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也看到了夜鉞的眼淚。

  那淺淺的淚痕，不但劃過了夜鉞的臉頰，也劃過了皇上的心。

  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皇上僵硬的臉上，勉強露出一抹苦笑，“臭小子，朕就知道，一旦涉及到她，你準會激動。既然擔心她，那就給朕起來。你是皇家的子嗣，是龍子，是最讓朕得意的兒子，管它什麽毒什麽蠱，都壓不垮你。老三，你給朕好起來，你自己去救她，行不行？”

  說到最後，皇上的語氣裏，也帶著幾分激動之色。

  他希望會有奇跡。

  他盼著在自己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夜鉞能夠直挺挺的坐起來，能夠掀開被子踉蹌著下床，說他要去找洛雪，要去救她。

  即便會擔心，會酸澀，會羨慕裏帶著點嫉妒……

  可他真的盼著那樣的奇跡。

  那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不是掌握著生殺予奪大全的皇上，他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盼著兒子醒來的爹。

  可惜，這世上沒那麽多奇跡，夜鉞也沒有醒過來。

  他一動不動，再沒有反應。

  不過，門外麵倒是傳來了響動，是瓷器碎裂的聲音。皇上聽到動靜，仰仰頭，把心中眼中所有的心緒都掩去，隨即他轉身出了門。一出來，他就看到了站在屋門口癡愣愣的端妃，端妃的身前，是一片碎裂的盤碗，還有碗中溢出來的湯菜吃食。

  顯然，端妃剛剛在門外，都聽到了。

  “皇上……”

  端妃開口，未語淚先流。

  皇上瞅著她，無奈的歎息了一聲，讓文夏姑姑把地上的東西清理了，至於他自己，則牽著端妃冰涼的手，去了回廊邊上的梅樹旁。抬手輕輕的理了理端妃耳畔的碎發，也拿過她手裏的錦帕，擦了擦她眼角的淚痕，之後皇上才開口。

  “都多大的人了，怎麽還動不動就流淚？跟個不經世事的孩子似的，也不怕老三他們瞧見了笑話。”

  這話，說的端妃眼淚更洶湧了幾分。

  “臣妾不怕人笑話，誰想笑話，誰就笑話去好了。臣妾隻想讓鉞

  兒好起來，隻想讓雪兒好好的。皇上，你告訴臣妾，臣妾剛剛聽到的都不是真的，對嗎？雪兒她……她沒有出事的，對……對嗎？”

  “朕也希望，你隻是聽錯了。”

  “怎麽會這樣？”

  掙脫開皇上的手，端妃踉蹌著後退了兩步。

  “雪兒不是去六皇子府探查了嗎？不是有人保護嗎？她怎麽還會出事？六皇子府裏到底有什麽了不得的東西，有什麽了不得的人，能夠在皇上的人眼皮子底下，把她傷了？”

  端妃本就知道夜鈞的詭計，她這話，也意有所指。

  皇上聽著，不由的凝眉。

  “皇上，臣妾不是莽撞的人，這些年臣妾在宮中收斂個性，磨了身上的棱角，寬以待人。臣妾別無所求，就隻希望自己能夠不給皇上添麻煩，不給鉞兒招來災禍。可是如今，鉞兒成了那般模樣，雪兒又出了事，生死未卜，臣妾沒法平靜的等消息，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六皇子昏著病著，臣妾不能找他算賬，可六皇子府的事，雪兒遭遇危險的事，總得有人給臣妾一個交代。”

  “你這是要做什麽？朕……”

  “皇上，你的為難之處臣妾懂，臣妾不求皇上出麵，這些事臣妾自己動手。若有僭越，若有失禮，若有違法，要殺要剮，臣妾都認了。臣妾不怕死，可臣妾不能讓自己的兒子，自己的兒媳，就這麽不明不白的遭人害。”

  話音落下，端妃紅著眼衝著皇上福身，下一瞬她轉身就走。

  皇上瞧著快速跟上，“你這是要去哪？朕已經派人去救洛雪了，她不會有事的。”

  “皇上肯出手幫忙，那是皇上仁慈，可臣妾要為她討個公道，卻是因為臣妾心中愛她。皇上，雪兒不隻是樂樂和甜甜的娘，也是臣妾的救命恩人，是鉞兒的希望。沒有雪兒，就沒有今日的臣妾，沒有雪兒，鉞兒會如何也很難說。臣妾還是那句話，臣妾什麽都不求，就隻求一個真相。

  六皇子是龍潭虎穴嗎？會吃人嗎？

  之前，雪兒去了鳳儀宮，莫名其妙的就多出了融歡香。表麵的說辭好聽，那是

  玲瓏要謀害皇後，可背後的肮髒齷齪，皇上真的不知道嗎？說白了，咱們也不過是委屈了雪兒，在這宮牆裏和了一把可笑的稀泥而已。

  皇後什麽心思，臣妾心裏清楚。

  她見不得雪兒好，見不得鉞兒好，她恨著鉞兒恨著臣妾，所以才會把手伸向雪兒。

  雪兒是誰啊？她不過是個村姑，沒權沒勢，沒有背景，她要是死在了這皇城裏，怕是連個為她收屍的人都沒有。皇後一朝國母，母儀天下，天下的女人就沒有比她更尊貴的，在她前麵，雪兒算什麽啊？就算所有人都知道真相，說不準還得口吐蓮花，顛倒黑白，大肆的編造可笑的故事，來為她歌功頌德，把雪兒往泥裏踩。

  皇上，臣妾受不了，也忍不了。

  你怨臣妾也好，恨臣妾也好，要殺了臣妾也好，臣妾今兒不論如何，都得去皇後的鳳儀宮裏好好問問，今兒這事到底是不是她的手筆？鳳儀宮謀害不成，就轉到六皇子府了嗎？好好的皇子府邸，居然還能吞了一個人，這是何道理？是她養出的好兒子，在自己府裏幹了見不得人的事，還是她這個當娘的，用心險惡，做了傷天害理的勾當？

  皇上，那可是六皇子府啊，是天啟的皇子府啊。

  除了他們母子，誰能在他們的地盤上動手腳？臣妾想不出來，就算有個旁的說法，臣妾也不會信。皇上，臣妾失禮了，臣妾告退。”

  一番話說完，端妃再不看皇上的臉色，她轉身就出了乾清宮。

  她腳步飛快，氣勢洶洶。

  皇上倒也沒追，他知道端妃的脾氣，也知道她不會真的亂來，傷及皇後的性命。說到底，她也不過是因為夜鉞和洛雪相繼出事，需要找個發泄的渠道而已。

  其實他又何嚐不是？

  讓端妃去鳳儀宮鬧鬧，倒也沒什麽了不得的，尤其是，他也想知道洛雪出事，是不是真的與皇後，與六皇子有關？

  畢竟，作為皇子的母親，作為皇子的外家，不生事的太少了。

  也或許端妃的猜測，就是事實呢？

  想著，皇上的眼神陡然淩厲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