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節
作者:
拂生未滿 更新:2020-08-29 21:43 字數:3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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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障。”
“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注*)
“何為道士?”
“道乃天地之祖,士乃萬法之宗。”
“何為道人?”
“包羅天地謂之道,姓在空處謂之人。”
“何為謂稽?”
“稽首頓首,天長地久,太上家風,長生不朽。”
若論經法,蘇佺自可對答如流,張道人捋了捋胡須,微微頷首。果真慧根靈通,入了這山門,也算是機緣。
“你過來。”
蘇佺見師父喚他,便直徑走過去。張道人從矮凳上拿起一盒鬆煙墨、一疊符紙。
“你將這些物什拿著,去真武殿的三清閣,一並交由你師尊出塵真人,見到本尊,你可要謹慎行事,真人素愛清閑,估摸這會兒正在湖心小憩,他若未醒,切記不可打擾。”
“恕徒兒愚鈍,可是觀中並未有三清閣……”
“莫急。”張道人挽指捏了個訣,一隻青鳥從簾外飛了進來,撲棱著羽翅落在他指尖。
“三清閣是出塵真人清修之地,若無要事,就算是為師也不能隨意進去,要見上他老人家一麵也須得有仙緣才行,你無須擔心,為師命這識路的小東西引你前去。”
蘇佺應了一聲便與青鳥一道走了。
注*:出自《老子》22章
五、真人
青雲觀幾個大殿之間距隔相遠,蘇佺遙望遠處,水天共一色。起風了,屋簷上的鈴鐺發出悅耳的聲響,清脆悠揚。
蘇佺來青雲觀也有些時日了,平日裏他就曾聽到同門間的叨嘮議論,相傳道觀之中有三位得道真人,明陽子、白雲子、出塵子。此三人均是德高望重、道行深厚的前輩,據說皆已位列仙班,在雲霧盡處的三大殿內深居淺出,連內室弟子都無緣得見,也無人知道他們究竟住在何處,且明陽真人與白雲真人、出塵真人一樣都已年過百旬了。
青鳥一路低飛,蘇佺發現,雖然路徑與平常走的相同,可四周的風景卻是天翻地覆的不同。沒過多久便到了,三清閣外杵著一個小道童,蘇佺向他稟明來意之後,他領著蘇佺穿過迂回的行廊。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處蓬萊仙境,一匹飛練掛在懸崖峭壁上,偶有一兩隻白鶴飛過發出一聲聲長鳴,水流落入深澗,激起千層浪花。
“真人所居之地果真不同尋常,好山,好水,好是絕妙。”
那小道童聞道蘇佺由衷讚歎不禁“噗呲”一聲笑出來,道:“道友有所不知,這處‘小洞天’乃是我師父以內息之氣所幻化的結界而已,不過一個小小的屏障罷了,不足為奇。”
對上蘇佺驚詫的眼神,他隨手摘了一片草葉,那草葉刹那化為齏粉,消失得無影無蹤。“吶,你看,我沒騙你罷。”
蘇佺忍不住道:“莫非你師父真的已經得道飛仙?”
“你若是見了家師就知道了。”那小童嘻嘻一笑買了個關子。
兩人在湖水前止住腳步,澄如明鏡的湖麵上滑來一葉小舟,待蘇佺坐好之後,小道童支起槳,劃過萬頃碧波,隨波飄蕩著最後停泊在湖心亭。
層層簾幕下,一人在執壺倒酒。“師父,人來了。”小童喊了一聲。
蘇佺走上石階,背影僅不過一麵之緣,卻在記憶中分明地勾畫了出來,他能肯定定是那人,卻又不確定道:“……燕支?”
夾道桃花被疾風吹落,如雨而下,不經意間攜了兩袖清風,飛花入懷。那人轉過身。他一步一步走過來,木簪綰發,三千青絲隨之飄動。熟悉的眉眼徐徐展開一抹笑意。
“落花時節又逢君。”
聲音一如既往,蘇佺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
“你……”
“貧道法號出塵,‘燕支’是貧道的俗名。”眼前之人,額上正好一塊不大不小的紅斑。
波光粼粼之下他眉如遠山,湖水的波紋在他眸中瀲灩。“蘇佺公子,好久不見。”
“我……”
“我聽聞你入了青雲觀,成了張道人座下的弟子?”
“求仙問道原本是我一樁心願,從前不敢去想,如今心願已了,不過我也沒有料到,會在此地又見到你,更沒有想到,你會是青雲觀的……”
“閑來無事,寄情山水罷了。”
……
許久未見的二人免不了一番敘舊,三炷香的時辰便過去了。
小童將蘇佺帶來的物什呈上來,燕支著了筆,蘸著朱砂墨汁,取出兩張符紙鋪展開來,隨手寥寥數筆,在黃紙上勾畫了道符咒。
他將一張黃符塞進案上的錦囊中,交給了小道童。
那是個祛邪保平安的符,最後經由小道士的手,堪堪掛在蘇佺腰間的環佩上,迎風招搖。
蘇佺臨走前,小童囑咐道:“師父說,錦囊雖稱不上貴重,但請蘇公子務必隨身,萬萬不可弄丟。”
六、因果
暮色四合,四處皆是寂靜的深夜中卻是燈火通明,昏黃的光亮熏著上殿的紙窗。
蘇佺與張道人並肩打坐,齋沐點燭後誦經禮誥。燭火搖曳,悠揚的磬聲中,六道四生往返輪回,離苦登真,濟度長夜。
誦念一卷經文時,修持之人自需絕意忘情,誠心定氣,六欲不生、一塵不染。蘇佺雙目緊閉,可扇動地眼睫泄露出他此刻內心並未真正的安寧。
老道長瞧出他的緊張,歎了一口氣問蘇佺道:“你心裏許是還有什麽雜念?”
蘇佺未答話,前額上逐漸滲出一顆顆細密的汗珠,他依然緊緊閉著眼。張道人發現情勢不對,念了個口訣,當即以掌撫上他的天靈蓋施真氣以灌之,蘇佺這才逐漸地睜開了眼睛。
張道人思忖再三,依舊還是開了口:“是從何時起的?”
“自幼時起便為夢魘所迷,師父勿需掛記,徒兒早就習以為常了。”
“為師方才替你解夢時窺探了些許你的夢境……”張道人放下手中拂塵,正視著蘇佺,緩慢道:“此夢並非什麽魔障,隻是你自幼時起便割舍不下的一段曆練,不過不知因為何故,卻是殘缺破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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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過竹林發出“沙沙”輕響,涼風中蟬鳴逐漸消弭了下去,明月當空,夕夕成缺。
花間二人,一襲白衣獨立風宵。
“你贏了,這句我對不上來,我自罰三杯。”
“不成,你已經喝了我一壇酒,再這麽喝下去,我的藏酒豈不是都要被你喝光了?” 蘇佺佯裝作慍怒的樣子,將燕支手中的杯子奪了下來:“你看看你,哪有個修行之人的樣子,要是那些弟子看到……”
“管那些做甚麽,你這酒不就是偷偷為我準備的麽?” 燕支哈哈笑著,眨著眼向蘇佺道:“不如我給你說個故事聽罷。”
“別想三言兩句就將我糊弄過去……”
“好好好……”
燕支垂下眼,月光下他臉上的胎記被長發遮住。蘇佺有些醉了,手裏舉著杯,虎口處的青痣分外惹眼。燕支斂起了目光,緩緩開口,聲音清冽。
“有隻生有九尾的靈狐,在九重青天上盜取了天帝一顆授魂珠,於是天庭派遣了雷公捉拿此妖,電閃雷鳴風雨相加,這隻畜生不甘被就此劈死,便溜進人間一座宅院,昏迷之際露出原型,溫課的書生見來了一隻渾身是血顫抖不止的小狐狸,便將其抱在懷裏,卻不想正是書生無心之舉救下了它,避過了一劫。”
“狐狸通人性,知道是書生救了它一命,便欲留下報恩,書生家徒四壁一貧如洗,此狐所幻化而成的女子是人間罕有的傾城絕色,每每深夜而至,紅袖添香,淩晨離去,次日讓書生以為如春`夢一場,日複一日。”
“那後來呢?”蘇佺聽得入神,忍不住發問。
燕支啟唇輕笑:“後來,書生進京趕考,多年寒窗苦讀,為的也不過就是這一朝,那狐知道恩公心願,原本書生隻是個榜眼,它於是暗中施法,將那甲首的名字換作書生的名字,張榜後,書生高中狀元,宮殿之上又得皇帝垂憐,將公主許配給他,擇日成婚。”
“那狐許他金榜題名,洞房花燭,待一切塵埃落定後便獨身遠走,不忍耽誤了恩公,書生遊街回鄉,依舊不死心地想尋那女子,他亦不知女子原是九尾靈狐所化,日日苦等,隻是終其一生再也未有見到過那位佳人。”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蘇佺聽完後微怔。
“想什麽呢……”燕支見他悵然若失的模樣,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不過一個道聽途說唬人的故事罷了,你還當了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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