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允杭的話，洛霜都聽見了，她卻沒有起身，反而還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這模樣，讓洛允杭眉頭緊鎖。

  倒是洛長勇，心思清明，“爹，母女連心，二嫂如今這樣，霜兒肯定心急。她這怕是有話要說，你就讓她說吧，要不然她心裏也難受。”

  “是，三叔說的對，爺爺，我是有話要說。”

  聞言，洛允杭沉沉的歎了一口氣，“你說。”

  “爺爺，我是家中小輩，又是個女孩，按奶奶的話說，我就是個賠錢貨，活該在家裏做牛做馬，也不該有怨言。我和我姐從小幫著家裏做事，別管多累，我們姐妹倆從來都沒抱怨過一句，可今日我要埋怨，我要為我娘鳴不平。”

  洛霜開口，聲音都在顫抖，可每一個字她都說的那麽堅定。

  一字一句，帶著血淚。

  “爺爺，我娘當初生子需的時候，我還小，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她是咋生下子需的，子需又是為啥身子虛弱，一直不好的。現在，我娘懷了身孕，奶奶又打她踢她……是，奶奶是無心的，她不知道我娘懷了身孕，她當時也不是衝著我娘去的，她情有可原，她有一百個理由為自己開脫，可是爺爺，我娘受了傷是真的，她差點小產也是真的。”

  腦海裏全是孫氏慘白的臉色，全是她咬著唇哭泣，恐懼不安的樣子……

  洛霜沒辦法不心疼。

  “爺爺，雪兒姐說：家和萬事興，可咱家真的和過嗎？”

  洛允杭聽著這聲問話，身子都不禁抖了抖，他的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回想著這陣子發生的事，回想著這些年發生的事，他的心又一陣陣的泛疼。

  家，和過嗎？

  這話像是刀子，戳的他心口生疼。

  “三叔進山，被長蟲咬了，奶奶不說為他請郎中瞧病，還當他們是拖累，轉眼就嚷嚷著將他們分出去，掃地出門。今兒，她又推了我娘，害我娘有了小產的征兆，到底情況咋樣還不知道，她想咋對我們？

  若是我娘小產，也就罷了，破落的身子有沒有身孕，奶奶不會在乎，隻要不耽誤幹活就成。可是，若是雪兒姐勉強為我娘保了胎，那之後的九個月咋過？

  人說一家血脈至親，可這無緣無故的，奶奶都能對我娘下狠手，狠狠的踢了她，若我娘不能幹活了，得在炕上養胎，奶奶能肯嗎？

  爺爺，我真怕了，這個家真的讓人害怕。”

  洛霜這些話，何嚐不是洛長仁心中所想，可他不敢說出口。就連洛霜說出來，他也怕洛允杭生氣。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開口阻攔洛霜。

  “霜兒，別胡說。”

  “爹，我不是胡說，我說的都是事實。”

  知道洛長仁不想她再說，可是，這一刻洛霜真的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是挨打、挨罵、挨餓，她不怕。

  看向洛長仁，洛霜哽咽繼續。

  “這麽些年，娘和三嬸在奶奶的手下，過的是啥日子，咱們都看得清清楚楚，想必爺爺也不糊塗。三叔能幹，好歹還肯護著三嬸一些，可誰護過我娘？子需身子不好，咱二房又沒有其他男丁，咱抬不起頭來，受苦受累，受打受罵，受辱受欺，咱都得往肚子裏咽。可是爹，咱得忍到啥時候？這麽多年了，娘好不容易又懷了身孕，咱們就要一直忍著，忍著她真的小產，真的再不能生養，咱才說話嗎？”

  最後的話，洛霜幾乎是吼出來，她眼淚洶湧，淚流滿麵。

  洛長仁的眼淚，也落了下來。

  抱著洛霜，讓她埋頭在自己懷裏，洛長仁哽咽道，“是我沒用，委屈了你娘，也委屈了你們姐弟三個。霜兒，是我沒用……”

  聽著洛長仁的話，洛霜的哭聲更撕心裂肺了許多。

  這時，屋門開了。

  洛雪從房裏走了出來，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洛雪身上，洛允杭也起身，踉蹌著走向洛雪。

  “雪兒丫頭，你二伯娘咋樣？”

  “雪兒姐，我娘咋樣？”

  洛霜的話，洛雪在屋裏都聽到了，她心裏也為洛霜能說出這一番話欣慰。

  將洛霜從洛長仁身邊拉過來，替她擦了擦眼淚，洛雪這才看向洛允杭等人，“爺爺、二伯、爹，你們都放心吧，我已經施針幫二伯娘保了胎，她的狀況已經穩定下來了。”

  “真的？”

  “爺爺，是真的，這麽大的事，我不敢說謊。

  ”

  洛雪回應了洛允杭一句，隨即轉頭看向洛長仁，她也不繞彎子，迅速道。

  “二伯，二伯娘的孩子雖然保住了，可是才有身孕就出了小產的跡象，這絕不是啥好事。她需要休養，而且要喝安胎藥保胎，重活累活全不能碰，到底要休養到啥時候，我也不好說。可有一點是肯定的，若之後但凡再有點差錯，這孩子難保。”

  “這麽嚴重？”

  洛雪的話，似乎是對洛霜之前的話的一種印證，洛長仁聽著，心沉沉地。

  同樣，洛長勇和洛允杭，也有些擔憂。

  聽著問話，洛雪也沒瞞著，“生子需時，二伯娘本就傷了身子，她這麽多年沒有身孕，也是因為沒有調養好的緣故。再加上她年齡偏大，想順利生產本就不易。雖說近來她有調養，但效果還淺，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不適合有孕。可偏巧這孩子來了，自然也就要求咱們都照顧的更細致些。”

  “是啊，就是這個理。”

  洛雪話音一落，洛長勇就急忙附和著點頭。

  “之前，雪兒她娘生霏兒的時候，就是年歲有些大了，比之前都困難不少。二嫂比雪兒她娘還大兩歲呢，以前身子又沒調養好，可不得多注意著。二哥，這你可得上點心。”

  “我……”

  洛長仁想要答應，可是，就如洛霜說的，他真的能讓孫氏安心養著嗎？徐氏會幹嘛？

  下意識的，洛長仁看向了洛允杭。

  四目相對，洛允杭能夠從洛長仁的眼裏，看到無奈和哀求，那麽痛苦，那麽無助。那樣的眼神，讓他一時間根本無法開口。

  洛雪在一旁瞧著，輕輕的咳了一聲。

  “二伯，你也別愣著了，跟我去我家吧。家裏有筆墨，我給你開個方子，正好家裏有輛馬車，我讓子霆跟你去濟世堂，把藥拿回來。你們快去快回，二伯娘得喝藥安胎，都別耽擱了。”

  “好，我跟你去。”

  洛長仁急匆匆的應著，洛雪讓洛長勇留下來照顧洛允杭，她也讓洛霜回屋去照看，之後才帶著洛長仁回家。

  其實拿藥這事，也未必就非得洛長仁不可。

  隻是，洛雪有話想跟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