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從老六那拿到的？確認？”

  “是。”

  福全深知其中利害，回應的時候也頗為謹慎，恭謹的應了一句之後，他便再不開口了。

  瞧著福全的模樣，皇上心裏的火氣，不由的愈燃愈烈。順手將信件都扔到福全的身前，皇上眼神中隱隱滾動著殺意，“去，把那孽子連同著這些東西，全都送進宗人府。兩日，最多兩日，朕要知道事實詳情。”

  都怪他，太過心慈手軟了。

  之前夜欽出事的時候，他隻是將夜鐸禁足在二皇子府裏，即便追查了，卻也沒有多用雷霆手段。夜欽也好，夜鐸也好，都是他的兒子。他已經失去一個了，不想再失去另外一個。

  可現在看來，倒是他錯了，是他的心慈手軟，害了夜鉞，也害了夜鈞。

  又是兩個兒子，又是因為蠱……

  他如何能不恨？

  皇上的話說的咬牙切齒，福全聽著，心中也知道，皇上這次是真的怒了。

  上一個被送進宗人府的，是夜欽，那是因為夜欽私自開采鐵礦，鑄造兵器，私自屯兵，有造反的意圖，那是有實實在在的鐵證的。而今，他們查到的，也不過是夜鈞收集的夜鐸養蠱的證據……這證據是真是假，還不好說，可夜鐸已經要被送進宗人府了。

  皇上之怒，可見一斑。

  不過，這也不多奇怪。

  夜欽死的蹊蹺，哪怕是夜鐸所為，可皇上對一個意圖謀逆的兒子沒有多少寬容可言，自然對夜鐸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可如今被害的，是皇上最看重的夜鉞，是嫡出的夜鈞……

  兩相對比，皇上更看重誰更在意誰，不難猜。

  點點頭，福全小心翼翼的道，“是，老奴這就去安排，”話音落下，福全收拾了地上的信件就出去了，知道皇上在氣頭上，多一句話他都不敢說。

  隨著福全出去，皇上緩緩的坐了下來，他抬手揉了揉眉心。

  事情一件件的，越來越糟。

  洛雪……

  拋開夜鐸的事，皇上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洛

  雪身上。

  對於洛雪本身，皇上並不多在意，哪怕他對洛雪有幾分欣賞，但也不至於因為她出事而煩心。隻是，洛雪是夜鉞和端妃在意的人，又是兩個孩子的娘，現在，她還是治療夜鉞和夜鈞的希望……

  他想不在意都難。

  緩緩端起茶盞，喝了一盞茶，之後皇上起身出了禦書房，去了偏殿。

  他直奔著夜鉞所在的房間去了。

  因為洛雪要出宮，端妃和文夏姑姑都不放心夜鉞這裏，所以還是讓文夏姑姑過來照看夜鉞了。皇上來的時候，文夏姑姑正在床邊上守著夜鉞，隻是，她深情略微有些癡愣，顯然是神遊天外，有些心不在焉的。

  福全公公帶著黑衣影衛回來的時候，文夏姑姑瞧見了。

  可是，她沒瞧見洛雪。

  福全公公剛剛又出了乾清宮的時候，文夏姑姑也瞧見了，他匆忙的樣子，文夏姑姑也看的清清楚楚。雖然什麽具體的消息都不曾得到，可是，文夏姑姑就是有種不妙的感覺。

  她心裏擔心洛雪，一顆心懸著，如鯁在喉。

  想的太過失神，連皇上進來她都沒發現。

  “咳……”

  皇上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拉回文夏姑姑的思緒，也不用文夏姑姑行禮請安，皇上抬了抬手，止住她的動作，隻淡淡的開口道。

  “你先出去吧，朕要跟老三單獨待會兒，不想有人打擾。”

  “是。”

  文夏恭恭敬敬的應著，她看了夜鉞一眼，這才轉身出去。雖然心裏有諸多疑惑，諸多擔憂，可是她到底隻是個奴才，不能僭越。

  屋裏很快就靜了下來。

  皇上在桌邊上坐下，他緩緩抬手到了一盞茶。並不喝，他隻是拿著茶蓋，有一搭無一搭的慢慢的撇著，屋裏隻能聽到茶盞和茶蓋清淺的摩擦聲。

  許久，皇上才清淺的歎了一口氣。

  “以前，你去衝鋒陷陣，就沒有比你更英勇的。你不知道，當朕聽說你連奪七城，戰無不勝的時候，朕心裏有多開心？並不是因為你能幫朕平亂，能幫著朕攻城略地，而

  是因為你是朕的兒子，朕為有這麽一個兒子驕傲。”

  高處不勝寒，是帝王最真實的寫照。

  坐在那個位置上許多年了，皇上這心裏，也就越能感受到清冷孤寂。高高在上的太久了，反而愈發的無法接受平凡的生活。

  或者說：帝王當久了，他就愈發無法當一個尋常的爹。

  可這一刻，看著夜鉞，皇上哽咽。

  他知道自己雖然能讓萬人朝拜，能讓人山呼萬歲，可他也隻是個普通人而已。看著自己的兒子爭鬥，互相傷害，他心裏會難受。看到了夜鉞這副不省人事的模樣，他心裏更難受。

  隻是，他連找個人傾訴心事的權利都沒有。

  有些事，他隻能一個人扛。

  沉沉的歎息了一聲，皇上緩緩道，“老三，你是朕眾多兒子中，最優秀最出色的，朕對你的期望，也是最大的。朕可以容忍你去爭、去搶、去征戰、去殺戮，可是朕不能容忍你就這麽倒下去，躺在床上當個懦夫。老三，你得給朕挺住了，你得好起來，聽到沒有？”

  夜鉞沒有辦法給皇上回應，他平靜靜的躺在那，一動不動。

  這份靜默，讓皇上揪心。

  他的眼睛，不由的紅了幾分，隻不過不會有人看到。

  低下頭看著茶盞中的茶水，清澈飄香，茶蓋劃過，勾起一絲絲的漣漪，不似驚濤駭浪，反而蕩動著一抹溫柔。皇上的心漸漸沉靜下來，順手把茶盞放到桌上，他起身。

  一步步走到床邊上。

  居高臨下的看著麵色慘白的夜鉞，皇上抿著唇，半晌才輕輕開口。

  “老三，你說過她是你這輩子‘獨取一瓢飲’的女人，可現在她為了救你出事了，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朕答應你，會傾盡一切的去找她，去救她。可你也得答應朕，好好的挺著，好好的醒過來。老三……你聽到沒有？”

  皇上的話，一字一句，說的很慢很慢。

  昏睡著的夜鉞，並不能給皇上回應，可他眼角不受控製溢出來的眼淚，卻告訴了皇上……

  他聽到了，並且心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