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在宮裏，又記掛著端妃的情況，洛雪也懶得跟淩瀾多浪費口舌。

  話音落下之後，洛雪便帶著思彩，去了東邊不遠處。既拉開了和淩瀾的距離，又可以觀察到乾清宮的狀況，若有風吹草動，她也能知道。

  淩瀾遠遠的瞧著洛雪主仆兩個人的背影，心裏恨得牙癢癢。

  “洛雪，你會後悔的。”

  低聲呢喃，一字一句，都被淩瀾說的恨意跌宕。

  乾清宮外，淩瀾恨得咬牙切齒，而乾清宮內，淩楚河則一臉悲戚。

  看看端妃，又看看皇上，之後淩楚河才行禮開口。

  “皇上，不是臣心有不恭，隻是想我安國公府世代傳承，雖有淪落頹敗，不比當初，可對皇家忠心從不曾變過。臣不才，不曾有功於社稷，可臣也自認不曾有過過失。臣為家國鞠躬盡瘁，可到頭來卻被一個鄉野村姑如此羞辱，甚至連小兒的性命，以及小女的親事都要當成承諾賭注，臣這心……與瀕死之人又何差別？這口氣，臣著實難咽。”

  淩楚河所說的事，皇上早就知道了。之後用午膳的時候，還聽端妃講了一次更細致的。

  雖然他不算喜歡洛雪，可他也不得不承認，他喜歡洛雪的氣魄。

  夜鉞說，洛雪可以為他拚盡一切。

  經由此事，不難看出來，這話倒也不算是虛言，洛雪有那個膽量，也有那個本事。

  隻是皇上沒想到，安國公府的人居然這麽不經事。即便兩個選擇他們都不樂意接受，他們大可以去另外找郎中名醫看診，何苦要鬧得像幼子稚兒一般，如此狼狽悲戚的跑到他跟前來告狀？如此態度，皇上著實喜歡不起來，連帶著之前想要聯姻的心思，也涼了不少。

  畢竟，見微知著，從一件小事就可以認清一個家族。

  安國公府頹敗，看來也非偶然。

  皇上心裏想著，不由的輕咳了一聲，他隨手端起一旁桌案上的茶來，輕輕的抿了一口。他臉色淡然，不見喜怒之色，讓人摸不清楚他的想法。

  倒是一旁的端妃，淺笑

  著開了口，“國公爺，本宮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聽著端妃的話，淩楚河的臉色更僵硬了些。

  就算不當講，可是端妃想開口，誰又攔得住？就算不想聽，有皇上在一旁護著，誰又能堂而皇之的駁了端妃娘娘的顏麵？更何況，他們安國公府，還有意與夜鉞聯姻，若是把端妃得罪了，豈不是斷了這層念想？

  微微歎息，淩楚河低聲道，“娘娘請講。”

  既然要開口，端妃就不會客氣。漫不經心的摩挲著手上的茶盞，端妃看著淩楚河，淺笑盈盈。

  之後，端妃輕聲開口。

  “安國公府世代傳承，國公爺雖然自謙，可到底也是國家棟梁，皇上念著安國公府，也念著國公爺，但凡國公爺有所求，想來皇上就算為難，也會盡全力幫忙周旋的。隻是國公爺，你口口聲聲的說咽不下這口氣，本宮聽著著實糊塗。本宮想不明白，你這口氣怎麽就咽不下去了？”

  “娘娘，臣知道……”

  “你等本宮把話說完，本宮是個不吐不快的性子，國公爺攔著本宮，本宮這口氣也會咽不下去的。”

  端妃的話，不輕不重，不痛不癢，卻把淩楚河到嘴邊的話，全都給噎了回去。

  也不管淩楚河的臉色，端妃自顧自的繼續。

  “人說醫者父母心，這行醫之人心地和善，多治病救人，不求回報，本是人間佳話。可是國公爺，你該不會覺得，就憑著‘醫者仁心’四個字，就能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去捆綁住誰吧？

  你要搞清楚了，是你安國公府上門求醫。

  何為求？

  國公爺也是飽讀詩書之人，需要本宮掰開揉碎了說嗎？

  你們求醫，治，那是雪兒給的情分，給的臉麵，不治，那是她的本分，是她善待自己。治與不治，她都說得出口，站得住腳，講得出理。怎的到了國公爺這，就事就全都變了？難不成國公爺是覺得，這天下是你安國公府的人，天下百姓盡可以歸你驅使，不得有半點旁的心思？不得與你們心思相左？不能為自己考慮半分？”

  “臣不敢，臣惶恐。”

  淩楚河急急的開口，他的聲音裏，也隱約有幾分顫抖。

  下一瞬，淩楚河看向皇上，他原本還算挺拔的身子，撲通一下子就跪了下來。而他原本一臉的悲戚之色，也變成了驚慌。

  “請皇上明鑒，臣絕無此意。臣隻是心係家中子女，才想求一個公道。”

  “國公爺別慌，本宮隻是舉個例子而已，皇上英明，這天下的人和事，沒能瞞得過他的，國公爺的忠心，皇上自然也心知肚明。本宮的意思隻是說，國公爺不該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擺出一副自己受屈的模樣來。

  說的更直白些，國公爺你這是在求人辦事，在求人救命。你憑什麽高高在上的認為，你一開口，別人就該答應？就不能提出條件來？說的更通俗點，你去醫館請郎中瞧病，還得給銀子呢，雪兒提了個條件，又怎麽了？答應與否，全在國公爺，誰也沒逼著你做決定。

  你何苦鬧到皇上身邊，弄得跟雪兒逼你走上了絕路似的？

  女子不幹朝政，這是規矩，可說句僭越的話，若是國公爺平日裏都是這麽辦事的，那本宮還真懷疑國公爺能否把事情辦好，為皇上分憂。本宮也很懷疑，你對皇上的忠心，是否有你嘴上說的那麽赤誠。”

  說到最後，端妃看淩楚河的眼神，而已更多了幾分輕蔑。

  隨著端妃話音落下，整個殿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那種落針可聞的安靜，讓人覺得心裏壓抑。

  淩楚河心慌。

  小心翼翼的抬頭，看向皇上，見皇上眸色暗沉，一言不發，淩楚河越來越懷疑，自己今日來宮中告狀這一步棋，是否真的是對的？這些年，皇上對端妃極好，那可不隻是因為夜鉞，皇上愛屋及烏，更因為端妃的性子爽利，在這爾虞我詐的後宮之內，算是清爽的異類。

  她的話，在皇上心裏有分量。

  端妃現在對他言辭犀利，咄咄逼人，顯然也是在跟皇上表態。若是皇上也跟著動搖，那這親事還能有指望嗎？

  他這次來，所求還能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