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冷冷清清的，隻點著一盞孤燈，昏沉沉的燈光籠罩下來，不顯明亮，倒多了幾分寂寥淒涼。

  蜷縮著身子，依偎在柱子上，夜鈞嚐試著解開後麵捆綁著他的繩子。

  可惜，根本解不開。

  一連嚐試了很久，夜鈞才不得不放棄，他眯著眼睛靜靜的等。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乾元殿的門才被推開，厚重的門板在夜色中，發出“吱呀”的聲音，勾的人心慌。夜鈞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隻見兩個黑衣人，帶著被綁的死死的夜鐸，從外麵走了進來。

  將夜鐸放在夜鈞不遠處，黑衣人徑直離開了。

  夜鈞的目光，定定的落在夜鐸的身上。大約是被大火波及了，夜鐸的衣服破損嚴重，他的臉上黑漆漆的，頭發也亂糟糟的，模樣狼狽極了。

  夜鈞瞧著，不禁笑了出來。

  “二哥，你這模樣可真別致，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乞丐跑來了呢。”

  譏諷的聲音，並沒有讓夜鐸有絲毫的怒意，他隻艱難的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而後緩緩看向夜鈞，“多謝六弟關心，不過，有那個心思，你還是多為自己考慮考慮吧。我是模樣狼狽，可你又能比我好多少？咱們彼此彼此。”

  “是嗎？”

  伸了伸腿，夜鈞淡淡的笑了一聲，他沒有再繼續言語。

  也什麽好說的，難不成他要告訴夜鐸，宗人府的一把火，是他找人放的？為的就是燒死他？

  到了這個時候，說這些也沒意義了。

  夜鈞心裏正想著，就聽到夜鐸道，“你也不要覺得自己就比誰高明，好好的一盤棋，下的稀爛，還自己跳出來自投羅網，鑽到父皇的陷阱裏，你這腦子也是白長了。我若是你，早就一頭撞死了。”

  “總比二哥在宗人府裏受折磨強。”

  “折磨？”對上夜鈞的眸子，夜鐸冷笑，“隻怕心中有太多期待，臨到了失望絕望的人，才更受折磨。”

  “二哥心裏，期望又何曾少過？”

  兩個人唇舌相譏，針鋒相對，倒是一點都不相讓。

  雖然他們都知道

  ，這種口舌之爭，沒有任何意義。從他們被黑衣人帶到這裏的時候開始，他們就都已經輸了。接下來等著他們的，是萬劫不複的深淵。可即便如此，他們也都不想讓對方好過，這大抵是他們最後的驕傲。

  很快，乾元殿的門就開了。

  這次從外麵走進來的是皇上，他身邊沒有帶人，包括福全，也被他留在了外麵。

  讓人將乾元殿的門關上，皇上一步步走進來。自己動手拖了椅子，到夜鈞和夜鐸麵前，皇上緩緩坐下。他什麽都沒說，隻是淡淡的看著兩個人，那樣子，仿佛要將他們洞穿似的。

  那種強烈的威壓，讓夜鐸和夜鈞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夜鐸先一步開了口，“父皇，兒臣知罪，請父皇開恩。”

  皇上沒有開口，他看了一眼夜鐸，便轉而看向了夜鈞。那樣子，仿佛在等夜鈞開口似的。

  皇上的目光，夜鈞感受到了，也看到了，隻是他並沒有開口說什麽。暗道裏的秘密，以及用蠱害夜鉞，這兩條就足夠他死千百回的了。他沒能逃離，那現在說什麽，也就都沒有意義了。

  將夜鈞的模樣看在眼裏，皇上微微歎了一口氣。

  “你們這都是何苦？”

  一邊伸手暗暗的摩挲著自己手上的玉扳指，皇上一邊歎息呢喃。

  “朕知道，你們都想坐龍椅，掌天下，可你們卻不知道，坐在這個位置上有多辛苦。從朕繼位起，就沒怎麽睡過安穩覺，不論是朝中大事，還是紛亂的後宮，還有你們這些個不省心的，一個個的都讓朕不得安生。這個位置，並沒有你們想象中的那麽好。尤其是，你們的腦子還不夠用……”

  前麵的話，還語重心長，可說到後麵，皇上的語氣裏，就有了幾分嫌惡和氣惱。

  那是恨鐵不成鋼。

  隻是，夜鈞聽不得這話，看向皇上，他冷笑，“在父皇的眼中，怕是隻有三哥是最好的，其他人即便做得再好，在你眼中也不過爾爾。腦子不夠用……說來，也不過是父皇的心不夠正。”

  破罐子破摔，夜鈞這一席話，說的倒是硬氣。

  皇上聽著，點了點頭。

  “朕承認，朕這顆心從來都是偏的，可朕偏得理直氣壯。你說朕偏心老三，沒錯，那是因為他值得。你會衝著朕動手，把朕的性命，當成你謀害老三的棋子；而老三卻能站出來護著朕，哪怕是用他的命相護，他也肯。單憑這一點，他就值得朕對他好。”

  “嫡庶有別，若父皇不……”

  “執掌江山靠的是本事，不是你嫡出的身份。你沒本事，還能怪誰。”

  “本事？”夜鈞哂笑，“父皇怎知除了三哥，我們都是沒本事的？父皇何曾給過我們機會？說到底，父皇不過是為了讓三哥一枝獨秀，壓製了其他人，這手段，其實也不過是為了三哥上位掃清障礙而已。父皇不缺兒子，養廢幾個又何妨？難道父皇心裏不是這般想的？”

  “愚不可及，那好，那朕就讓你死心。”

  冷冷的起身，皇上走到夜鈞身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他的眼神裏，滿滿的都是痛心。

  片刻之後，皇上便開口，“老二，你來告訴他，今夜宗人府的大火，到底是怎麽回事？詳詳細細的說，一點都不許遺漏，聽到沒有？”

  沒想到皇上會突然談宗人府大火，夜鈞聞言不由微愣。

  他下意識的看向夜鐸。

  宗人府的大火，是他讓廬陽安排人放的，按說夜鐸如今這模樣，是拜他所賜才對。可皇上的話什麽意思？讓夜鐸說什麽？他有什麽可說的？

  一時間，夜鈞心裏滿是疑惑。

  不過，很快夜鐸就給了回應，“父皇贖罪，是兒臣知道將出京就蕃，心有不甘，所以才心生歹念，試圖在宗人府放火，製造混亂，以便逃離宗人府，再另謀出路。兒臣知罪，請父皇責罰。”

  “這怎麽可能……”

  夜鐸說的誠懇，可夜鈞的眼裏，卻全是不敢置信。

  那火……

  皇上將夜鈞的模樣看在眼裏，他冷笑，“你說你腦子夠用，比老三強？可你若腦子真夠用，就不會任用廬陽那種無能無膽，又無忠義的小人。你若真有腦子，就不會想著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逃離乾清宮。你這不是在尋出路，你這是在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