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開口中氣十足，理直氣壯，一點悔悟的感覺都沒有。

  洛允杭聽著，不禁冷笑，“我幹啥？你還好意思問我幹啥？我倒想問問，你想幹啥啊？”

  “我咋了？”

  癟了癟嘴，不滿的嘀咕了一聲，徐氏避開地上的茶杯碎片，緩緩進了屋。坐到了炕梢，離洛允杭稍遠一些，她瞅著洛允杭道。

  “成日的就知道跟我發火，老頭子，你這脾氣可是越來越差了。”

  “我脾氣再差，也還知道要臉。”

  像是氣不過一般，洛允杭說著，還伸手在自己的臉上拍了兩下。雖然力道不重，可那清脆的“啪啪”聲，還是嚇的徐氏一哆嗦。

  她不自覺的又往炕梢挪了挪。

  洛允杭瞧著，衝著她冷聲道，“你跟我說說，你剛剛又跟雪兒丫頭在要啥？”

  “這死丫頭，還會告狀了。”

  “你那嗓門恨不能喊破天，還用得著她來告狀？你當我是聾的呢？”

  想著徐氏那些罵罵咧咧的話，洛允杭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同時，之前楊天正跟他的談話，也一遍遍的在他腦海裏盤旋。

  這些孽，都是他慣出來的。

  楊天正說的沒錯，這家的日子過成這樣，都是他的錯。

  從炕桌上把煙袋拿出來，洛允杭點著了，用力的吸了兩口。不是什麽好煙絲，又擱的日子有些久了，屋裏一時間煙氣繚繞。讓原本就昏黃暗沉的房間，更多了幾分壓抑感。

  瞧著洛允杭的模樣，徐氏眉頭不禁蹙了蹙。

  “老頭子，你都好久沒抽那煙袋了，你……”

  “你進洛家，也好多年了。”

  徐氏的話還沒說完呢，就被洛允杭打斷了。不再像之前那麽憤怒，這次，洛允杭語氣淡淡的，更像是在閑話家常。

  可越是這樣，徐氏的心越不安。

  “老頭子……”

  “人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咱倆雖說是半路夫妻，可我自認咱倆關係不算差。我了解你的脾氣，有很多事，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尤其是近些年，老五和子震都出息了，你整日都跟人說你是秀才娘，我也顧及著你的麵子，不願真的難為

  你。可是老婆子，人能犯錯，但不能一錯再錯……”

  “我也沒咋樣啊？”

  徐氏的聲音小小的，細弱蚊蠅。

  洛允杭聽著，苦笑著搖搖頭，徐氏就是這樣，哪怕錯的離譜，人把證據都擺在桌麵上了，她也能硬著頭皮嘴硬到底。

  懶得和她細細掰扯，洛允杭輕輕的歎息了一聲。

  借著炕桌，洛允杭磕了磕煙袋，把裏麵的煙絲和煙灰都抖落到地上，之後隨手將煙袋扔到了一邊。

  看著徐氏，洛允杭緩緩道。

  “老婆子，你我都老了，說句不好聽的，那是半截身子都埋進土裏了，還有多少日子全看閻王爺的心情，誰都說不準。我知道你別管做事還是說話，都是為了老五和子震，是為了這個家，可你想沒想過，人做事不能做絕了，得給自己留條後路？”

  “老五和子震，就是我的後路。為了他們，我啥不能做啊？”

  徐氏說這話，沒有一點猶豫。

  知道洛允杭拐彎抹角的說這些，說到底都是為了洛雪和三房，徐氏又道。

  “老頭子，你也別怪我，就跟你說的似的，我這麽做事，可都是為了子震。你也不瞧瞧，子震這半條命都快沒了，可三房在做啥？他們在花銀子起新房子，他們在大魚大肉的請人吃吃喝喝。都說一筆寫不出兩個洛字來，可咱把他們當一家人，他在意過咱們嗎？我讓那死丫頭出點銀子，出點好藥材，給子震補補身子，有啥不對的？”

  “要是真不在意，雪兒丫頭能大晚上的來看子震？子震要補身子，你又不是沒銀子，為啥要朝雪兒丫頭要？”

  “那是她應該的。”

  “嗬……”

  徐氏冥頑不靈，根本聽不進去話，洛允杭也越來越能體會，為啥洛雪時不時的就要對徐氏來橫的了。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關鍵時候，還真是這橫的管用。

  衝著徐氏苦笑連連，洛允杭半晌才開口道。

  “老婆子，咱們幾十年的夫妻，我也跟你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老大是你帶進洛家的，雖說姓了洛，可算不上正經的洛家人，我不算他，咱們單說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幾個。老四和老五是你親生的，你偏

  疼著，這是人之常情，我理解。可是，你也別太傷了老二和老三的心。以後，說不準你和我，還都得指望著老二和老三呢。”

  “指望著他們？我可用不著。”

  徐氏瞧不上洛長仁和洛長勇，她的語氣裏，滿滿的都是嫌棄。

  洛允杭也不指望著自己的隻言片語，就能改變徐氏的看法，他隻是淡淡的繼續。

  “我知道你看不上老二和老三，可你平心靜氣的好好想想，這家裏的幾個孩子，有誰比他們更牢靠？老四辦事不著調，老四媳婦心思也深，用著你的時候能把你哄上天去，可一旦出了事，他們跑的比誰都快，根本靠不住。老五雖說現在有秀才功名，可以後前程啥樣，誰也說不準。要是他真的高中，當了大官，那自然好，可若是他沒那個本事，你還能指望著跟著他錦衣玉食，呼奴喚婢？你還能吆五喝六，耀武揚威？”

  “不可能，老五他……”

  “你啊，就是太聽不得人說實話了。”

  洛長忠是洛允杭的小兒子，他寵著，也在洛長忠的身上花了心思，花了銀子，他心裏對洛長忠的期待，絕對不比徐氏少。

  甚至在不久之前，他都覺得，這家裏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擋了洛長忠和洛子震的前程。

  可這陣子的事，讓他看開了許多。

  他也看明白了。

  “老婆子，你也不想想，這科舉仕途，哪就是那麽好走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五是不差，可也算不上獨一份的，算不上頂了天的。他還沒成事呢，你就仗勢胡來了，萬一他真成不了事呢？你先把人都得罪光了，一點餘地不給自己留，到時候你咋回頭？到時候你指望著誰？

  再退一步說，就算老五高中，當了大官，你以為你就能一步登天了？

  且不說高中之後，他要離家在外，跟他打交道的都是達官貴人，咱們兩個泥腿子幫不上忙，還會給他丟人，根本不可能跟著他去同住。單說他一旦高中，那以後要娶的女人，就不會是個啥也不懂的鄉下姑娘。那樣的女人，你以為你還能像對老二媳婦、老三媳婦似的，一個勁兒的磋磨？人家收拾你，你連火氣都沒地撒去，到時候你還能得意？這些你就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