不出口。他沒資格去寬宥，也沒心情去饒恕。

  你……僅此一字，再多他給不出。

  聽著洛子震的話，洛長忠臉上的笑意，不禁更盛了些。他拖著廢了的腿，微微向前一步，拉進和洛子震的距離，“洛子震，你這是在可憐我？還是在訓斥我？你有什麽資格這麽對我說話？論輩分我是你五叔，論學識我遠勝於你，論人脈我八麵玲瓏，結交權貴無數，我哪樣不比你強？你憑什麽跟我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你配嗎？”

  抱著撕破臉皮的心態，洛長忠開口，字字璣珠，一點都不客氣。

  洛子震聽著，隻覺得可笑。

  俗話形容人執拗的時候，總愛說不撞南牆不回頭，可是，洛長忠這撞了南牆，撞到頭破血流了，居然還一點回頭的意思都沒有。洛子震真的不懂，洛長忠圖的是什麽？明明他是洛允杭最疼愛的兒子，也有秀才出身，隻要肯下功夫苦讀，即便不能位極人臣，位高權重，可總能衣食無憂，和樂一生。

  他怎麽走，都不至於走到這一步的。

  沉沉的歎了一口氣，洛子震搖了搖頭，“你不必這麽敏感，也不用這麽劍拔弩張，我沒有可憐你的意思，也沒有訓斥你的心思，我也不需要用高高在上的嘴臉，在你這找優越感。我沒想看你笑話，知道你走，我來送你一程，但也僅此而已。”

  “嗬……”

  洛長忠冷笑，他的眸子一下子變得赤紅，滾動著恨意。

  “送我一程？你是想送我上黃泉路吧？你是不是覺得，我離開了京城，就再也回不來了，就再也活不下去了？我呸，你們別想美事了。

  我可以告訴你，不論如何，我都會活下去的，哪怕是苟延殘喘，為人如牲口一般的驅使，我也會活下去。”

  這話，幾乎是從洛長忠的牙縫中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透著剛毅，透著堅定。

  那種信念，濃的讓人心頭不安。

  盯著洛子震，洛長忠的眼裏全是輕蔑，他很快便又繼續。

  “別覺得洛雪現在是個縣主了，得了太子爺賞識了，你們就都能跟著她一道雞犬升天了。在這皇家裏，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在這皇家裏，死的最多的也是女人。她是怎麽折磨我的，怎麽羞辱我的，一樣樣的我都記著呢，我等著看她死的那一日。風水輪流轉，那一日指定不會太遲，你回去告訴她，我一定等著她。即便是上黃泉路，我也會等她先行一步。”

  “她從不曾招惹你，可你卻差點毀了她的一生，一次不夠，還要來第二次，你的心難道就是石頭做的嗎？你若不來京城……”

  “我為何不來？”

  打斷洛子震的話，洛長忠抬手指著他的鼻子，眼底裏帶著警告的意味。

  “別來教訓我，我想怎麽做，我要怎麽做，那都是我的事。你說的沒錯，我就是毀了她，從前我要用她的清白換權貴青睞，這次我要用她的名聲，換錦繡前程。我的選擇沒錯，我隻是差了點運氣而已。但也僅此而已，僅此而已。”

  洛長忠吼得歇斯底裏，聲嘶力竭。

  原本站到了遠處的雲景，也聽到了，他看過來的眼神，微微的暗了暗，隱隱帶著些許殺意。

  洛長忠渾然不知，他冷冷的繼續。

  “洛子震，你那麽幫著她做什麽？她不是你的親妹妹，跟你沒有半點的血緣關係，她不是個清白的女人，也永遠都不可能成為你的枕邊人，我真搞不懂，你那麽幫著她有意思嗎？她有四個親兄弟，你算個屁啊？她能一心一意的對你好嗎？你做什麽美夢呢？”

  洛長忠的一句“枕邊人”，讓洛子震的眼神一下子暗了下來，他忍不住給了洛長忠一拳頭。

  “你

  把嘴巴放幹淨點。”

  從知道洛長忠謀算洛雪，失了清白的時候開始，他就心疼洛雪，想護著她。他們這兄妹雖沒有一絲一毫的血緣關係，可他對洛雪的心卻是坦坦蕩蕩的，不曾有一點的男女之心。

  這世上，還有清澈純粹真摯的感情呢，沒洛長忠想的那麽齷齪。

  洛子震自己倒是無所謂。

  可是，他不想讓這些莫須有的流言，再去給洛雪添傷。

  洛子震這一拳極用力，一道血痕，順著洛長忠的嘴角流下來。不過，這卻並沒有讓洛長忠覺得怕，相反，他看向洛子震的眼神更多了幾分曖昧和嘲諷。

  “怎麽，被我說中了？被我踩到尾巴了？以後這種日子這種場麵，還會有的，我不會早早的死了的，你們別做那種美夢了。”

  一邊說著，洛長忠一邊微微站直了身子，湊到洛子震的耳畔。

  他的眼裏，全是狡詐危險的笑意。

  “你知道嘛，你們口中無所不能的太子爺，也並沒有那麽強。這世上，要與他為敵的人，可從來都不隻我一個。他在廢了我手腳的時候，也曾給我灌了藥，要毒啞我。可你看我現在，還不是字字璣珠，字字錐心，讓你們心裏不痛快？我隻啞了三個時辰，這說明什麽……這說明……他身邊的人，並不可信。他連誰是敵人，誰是自己人都分不清，他連弄死我這件事，都做的溫溫吞吞的，他活該不能執掌天下，活該和洛雪一起下黃泉，沒有好下場，他……”

  洛長忠的話還為說完，就被上前的雲景扯住了衣領。

  幾乎不費力氣，雲景一甩手，就將洛長忠甩了出去，扔到了自己的馬邊上。

  雲景的馬是戰馬，性子本就烈，洛長忠突然被扔過來，它受了驚嚇，本能的一陣騷動。馬蹄一下下重重的踩在洛長忠的身上，洛長忠甚至沒有反應的時間，血一口口的吐出來，不過片刻，就沒了生氣。

  事出突然，洛子震也嚇了一跳。

  他愣在原地，定定的看著洛長忠的方向，半晌都沒緩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