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這男人是魔鬼嗎
作者:明酥酥      更新:2020-08-23 12:38      字數:8753
  “麻煩您向太子殿下通報一聲,你把這個交給太子殿下,他看了就知道了。”鳳溪道。

  這木笛是太子第一次見到她時,莫名其妙送給她的,時間久遠,當時太子存的什麽心思,早就沒處探究,她都差點都忘了這個東西,沒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場。

  想想離她初到京城也沒過多久,期間發生的事竟然已經讓她心神俱疲,也夠諷刺。

  門前的守衛也十分有禮,讓她稍等一會兒,轉身進去通報,不一會兒就快步走了回來,打開府門,讓鳳溪進了去。

  有府裏引路的小廝將她引到了會客的前廳門前,站定腳步躬身行了一禮,說道

  “太子殿下,要見您的人到了。”

  門內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嗯,進來。”

  “是。”

  那小廝應道,轉身朝著鳳溪做了個“請”的動作。

  鳳溪朝她點點頭,道了聲謝,便推門走了進去。

  外麵已經光線暗淡,屋內卻是被燭光映得十分明亮。

  當朝太子元洛端坐在一方棋盤之前,一手執著黑子,一手執著白子,正自己和自己下棋。

  無論是黑子圍了白子,還是白子吃了黑子,反正所有的棋子,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桌案一旁放有一支燭台,燭火旺盛地燃燒著,剛好有火光映在他的半邊臉上,若不是微微有風刮來,燭火肆意晃動,他整個人都安靜得像是一幅畫。

  靜悄悄地坐在案前,嘴角微微向上勾起一絲笑意,那笑極淡,其中夾雜的陰冷之氣,卻是極重。

  太子輕輕瞧了鳳溪一眼,張了張口,徐徐又夾帶著幾分慵懶的聲音,劃破周圍死一般寂然的空氣。

  “你這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小丫頭還真是有意思,命倒是挺大,消失了這麽久,本宮還以為你早就死了。”

  鳳溪冷笑一聲,“這世間,越是像我們這種卑賤的人,命越是硬,沒你想的那麽容易死。”

  太子輕笑了一聲,手中一顆棋子落下,沒有回應。

  他和蕭正九情同手足,自幼視彼此為兄弟,蕭正九從前對他沒什麽好臉色,那也隻是兄弟間的互損,不用裝著假笑罷了。

  但不知為何,鳳溪卻是不太喜歡這個太子,總覺得那好看的皮囊之下,藏了深不見底的心機,給人一種永遠無法跨越的距離之感。

  鳳溪不跟他客氣,開門見山道“你知道我為什麽來找你吧,蕭正九呢?”

  太子微微轉身,麵容上看不出絲毫的變化,他盯了鳳溪半晌,目光裏似是藏了一望看不見底的深淵。

  “為了這事,你犯得著跑來本宮這裏嗎?不是早就貼出告示了嗎?難道坊間還沒有傳開?”

  鳳溪緊緊握了握拳頭,細長的鳳眸裏,霎時帶了幾分晦暗的煞氣,她將嗓音壓到極低,“我想聽真話。”

  太子手裏把玩著一顆白子,遲遲沒有落下,似是在琢磨,又似是故意停留,“你聽到的,就是真話。”

  鳳溪眼中閃過一抹毒火,“你怎麽可能殺了蕭正九?難道你也相信他忤逆朝廷,要謀反?”

  太子輕飄飄說了一句,“我隻相信證據。”

  他說的越是風輕雲淡,鳳溪就越覺得悲哀。

  他不是和蕭正九情同手足嗎?

  蕭正九不是他的左膀右臂嗎?

  為什麽現在,“蕭正九死了”這句話,他說得如此輕鬆,甚至還有種鏟除禍患的快感!

  難道十幾年的兄弟,也如這棋盤上的棋子,用完就棄?毫不留情?

  她不禁在心裏哀歎一句,狡兔死,走狗烹。

  複又氣的直接開口罵道,“太子殿下,你是腦子被驢踢了嗎?之前幫你查案的,可一直是蕭正九。他怎麽可能和昭和遺黨有所勾結?就算將軍府出現了什麽鬼證據,你信嗎?就不能是有人要栽贓陷害,故意嫁而放進去的嗎?你是太子,怎麽可能想不到這一層?”

  太子眉頭皺了皺,語氣加重了幾分,譏笑道“堂堂將軍府,可是誰都能進得去的?而且那證據已經經過核實,確實是蕭正九的字跡!”

  “字跡也是會模仿的!”鳳溪強調。

  “你當朝廷的查案人員的吃白飯的?字跡若是假,自然能還蕭正九一個清白,可那字跡就是他的,蕭正九我最清楚,他那隻手,向來隻愛持刀劍,不喜碰筆紙,若是有人要模仿他的字跡,也要先看過他的字。”

  鳳溪聽過,心裏也是一陣驚懼。

  整個房間的氣氛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太子這段話像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一般,他說的不是沒有道理,要想誣陷將軍府謀逆,就要先有人知道蕭正九的字跡,還要有人能夠進入將軍府,將那些密函悄悄放進去。

  難道是將軍府出了內鬼?

  那到底是誰呢?

  她左思右想,忽然一個念頭閃過,令人毛骨悚然。

  進了將軍府的,便唯有那個人了!

  可是,又不可能是那個人!

  她一想到這個念頭,便強迫自己把它壓了下去,告訴自己不可能。

  見她麵色陰陽不定,太子慢條斯理地開口,提醒了一句,“沒什麽事,鳳姑娘就請回吧,你別忘了,你哥現在還是朝廷抓捕的逃犯,我放你一馬,也是看在從前阿九一直護著你的麵子上,若你再無故糾纏,能不能活著離開這裏,都是問題。”

  他忽然將稱呼變成了“阿九”,鳳溪心裏一陣動容。

  她站在原地不動,“若是蕭正九都被你逼死了,你還念著這份情做什麽?你給我一個理由,為什麽十幾年的情誼,卻比不過幾張號稱證據的破紙!”

  她不信太子會殺了蕭正九,她賭的就是他們兩人之間十幾年的兄弟感情。

  嘶啞著嗓子,繼續說道“你知道在戰場上有多麽艱難嗎?知道在留月樓捉拿凶手時多麽危險嗎?蕭正九為你賣命,你就這樣對他?”

  太子甩了甩袖子,滿不在乎道“你說的再多,也晚了,蕭正九已經死了,本宮親眼看著他跌下懸崖。你若是再不走,就休怪本宮動手請你出去了。”

  鳳溪再也壓製不住內心的怒火,朝著太子怒聲喊道“蕭正九到底在哪?我不相信他死了!就死不信!”

  太子冷哼一聲,語氣裏盡是不耐煩,“本宮說他死了,就是死了,蘆台山聽風崖,深不見底,懸崖碧上都是尖石,摔下去,必死無疑。”

  這話說完,房間裏一片沉寂。

  鳳溪緩了緩心緒,待冷靜下來,道“不如我們做個交換,你告訴我他在哪裏,我也告訴你一條消息。”

  太子眉眼一挑,薄唇輕啟,哼了一聲,“哦?你想和我交換什麽?”

  鳳溪定定道“蕭正九的下落。”

  太子道“行。那你的消息又是什麽?”

  鳳溪道“若我說了,你必須得告訴我,蕭正九在哪。”

  太子風輕雲淡,“好啊。”

  鳳溪道“從前清風寨的二當家,沈昂,有一塊玉佩,那玉佩上刻著的,很有可能是蛇紋。”

  太子蹙了蹙眉,“你怎麽知道?”

  鳳溪道“這你就別管了,告訴我蕭正九在哪。”

  太子輕飄飄說道“蘆台山,聽風崖,崖底。”

  “你——”鳳溪咬牙,恨意從心底蔓延至全身。

  太子不耐煩道,“我早就說了,你不信,又非得逼著我說一次。你若不信,便看看這個。這是他跳下懸崖之前留下的,左右我留著也沒用,就物歸原主吧。”

  鳳溪心裏一驚,目光全然匯聚到太子所指的置物架上。

  那是她送給蕭正九的荷包。

  蕭正九不可能將它丟掉!

  太子將拿起那荷包,隨意往地上一丟,輕飄飄說了一句,“還想讓我解釋嗎?你別忘了,無情最是帝王家。”

  鳳溪全身的血液幾乎都凝固了,在原地站了良久,緩緩俯下身子,將那荷包撿了起來。

  驀地,發出一聲冷笑。

  是啊,認真想一想,生在帝王家的人,對自己的親兄弟都能下得去手,更何況是和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呢?

  “太子殿下的這盤棋,下的真是精彩。棋子想棄就棄,真是果決啊,果決!”

  她潸然轉身,幾步出了房門。

  屋中隻剩下一人,在光影交錯中,靜默而坐。

  半晌,案前的人忽然揚袖,極其憤怒地將棋盤一把掀翻。

  “嘩”的一聲。

  一地棋子,黑白參半,瞬間散落。

  鳳溪一路回了酒館。

  這回心是徹底死了。

  從前聽到坊間的傳言,說驃騎將軍死了。

  年少有為,曾經風光一時的少年將軍,終是因心性頑劣,品行不端,誤入歧途,下場慘烈。

  她聽慣了這些字眼,也聽倦了。

  次次都麻痹自己,不要去相信。

  如今,聽著太子親口將這番話說出,仿若用來取暖的最後一點火苗,被人嘩地一下,給澆滅了。

  這世間,真的再無驃騎將軍。

  安良坊就和永寧坊緊鄰。

  文家小少爺文寧一回到家,就傻眼了。

  我靠!

  最近是水逆了嗎?

  誰能告訴他這是怎麽回事?

  他前腳剛剛到家,就有人來通知他,說他爹給他找了個先生。

  平日裏教習武功的同時,順便還能輔導一下學業。

  聽說是因為,這教習先生可以文武同時輔導,然後隻要一份的錢。

  他爹甚感欣慰,沒說兩句就答應了下來,這會兒文寧一回來,就叫他過去拜見。

  文寧撇了撇嘴,別看他家家大業大,一點兒都不缺錢,對於錢的事情,他爹文老爺最是斤斤計較了。

  他爹還自己美其名曰,勤儉節約,艱苦樸素。

  文寧覺得,說得難聽點,就是摳兒。

  若隻是找了個教習先生,還沒什麽。

  可糟心的地方就在於,那教習先生,就是他今日在街上碰見的麵具男。

  文寧頓時在心裏罵了一句,江赫那個傻逼,還和他說日後見不到他了。

  見不到個鬼,這會兒都跑到他家裏來了。

  他毫不客氣地走上前去,指著麵具男,對文老爺說道“爹,你有沒有問好這人的底細,就讓他來當我的教習先生,這人帶著麵具,指不定麵具下麵藏著什麽麵孔,萬一是什麽逃犯啊,惡盜啊,淫賊啊,把他帶到咱家裏來,豈不是惹禍上身?”

  他口無遮攔,話說得十分難聽。

  文老爺一聽這話,瞬間火冒三丈,“小兔崽子怎麽說話呢!不得無禮!”

  訓斥完文寧,文老爺急忙向先生賠罪,“先生勿怪,犬子年幼,不知輕重,我代其向您賠罪。”

  麵具男擺了擺手,“沒事。”收拾兩天就能收拾回來。

  文寧在一旁“嗤”了一聲,文老爺看不下去他這個吊郎當的樣兒,上去朝著他的腦瓜子重重拍了一下。

  厲聲喝道“還不拜見先生!”

  文寧痛的“嘶”了一聲,胳膊拗不過大腿,隻好乖乖從命,上前行了一禮,眼神裏的不屑卻是絲毫不減,“文寧拜見先生。”

  麵具男嘴角得意地往上揚了一揚,擺了擺手,算是接受了這個極其隨意的拜見。

  等文老爺一走,文寧便立刻露了原形,連最起碼的禮節都沒了,直接把那麵具男晾在一旁,自己盤腿坐在榻上,吊郎當吃著盤中的鮮果。

  左右,他對麵具男就是一個態度無視。

  你愛咋地咋地,本少爺不去招惹你,當你不存在。

  麵具男坐在原位沒動,喝了幾口茶,站起身來,徑直走到文寧跟前。

  文寧頓感自己被一團恐怖的黑氣包圍,身子不禁一顫,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拎了後衣領,一把拽起。

  “放開我!你要幹什麽!”

  他急忙嚷嚷。

  這房裏候著的人,平日裏都是對他唯命是從的,此時居然對深陷困境的他視而不見。

  麵具男一直把他拎到院中,隨便往地上一扔,文寧腳下一個沒站穩,嚎叫一聲,啪地一下就摔到了地上。

  他頹然地站起身,拍拍屁股,心裏狐疑。

  他今年好歹也十二了,個子在同齡人之中也算不上小,身型也不算瘦弱,但這麵前這男人,居然用一隻手,就這麽輕輕鬆鬆地將他拎了起來。

  見鬼了!

  這力氣是吃老虎肉長大的嗎?

  麵具男輕輕鬆鬆將文寧扔在地上,拍了拍手,道,“別嚎了,你爹說了,把你全權交給老子處理,老子今天就先看看你這小子有幾把刷子?”

  文寧一臉喪氣地撣著身上的塵土,“你到底是何居心?本少爺招你惹你了?怎麽就纏上本少爺了?”

  麵具男沒回答,轉身拾起被扔在院中的一把弓箭,上下打量了一番。

  當真是一把好弓,隻是沒遇上好的主人,就這麽被隨意丟棄在一旁,十分可惜。

  文寧看了一眼那弓箭,又別扭地轉過頭,背書練武這種事情,他平日裏最煩不過,每次都是馬馬虎虎完成文老爺布置的任務,就將武器隨意一扔。

  他將弓上的灰塵一吹,“射一個給老子看看!”

  文寧一臉不屑地接過弓箭,“這有什麽難的?我早就練會了,瞧好了。”

  他指著遠處牆邊一棵樹,“看到那棵樹了嗎,我就射那個。”

  說完,將弓箭對準,瞄了半天,箭剛剛脫離弦,還沒飛出去,竟是被人一把抓了去。

  “就這點力氣,吹什麽牛逼!”麵具男揚了揚手裏的短箭。

  文寧愣在原地,下巴被驚得半天都沒合上,看著那麵具男,“你、你、你怎麽把我的箭給、給抓了去?”

  他剛才,雖說沒用十成的力氣,但八成,也總是有了的,飛出去的箭,居然被他一下就給抓了回來。

  文寧再一次覺得,這麵具男可能不是人類,是魔鬼。

  他心裏驚著,還沒回過神來,麵具男隨即一陣臭罵道“軟綿綿的,你小子繡花呢?”

  文寧覺得臉都丟光了,急忙彌補,“剛才我沒準備好,我再試一次,再試一次。”

  他匆匆忙忙地又拿出一箭,緊張地手都有些發抖,不料還沒發力,那麵具男竟是往前走了幾步,直接走到文寧的正前方,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與他麵對麵站定。

  文寧嚷嚷道,“你站我前麵幹啥?不怕我射到你?”

  麵具男背著手,說道“老子讓你射你就射!把你渾身的勁兒都使出來!”

  “這可是你說的!”文寧高喊一句,心裏暗自生出一絲邪惡的念頭。射死你也不關我的事!你死了,我正好可以清閑自在些!

  這回他把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箭離弦的那一刹那,又有些後悔,萬一真給射死了,他會不會就成了殺人的罪犯了?

  他還沒來得及細想這些,卻是看到明明飛出去的那支箭,竟然又被麵具男緊緊握在了手裏,精準無比。

  臥槽,這男人真的是魔鬼嗎?

  文寧驚詫的同時,心裏一絲敬佩油然而生。

  “你、你是怎麽做到的?”

  他今日已經被嚇成結巴了。

  麵具男走過來,將文寧手中的弓奪下,“老子像你這麽大的時候,獅子都射了好幾頭了。”

  “你就吹牛逼吧。”文寧在心裏暗搓搓地想著。

  麵具男伸手指著剛才文寧說的樹,“看到那最右邊凸出來的樹幹了嗎?”

  文寧雙手抱肘,滿臉不屑地“切”了一聲,“那麽遠,不可能。”

  大話說得過了,他就等著看笑話好了。

  麵具男後退一步,輕輕一拉,那支短箭便“嗖”的一聲飛了出去,準確無誤地將那樹幹連枝帶葉給射了下來。

  文寧差點給跪了。

  立刻俯了俯身子,拱手道“我靠,牛掰啊,先生,你真厲害,咋看著你也沒使勁兒,居然能射那麽遠,能不能把這絕招交給我?”

  他從沒想到,射箭居然也能射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心裏的武俠夢瞬間就被激了起來。

  麵具男望見這院中靠牆的樹下,有張石桌,便坐過去,坐在上麵,朝著文寧勾了勾手。

  文寧屁顛屁顛地跟過去,彬彬有禮地道了聲,“先生。”

  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麵具男一腿直接踩在桌上,一腿垂下,“讓老子教也行,把今天去尋味酒館,聽到什麽見到什麽,原原本本地給老子講一遍。”

  文寧皺了皺眉頭,“你問這麽做什麽?要是想知道,怎麽不自己親自去看。”

  麵具男瞪了文寧一眼,麵具下那雙鳳眸幽深無比,文寧後背一涼,便乖乖開口說了,“那尋味酒館不大,菜倒是挺好吃,價錢還便宜,我爹摳門兒想必你也能瞧得出來,他平時給我的零花錢不多,貴的酒樓吃不起,就隻能去那裏吃了,那尋味酒館啊,有一道紅燒獅子頭最是好吃,我吃了三回了,還是吃不夠。”

  他也不知道麵具男到底想問什麽,索性就想到什麽說什麽,也沒個重點。

  麵具男輕咳了一聲,眼光有些飄忽,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那老板娘呃或者老板是什麽人?”

  別看文寧平日裏不學無術,但人小鬼大,一聽麵具男這樣問,心裏立刻就通透了起來。

  原來這麵具男心裏打的是這種鬼主意。

  就他那一臉刀疤的醜樣子,居然還像打尋味酒館老板娘的主意。哼,不自量力。

  文寧故作思索,想了一會兒,說道“那裏的老板娘怎麽了?先生認識?”

  麵具男臉色一沉,“不認識。”

  文寧賤兮兮地笑了一聲,直接說開,“哈哈,那老板娘嘛,為人倒是豪爽熱情,人稱鳳姐,先生眼光真好,誒,別不好意思嘛,先生若是喜歡那老板娘,我去幫先生說說?”

  麵具男心中似是在想著什麽,暗自罵著,死丫頭,還特麽鳳姐了,他不在,真是沒管了,什麽鬼名字都給自己起,不知天高地厚。

  心裏想著,文寧問的問題,他卻是沒應聲。

  文寧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一手托著下巴,若有所思道“那尋味酒館的鳳姐嘛,我問了,確實單身,隻是成沒成過親是不是黃花大閨女,就不知道了。”

  麵具男一聽這話,急了,這小子說的是什麽鬼話!

  “都單身了,什麽叫不知道成沒成過親?”

  文寧也是根據自己所見所聞判斷出來的。

  那老板娘,無論是穿著打扮,還是為人處世,都相對成熟些,不像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未出閣的女子,文寧是個小毛孩子,沒見過幾個未出閣的女子,這種話大多是他從別人口中聽說的。

  結合這個,又想起他今日吃飯去時,來的一男一女,上來就和酒館的老板娘說‘節哀順變’,鳳姐那神情,分明就是思慕愛人的,他雖沒成果親,但也懂這男女之間感情。

  而且他提議要給她聯係媒婆時,老板娘也是一口拒絕,怕不是個寡婦,而且是剛成為寡婦不久,還在痛失丈夫的陰影中沒走出來。

  所以他肯定地答道“我聽著他們說的,應該是成過親,但丈夫死了。”

  麵具男臉色忽然變得有些陰鶩,這丫頭怎麽還把自己給作成寡婦了?

  可寡婦不寡婦的無所謂,要成為寡婦,第一步是要先嫁做人婦,所以重點是,這死丫頭居然背著他嫁了人?

  麵具男眸中略過一絲不滿。

  文寧眼珠子一轉,又繼續說道“先生,我有個親戚,叫錢三娘,也不知道是什麽七大姑還是八大姨了,總是是個媒婆,要不要請他過來給你說說?”

  麵具男拒絕道“找什麽媒婆?一邊去!”

  他還用得著找媒婆?

  “先生別不好意思嘛,我倒覺得先生和那老板娘還挺合適的,天生一對,這嫁娶之事,不都得先找媒婆來說嘛,不然可就壞了規矩,我聽人說,不找媒婆,若是男女私自相見,傳出去可不好聽。”

  麵具男疑惑了一下,問道“尋常人家都是這樣的?”

  文寧愣了一愣。

  這是什麽鬼問題?

  這麵具男是從石頭縫兒裏蹦出來的嗎?

  他一十二的小孩都知道的事,麵具男都這麽大人了,這種有關常理的事都不知道嗎?

  咋問的問題頗有點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呢?

  什麽叫尋常人家,說的跟自己不是人似的。

  想歸想,但他還是老實答道,“自然是這樣的,男娶女嫁,都是要先聽從父母之言,媒妁之命的。”

  麵具男默不作聲,這他還是知道的,用不著一個崽子在這裏跟他解釋。

  他開口道“那媒婆住哪?”

  文寧歡喜地抱了個地址,開始跟著麵具男學射箭。

  一個時辰未到,就被累的夠嗆。

  隻不過是紮了一會兒馬步,文寧就開始軟綿綿的,跟一坨棉花似的,麵具男隻想狠抽他一頓,見他無心再學,便扔下一句話,走了。

  “把老子教你的動作練一百遍。”

  文寧聽了這話,整個人都癱軟了下去,哀嚎幾聲,在院子裏看著麵具男走遠了,急忙轉身跑去屋子歇著喝茶吃果子去了。

  反正也沒人看著他,傻子才照做!

  他吃了一會兒果子,算了算時辰,跑到他大哥的屋子裏去了。

  “大哥,你猜我今天去哪了?”

  還沒進門,文寧就嚷嚷道。

  文家大少爺文安手裏還拿著書本,見文寧冒冒失失地跑了進來,方才緩緩放下,埋怨道“你又偷跑出去了?今日爹不是給你找了教習先生嗎?怎麽你又跑過來了?”

  文寧直接一屁股坐在文安跟前的書案上,文安也沒責罵他,隻將書往一邊推了推,說著“咱們文家就指望著你了,你若再不學無術,可就是傷了爹的心了。”

  文寧滿臉不開心,“大哥你又跟我說這個,整天就是這幾句,不煩嗎?”

  文安無奈地放下書,“我若是有你這麽好的條件,早就去練武了。”

  “大哥你雖然身體不好,但勝在腦子好使,看書過目不忘,我就不行了,不過咱們文家隻是做生意的,又不是要行軍打仗的,練什麽武啊,左右是大哥你將來接手咱們家的生意,有你咱們文家肯定越來越好,爹幹嘛對我還要求這麽嚴格?”

  文寧自顧自地喃喃自語,邊說著,邊把玩著衣服上的飄帶。

  “文寧,你瞎說什麽呢!”文安被他氣得急了,直接那書往他腦袋上敲了一記。

  文寧急忙躲避,轉身搬了個凳子,坐到文安身側,小眼神裏滿是賤賤的表情,“大哥,實話跟你說,我今天去尋味酒館了。”

  文安聽到“尋味酒館”這幾個字,身子立刻就頓了頓,隨即臉色一沉,“你不好好看書練武,去哪裏做什麽?”

  文寧喝了口茶,“你可別告訴爹啊,我可是為了你才去的。”

  他說的確實不假,去尋味酒館,不僅是去尋覓美味的,還有一層原因,是為了他那腦子不會轉彎的哥哥。

  “前幾日去嶗縣送貨的時候,中途路過那尋味酒館休息,我就見你眼神都不離那酒館的老板娘,所以這回呀,我去幫你探探情況。”

  文安此人,儀表堂堂,為人也謙虛和善,但如今已經年近二十,仍然沒有娶親,就是因為一條,身體不好。

  而且很十分非常不好。

  很可能某天突然就玩完了的那種。

  這病也讓人頭疼,沒法根治,平時不發作的時候,和正常人沒什麽區別,一發病就駭人得厲害,擱現在,其實就是很嚴重的先天性心髒病。

  文安不想禍害了哪家姑娘,幹脆就把所有爹娘給說的婚事給推了。

  說得好聽,是他主動給推了,說難聽的,就是姑娘都不願意嫁,誰願意把自己的後半生托付給一個不知哪天就會涼涼的短命鬼?

  好慘一男的。

  文安被這破病也折磨了十幾年了,慢慢的也就接受了,決心當一個高傲的單身貴族。

  但他不急,文寧卻急。

  文寧覺得,文安這麽好一人,不能因為這病被毀了一切,他值得這世間更好的。

  所以前幾日路過尋味酒館的時候,文寧就看出他大哥有些異樣了。

  他人小鬼大,覺得他哥這眼神,和平常不太一樣,很像隔壁老陳家的小女兒陳小花看他時的眼神。

  有戲。

  文寧將此事提出來的時候,文安每次都沒好氣地罵他不正經,還不讓他擅作主張輕取妄動,沒辦法文寧隻得親自行動。

  這會兒那麵具男也打尋味酒館老板娘的主意,他正好可以借此順水推舟一下。

  切,反正那麵具男醜了吧唧的,怎能比得上他大哥?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