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說的道理，皇後又何嚐不明白？

  可是，明白是一回事，甘心又是另外一回事。

  明明她才是皇後，她的兒子才是最尊貴的嫡出皇子，是最名正言順的，可以繼承江山大業的人。更何況，夜鈞還有勇有謀，他沒道理要被夜鉞踩在腳下。

  這一局，他們本不該輸的這麽慘的。

  心裏念著，可這些話，皇後卻不敢說給皇上聽。

  皇上已經說了，她應當知足，如果她不識抬舉，隻怕依照皇上的性子，是必然要給她些教訓，讓她嚐嚐後悔的滋味的。

  她怕。

  怕連眼下的局麵都保不住，也怕被逼到絕處，連一個反擊的機會都沒有。

  心裏盤算的清楚，皇後拿著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淚。再看向皇上時，她的臉上沒了淒苦抱怨，反而多了幾分楚楚可憐。

  “皇上說的是，臣妾是應當知足的。這些年，臣妾在宮中受皇上庇佑，鈞兒也頗得皇上愛護，哪怕事到如今，皇上明知道鈞兒犯了錯，可念著他身中蠱毒，意識不清，也沒有重罰。這些臣妾都明白，臣妾謝皇上恩典。”

  話音落下，皇後衝著皇上重重叩首，倒是做的有模有樣。

  之後，她的緩緩繼續。

  “臣妾知道，鈞兒所犯的錯罪無可恕，他能夠離京救治，臣妾感恩。臣妾願意去淨心禪院懺悔，為他贖罪，也為天啟祈福。隻是，臣妾有一事想請求皇上，希望皇上能念在咱們多年的感情上，念在臣妾隻有鈞兒一個孩子的份上，幫臣妾一把。”

  聽著皇後的話，皇上沉沉的歎息了一聲，之後才開口。

  “說吧。”

  “皇上，臣妾希望鈞兒去南疆的時候，洛雪能夠陪同，隨侍左右。”

  “洛雪？”

  皇上看向皇後的眼神，陡然淩厲了不少。

  皇後也沒回避，開弓沒有回頭箭，她既然已經開了口，那這條路，她就會一條路走到黑。洛雪誤打誤撞，發現了暗道的秘密，引得皇上和護國將軍府大動，讓他們落得如今這種下場，她怎麽可能

  心中不恨？

  她得不到好，那洛雪也別想得到好。

  想平平安安的生活在宮裏，嫁給夜鉞，成為太子妃，甚至是成為以後的皇後……洛雪……她想的美。

  心裏恨意跌宕，表麵上，皇後卻不動聲色。

  “是，皇上，臣妾想讓洛雪陪同。臣妾知道，之前臣妾對洛雪多有不信任，因為那時臣妾覺得她是太子身邊的人，她心有猜忌，會危害到鈞兒。可是如今一切已然塵埃落定，鈞兒對太子不會有絲毫影響和妨礙，臣妾心中的擔憂和顧忌也就沒了。洛雪醫術極好，此去南疆路途遙遙，鈞兒那身子，如何承受的住？可若是有洛雪在身邊，他就還能有一線生機。”

  謊話說的真切，有那麽一瞬，連皇後自己都要信了。

  看著皇上，皇後眼裏滿是哀求。

  “皇上，鈞兒也是你的兒子，是你的骨肉。他縱然有千般錯萬般錯，可這血脈親緣沒錯。皇上，還請你網開一麵，多給他一些活下去的希望。皇上，臣妾……”

  “皇後，你知道朕為何喜歡端妃嘛？”

  打斷皇後的話，皇上冷眼瞧著她，不答反問。

  喜歡端妃……

  在宮裏這麽多年，皇後自然知道，在眾多的嬪妃之中，皇上最喜歡的就是端妃。可是，雖然這事闔宮上下都知道，但皇上從來沒有自己主動說出口過。

  這是第一次。

  皇後以為，這些早已心中明了的事，聽來也不會覺得如何。可實際上，當這幾個字清晰入耳的時候，她才知道她的心有多疼。

  她終究還是在意的。

  也許是因為在意皇上，也許是因為在意權位，也許是單純的因為……她不想輸給端妃。

  她也說不清。

  可那種痛，會讓她臉色慘白，無法言語。

  皇上將皇後的模樣看在眼裏，卻沒有理會，他隻是自顧自的繼續。

  “在宮中眾多的嬪妃之中，大約端妃是最不溫婉的一個。年輕的時候，她善騎射，愛舞劍，個性張揚。等進了宮之後，她活的也算隨性，開心的時候就笑

  ，不開心的時候就甩甩臉子，說些不客氣的重話，哪怕是當著朕的麵，隻要是她想說想做的，她就會說就會做。

  也許，人都會偽裝，她也有帶起麵具來，跟人周旋，敷衍朕的時候。

  可是朕知道，放眼整個宮裏，她是最不怕把自己最真實的一麵，暴露在朕麵前的人。虛假的人和事看多了，誰還不希望看到幾分真性情？朕雖被人山呼萬歲，可又怎可能真的萬歲？朕也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

  你和老六謀算了多少，對朕藏了掖了多少，朕心裏有數。那暗道，那蠱蟲，還有寧安候府，以後進出鳳儀宮的黑衣人，朕心裏也都清楚。

  皇子爭權，不就是這麽爾虞我詐嘛？

  你們有籌碼，有謀算，其他人也有。可是，老三和端妃，敢將他們的一切都告訴朕，都擺在朕的麵前，你敢嗎？他們敢用這種坦白的方式告訴朕，至少朕不是他們的敵人，你行嗎？”

  皇上的話，堵的皇後啞口無言。

  倒也不是她真的覺得皇上說的有理，端妃之所以敢自爆其短，說到底也不過是仗著皇上的寵愛而已。

  皇上不喜歡她，她哪敢把命交出去？

  她和端妃，從一開始就是不一樣的，皇上說這些，於她而言，其實沒有任何意義的。

  皇後在心裏想著，就聽到皇上又道，“朕知道，你在想端妃敢那樣，都是因為朕寵的，都是因為朕縱容的。你不敢，是因為朕不曾給你寵和縱容。可是，真的沒有嗎？那朕現在問你，你給朕一句實話，你叫洛雪去跟著老六去南疆，為的到底是什麽？”

  “皇上，臣妾是為了鈞兒，臣妾……”

  “嗬……”

  還不等皇後的話說完，皇上便冷冷的笑了出來。彎下身子，和皇後四目相對，皇上的眼神也清冷了不少。

  “你看，你連跟朕說句實話都不肯。什麽為了老六？你不過是因為心裏恨洛雪破壞了你們的綢繆，恨端妃和老三搶了你想要的權位，所以你想讓他們痛而已。你想殺了洛雪，這才是你的心意。其他的都是謊話，冠冕堂皇，騙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