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允杭的話，讓徐氏一愣一愣的。

  “老頭子，你啥意思？難不成我徐春榮活了一輩子，到頭來還得被兒媳婦磋磨？可笑。那樣的婆娘，根本進不了咱老洛家的門。但凡進了這個家門的，就隻有受我管教的份。要不然，我休了她。”

  “老二媳婦性子軟，連話也不肯多說兩句，老三媳婦心地善良，凡事也能忍，若非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她絕不會翻臉。可你以為所有的媳婦，都跟她們似的？啥叫達官顯貴，啥叫金枝玉葉？說句不好聽的，人家府裏奴才吃的用的，那都比咱家強，他們想折騰個人，想弄死個人，有的是招，關鍵是人還能把事情擺平了，不讓人挑出錯來。那樣的人，那樣的門第，那樣的手段和招數，你玩不轉。”

  徐氏不以為然，洛允杭的話，她根本就不認同。

  不過，洛允杭也沒指望著她能立即認同。

  “老婆子，話我都擺在這了，歸根到底就一句，別管是老四和老五，都不是那麽好依靠的。你以後做事，還是多想想吧，人心脆弱，你把二房和三房都得罪光了，真等回不了頭的時候再後悔，那就遲了。”

  話音落下，洛允杭站起身，緩緩往外走。

  一直到門口，他才停下。

  “子震受了傷，身子不好，別管是藥材還是吃的，你都安排著準備著，給他補補。但是不能再打雪兒丫頭的主意，也別再去找他們的麻煩。另外，柳家的事，雯兒的親事，你也都不許再插手。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許胡來。”

  “我……”

  “話我撂這了，你要是再鬧騰，把事情鬧到不可挽回的地步，那可別怪我翻臉。”

  話音落下，洛允杭就出去了。

  他去了洛子震的屋。

  洛允杭進來的時候，洛子震正依偎著炕頭，在端著藥碗喝藥。瞧著他精神頭還算可以，洛允杭也微微鬆了一口氣。

  “子震，感覺咋樣？還有沒有哪不舒服的？”

  聽著問話，洛子震緩緩將藥碗放到炕桌上，“爺爺，我沒事了，今兒讓你擔心了，是我的錯。”

  “一家人，說啥錯不錯的？”

  坐到炕邊上，

  瞅著洛子震，洛允杭不禁笑笑。

  “看來，還是雪兒丫頭的醫術更好些，我瞧著你現在的臉色，可比之前李郎中走的時候，要更好不少呢。雪兒丫頭有本事，瞧病這一塊，還真難不住她。”

  “是啊，雪兒醫術極好。”

  洛子震說著，腦海裏不禁也閃過洛雪的模樣。

  他有一陣子沒回來了，這次瞧著洛雪，總覺得她變化不小。比起以前來，她似乎越來越耀眼，越來越讓人欣賞了。

  隻是，可惜了……

  想著洛長忠做的那些事，洛子震眼底那點因洛雪而升起的笑意，也漸漸被愧疚心疼給壓製了。

  瞧著洛子震的模樣，洛允杭道，“子震，你在想啥呢？”

  “沒……沒什麽……”

  “你還瞞著我，”洛允杭微微眯了眯眼睛，“雪兒說你外傷不重，之所以會吐血，會高熱不退，那是因為有心事，急火攻心所致。你跟我說，你是不是在為雯兒的事操心？”

  洛子震固然也為洛雯的事心煩，可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洛雪。

  洛允杭是誤會了。

  洛子震不好解釋，洛允杭不知因由，他緩緩繼續。

  “雯兒的事的確不好辦，我也聽你五叔說了，人家淩公子根本不肯娶她。再加上柳家那邊步步緊逼，事情的確有些麻煩。可是，隻要人還活著，這事就總還有解決的辦法，你是男人，這肩膀上得能擔得起事，可不能因為一時心急就垮了。”

  “爺爺，我明白。”

  “你是讀書人，心思也活分，這道理不用我多說。這些事你就別多想了，我會處理的，你把身子養好了，這才是第一位的。過陣子你就要下場了，可別……”

  “爺爺，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突然打斷洛允杭的話，洛子震的臉上，全是鄭重神色。

  洛允杭眉頭緊鎖，“啥事？”

  抿了抿唇，洛子震也沒猶豫，“爺爺，我想過了，我不想再讀書了，也不想再去下場考試了。我打算身子好了之後，就回到家裏來，別管是種田，還是去學堂裏教書，給孩子開蒙，或者是去謀個其他的差事，咋樣都行。唯獨讀書……我不

  想再讀了。”

  他沒有辦法再去書院，沒有辦法再和洛長忠朝夕相對，對著孔孟之道誇誇其談。

  他會覺得齷齪，覺得惡心。

  洛子震的話，著實嚇了洛允杭一跳，他愣愣的看著洛子震，半晌都回不過神來。

  “子震，你……你說啥？”

  瞧著洛允杭的模樣，洛子震也心有不忍。

  他很清楚自己不算是洛家的子孫，可是這些年，洛允杭在他身上花費的心思不少，比親孫子還要好很多。他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他也拿洛允杭當親爺爺來看。

  隻是，這件事他已經下了決心。

  他想回來，也想在洛雪的背後，不著痕跡的守護著她，給她幫幫忙。

  全當是贖罪了。

  要不然，他會愧疚一輩子。

  對上洛允杭的眸子，洛子震鄭重道，“爺爺，我知道你一時半刻可能沒法接受，但這事我真的已經想的很清楚了。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期望，也糟蹋了這些年你對我的栽培。可是爺爺，我心意已決，還希望你能夠成全。”

  “你告訴我，這是為啥啊？雪兒丫頭說你心裏有事，就是這事？”

  沒有暴怒，沒有失落，這一刻洛允杭出奇的平靜。

  洛子震瞧著，緩緩低下了頭。

  洛長忠對洛雪做的事，為人不齒，洛子震心裏氣心裏恨，不能提也懶得提。

  “爺爺，我有我的理由，但這事我現在不想提，你就別問了。人分三六九等，士農工商，以士為尊，能夠一舉高中，仕途通達，這自然是好事。隻不過在我看來，那不是唯一的出路。別管是何身份，別管做何事，以何為生，隻要心思坦蕩，無愧於心，那就是對的，是好的，是堂堂正正的。

  我不下場，還可以做別的。

  這些年，為了讀書，我五穀不分，沒為這個家做過一點事，也不曾侍奉雙親，不曾照顧弟妹，反而要所有人為我費心費力，我欠這個家太多了。我不想讀書，也不想下場，我想回來做些自己喜歡的事，做自己喜歡的樣子。爺爺，你能理解我的，對嗎？”

  四目相對，洛子震鄭重、坦蕩的眼神裏，還更多了幾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