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琢酒量一向好，但是今晚遇上個難纏的合作方，喝的烈酒，又喝得急，他胃裏不太舒服。

  其實他都已經快到他自己家了。

  可是大約是酒精激發了陸琢惡劣的本性，反正他原來就是個刺兒頭。

  他想起來和江愈再度重逢時候的第一麵，乖乖巧巧地坐在他對麵的位置、喝酒都會被辣到嗆了的樣子，覺得小不點肯定長這麽大都沒喝多過。

  如果自己一身酒味跑過去，江愈會是什麽樣呢？

  黑亮而濕潤的眼睛怯怯地看著他，然後溫溫軟軟地給他倒水，可能還要乖乖地說幾句順耳的話來聽。

  那麽膽小好欺負，自己黑個臉都能嚇到他。

  於是陸琢調轉方向，跑來了江愈這裏。

  然而現在。

  他給人家修了空調。

  給人家洗了奶鍋。

  給人家煮了牛奶。

  陸琢三兩口把熱牛奶灌下去，扭頭一看，旁邊江愈卻才喝了兩小口。

  江愈捧著透明的玻璃杯子，細細地吹一吹，然後才湊過去小口抿一點，嘴角還沾了白色的奶泡。

  喝個牛奶都這麽乖。

  這小孩到底怎麽長大的，乖成這樣。

  陸琢不想走了。

  他靠躺在沙發上看著江愈喝完牛奶，遞給他紙巾讓他擦幹淨嘴角，才說：“不早了，我先去洗澡。”

  江愈：“？”

  江愈：“！”

  他差點震驚地把杯子摔了：“在這裏？”

  陸琢理所當然：“不然呢？”

  他徹底地伸展胳膊和腿腳，大咧咧的占了半個沙發，提醒：“空調給你修好了，牛奶幫你煮完了，在你這住一晚上你有意見？”

  江愈不好意思了。

  可是他家沒有新的洗漱用品，也沒有合適陸琢穿的衣服，隻能為難地說：“可是沒有換洗的東西。”

  陸琢支使人：“那就去樓下幫我買。”

  江愈非常不想同意，可是陸琢在他家沙發上閉眼休息的畫麵闖進來，他又莫名不忍心拒絕陸琢了，隻好乖乖站起來，說：“好吧。”

  他再度換鞋要下樓，結果陸琢跟過來，囑咐說：“要買毛巾、牙刷、紙杯、拖鞋，記住了？”

  江愈聽話的點頭：“記住了。”

  等他擰開門把手，陸琢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又把人拽回來，補充道：“還有一次性內褲。”

  江愈：“……”

  牛奶大約是真有作用，陸琢胃不怎麽疼了。

  他一點自覺性都沒有，主人不在，他還要在人家房間裏參觀。

  連人家臥室都進去了。

  臥室也很亂，被子沒有疊，皺巴巴的堆在床上，還堆著三個枕頭，扔得床頭一個床尾一個被子裏埋著一個。

  陸琢看不過去了，進去幫他稍微抖了一下被子鋪平整，又幫他把枕頭放回床頭，順手拍了拍把枕頭弄蓬鬆。

  結果“咣當”兩聲，不知道什麽東西從枕頭套裏掉了出來。

  陸琢俯身去撿，發現那是兩個小藥瓶。

  瓶子上都是外文，以陸琢半吊子的學曆隻能認出那不是英文也不是中文。

  他想起來上一次在江愈家樓下堵江愈的時候，他懷裏似乎就抱著一大箱子的藥。

  生病了？

  陸琢仔細回憶了一下江愈晚上的狀態，覺得他並沒有表現出哪裏不對，就把這兩個小瓶子放到了床頭櫃上。

  外頭有開門的動靜，是江愈買了東西回來了。

  陸琢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機把兩個小藥瓶拍照。

  外頭江愈沒看到人，已經疑惑地出聲叫了：“陸琢？”

  陸琢應了一聲“在這裏”，從江愈的臥室走了出來。

  江愈愣了一下。

  然後默默地將塑料袋放到茶幾上，說：“我還買了一條新的浴巾和一條新的空調毯，便利超市沒有紙杯了，我買了一個塑料杯子，你湊合用一下吧。”

  陸琢很不講究，說：“行。”

  江愈低著頭抿住嘴唇，有點用力。

  敢怒不敢言得十分明顯。

  但是還裝模作樣以為別人發現不了。

  傻死了。

  陸琢走過去拍拍他的腦袋，問：“怎麽了？”

  江愈看了他兩眼，最後忍不住了，小聲控訴說：“你怎麽進我房間了啊。”

  其實陸琢也不是故意的，他從小生活在福利院，私人意識是他最缺乏的東西，江愈說完他才意識到對方介意。

  他知道自己應該道歉，可是大約他真的不是什麽好人，看著江愈那委委屈屈的表情就劣根性作祟，欺人太甚地說：“怎麽了，你是小姑娘，閨房不能給我這個大男人進？”

  江愈結巴了：“我，我……”

  陸琢打斷他：“所以你本來的打算是給我借宿你家沙發？”

  江愈下意識說：“對、對啊。”

  個小沒良心的。

  陸琢揪了揪江愈耳朵，凶巴巴地問：“之前在我麵前乖兮兮的都是裝的是不是？現在不怕我了？你可以啊江小愈，都敢讓我睡沙發了是不是？”

  陸琢根本沒使勁，純逗他的，但是江愈還是慫巴巴地縮了縮脖子，小聲說：“那我睡沙發，給你睡床。”

  陸琢沒憋住笑了出來，說：“那我不還是進你房間了。”

  江愈茫然地看了陸琢一眼，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被繞進去了。

  他怎麽老是捉弄自己。

  江愈有點懊惱，皺巴巴了小臉，小聲說：“哦。”

  陸琢嘴角的笑意就更大了，一邊動手把沙發上亂亂的抱枕整理到一邊去一邊說：“還是我睡這裏吧，你先去洗澡，洗完早點去睡。”

  陸琢收拾東西很利索，一眨眼功夫沙發墊都給鋪平整了。

  江愈想，陸琢好像不是那種難伺候的甲方，畢竟他也沒真的欺負過自己。

  而且他今天喝了酒。

  而且他個子好高，而他家沙發好小。

  而且他給自己煮的牛奶都還記得加糖。

  他看著陸琢的大長腿，遲疑地說：“你去臥室睡吧，你喝酒了，而且沙發太小了。”

  這沙發也就比陸琢曾經睡過的那個酒吧的單人床小一點點，陸琢衝江愈笑笑：“現在又學乖了？行了我沒那麽講究，去給我找個枕頭。”

  他就枕頭多，江愈於是跑去臥室，看見自己亂糟糟的狗窩被陸琢收拾整齊了。

  江愈抱著枕頭，很慢很慢地走到客廳，然後不太確定地問：“要不……我和你一起睡臥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