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溪從大廳的桌椅，一直砸到前台的櫥櫃，忽然目光定格住，身子一顫，整個人怔了怔。

  那椅子上鋪著動物皮毛做成的軟墊，那皮毛雪白發亮，正是鳳溪在玲瓏記裏看見的那隻白貓的。

  媽的，黑商！無恥！

  鳳溪暗罵一句。

  這時，在一片清脆的聲響中，從樓梯上緩緩走下一個男子。

  身著淡藍色祥雲紋長袍，手裏拿一折扇，有事沒事便扇一扇，滿身悠閑，一雙冷淡的眸子靜靜看著眼前雜亂的場景，不以為意的神情頗為有些格格不入。

  鳳溪瞥了一眼男子，騷氣。

  隻是，再騷氣也不關她的事。

  遂又繼續砸。

  男子嘴角微微噙了一抹略帶諷刺的笑意，緩緩走下樓梯，見到此番場景，不禁心中慨歎，拍手鼓掌。

  “這位姑娘，當真是本王見過性子最豪爽的女子。”

  來人自稱‘本王’，鳳溪不認識，在場的其他人卻是都認識。

  “參見端王殿下。”

  鳳溪手裏還拿了一個青花瓷瓶，沒砸下去就被打斷，很是不爽。

  她緩緩將那瓷瓶放了回去，全場內寂靜無聲，響聲驟停，忽然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

  “原來是端王殿下。”

  重要的人物終於出來了。

  太子派了侍衛跟她一路，這便是他的目的吧。

  “小女拜見端王殿下。”鳳溪行了一禮。

  端王緩緩走進了一步，目光不經意間，已經將鳳溪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眼中掠過一絲驚疑。

  眼前這女子十幾歲的樣子，眉目清秀，臉上稚氣未脫，眸中卻是泛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波瀾不驚，但看衣著，卻是像府裏的下人。

  “敢問姑娘芳名，來自何處，今日為何來這酒樓中鬧事？”

  “端王恕罪，小女微名，不敢汙了殿下的耳朵，至於酒樓鬧事嘛，既然端王殿下在此，正好給小女做個主，這是家黑店。”

  鳳溪說著，餘光微微一瞥，隨即注意到，她身後，太子派來的黑衣侍衛已經不知何時消失無蹤了，隻有他身後的那扇窗戶，似乎比剛才開的大了那麽一些。

  端王並沒有接鳳溪的話，而是眸光一轉，看見了一旁站著似乎意猶未盡的葉青，複又將目光收回，沉吟片刻，開口問道“姑娘可是鎮國將軍府的人？”

  “正是。”

  端王扇子一收，“將軍府何時需要本王來做主？”

  “這家店既然是在端王您的名下，自然是需要端王殿下來做主。”

  夏國雖然明文規定，入朝為官者不得經商，但入朝為官，私底下的應酬往來自然是少不了的，花錢如流水，指著朝廷給的那點俸祿，還不夠塞牙縫兒的。

  所以這些皇室的宗親貴胄，暗地裏大多在京城有自己的產業。這家莊鋪的房契上寫的名字，就算不是端王的，那也是端王府中早就賣身給了端王府的人。

  鳳溪如此開門見山，直接將此事說出，毫不避諱，簡直是膽大包天。

  端王始終如一的表情也不由得略過一絲不滿，眉頭微微皺了皺，沉聲訓斥道“大膽！你這丫頭不識好歹，口出狂言，說這酒樓在本王名下，可有證據？”

  鳳溪麵不改色，“端王這個時間來此處，左右不會是吃肉喝酒的吧。”

  “這是本王的事，本王自然想什麽時候來就什麽時候來。”

  鳳溪漫不經心地坐下來，“那邊麻煩掌櫃的，把這店鋪的契書還有營業執照都拿出來看看吧。”

  端王在原地默了片刻，神情重新緩和下來，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姑娘到底是什麽意思？”

  “本姑娘要報官，你這家店涉嫌違法經營，拿貓肉狗肉充當羊肉欺騙客人，我的富貴兒就被你們捉了去，先把富貴兒給本姑娘放出來。”

  “富貴兒？”

  店小二解釋道“是這位姑娘養的狗。”

  端王輕笑一句，“原來是這樣。”複又轉向那掌櫃的，“掌櫃的，本王命你把人家的狗還回去。”

  掌櫃的急忙點頭，“殿下恕罪，小的以為那是隻流浪狗，看著可憐就抱了回來，想養在院中，不想是這位姑娘養的狗，實在是一場誤會。”

  說完，朝著店小二使了個眼色，店小二一看，立刻識趣兒地跑到後院，不過多時，便看到富貴兒從後院跑了出來，徑直攛到鳳溪腳下，委委屈屈地直往鳳溪懷裏鑽。

  掌櫃的舒了一口氣，說道“姑娘，這回你可滿意了？至於你說的什麽拿貓肉狗肉充當羊肉一事，小店可真的是冤枉，小店的羊肉可都是從西域快運過來的，今日剛好有一批新鮮的羊肉到貨，姑娘不信，可以稍等些時候，小店便可自證清白。”

  “今日？”

  “正是。”

  鳳溪輕笑，擺擺手，“還是不了，端王殿下事務纏身，小女還是不打擾了，走了。”

  說完，站起身往外走。

  幾步後複又折了回來，將那座位上白色的貓毛揣進懷裏，一並給帶走了。

  門口的百姓見不著熱鬧，也早就散去了，此刻見門開了，又有幾人伸了脖子往門裏頭看去，見到滿地的狼藉和神采奕奕走出來的鳳溪還有葉青，不禁心生幾分欽佩。

  葉青似乎覺得不過癮，“咱就這麽走了？”

  鳳溪挑眉看他一眼，“你都把人店給砸了，還想怎麽著？”再說，後續的事，自會有人替她做。

  葉青奇怪，“怎麽說著像是我砸得了？”

  兩人剛走出大門幾步，便看到有一人急匆匆地進了酒樓的大門。

  “朝堂上，有好戲嘍。”

  鳳溪收回目光，感歎一聲。

  “啥好戲？”葉青還揉著手腕子，沒砸過癮。

  “不關你的事，別瞎摻和。”

  鳳溪說著，轉身往前走。

  葉青跟上去，“鳳姑娘，咱去哪？不回府嗎？”

  鳳溪擺擺手，“先找個地兒歇歇腳，一會兒去趟應天府。”

  西陲風味以貓肉狗肉充當羊肉，她還得去告發他們呢。

  鳳溪不僅嘖嘖感歎幾聲，她咋就這麽造福社會呢！

  西陲風味的酒樓裏。

  一個男子匆匆忙忙趕到，見到端王，急忙行禮，“端王殿下，陛下急詔，宣殿下入宮。”

  端王的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什麽事這麽匆匆忙忙的？”

  男子搖頭，“屬下不知。”

  端王無奈，輕哼一聲，便趕去皇宮了。

  鳳溪在離西陲風味不遠的地方找了個茶館，京城百姓的生活還是頗為悠閑的，此時有不少人在這裏喝下午茶。

  鳳溪上了二層，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從窗外望去，剛好能看到西陲風味的大門口。

  “你去應天府幹嘛？”葉青坐在他對麵，不解地問道。

  “自然是去告狀的，這家店掛羊頭賣狗肉，這事兒還沒完呢。”鳳溪漫不經心道。

  葉青聽了，有些吃驚，“你瘋了？都知道他們背後的勢力是端王了，還敢去告狀，小心他們弄死你。”

  “弄死我？端王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他的好日子到頭了。”鳳溪幹脆道。

  “啥？”葉青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你這話啥意思？”

  “笨死算了，問你家少爺去！”鳳溪嫌棄道。

  葉青回過神兒來，“你是說，太子要對端王出手了？”

  “不是要，是已經出手了。”鳳溪托著下巴，慢悠悠道。

  “你咋知道？”葉青撓撓頭。

  “不然，你以為太子派了侍衛跟著我，是為了保護我啊，”鳳溪眼神瞅著窗外那寫著西陲風味的牌匾，漫不經心道，“之前在西北，先是在吐穀渾身上找到咱們邊境的布防圖，又有吳遇刺殺嫻真，端王勾結北燕一事已經昭然若揭，我猜想，這西陲味道，便是端王和北燕溝通的大本營，傳達消息的人化裝成商人，以運送羊肉的名義往來與北燕和上京，這樣名正言順地就將消息帶出去，再傳回來。”

  “那為何太子要選在今日動手？”

  “傻啊你，腦子真是不靈光，你覺得端王一早去這酒樓裏，是來喝酒的還是吃肉的？端王都來了，今日的羊肉車中，定然有密函送到。”

  葉青恍然大悟，“不行，我得去告訴少爺。”

  “得了吧，他還用你去說，估計蕭正九現在正忙著給太子送那從吐穀渾手裏得來的布防圖呢。”鳳溪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對了，你若不想去應天府，就趕緊回去，別老跟著我，順便幫我把富貴兒帶回去，我帶它去應天府不太方便。”

  “端王都要玩完了，你還去應天府作甚？”

  “陛下隻顧著懲罰端王，那酒樓後院裏的小貓小狗估計會被人忘了，這事兒，隻能讓應天府的謝大人去管了。”鳳溪歎了口氣，“你今日怎麽這麽聒噪，趕緊走趕緊走，真是事兒多！”

  “這麽著急就趕我走？都不請我喝杯茶？剛剛砸那些盤子碗，我可是出了不少力！”葉青撇了撇嘴。

  鳳溪麻溜地給葉青倒了杯茶，“喝完趕緊走！”

  葉青看著鳳溪，太陽穴突了突，少爺怎麽會對這麽這刁蠻的丫頭感興趣？！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一口飲盡，朝著富貴兒拍了拍手，“富貴兒，過來！”

  富貴兒沒動。

  鳳溪拍了拍富貴兒的腦袋，“富貴兒聽話，跟你葉叔回去。”

  葉青皺眉，他啥時候成葉叔了？

  富貴兒這才邁開小短腿，緊跟葉青的步伐。

  葉青剛走沒多久，耳邊便傳來季沉的聲音。

  “有件事兒，我剛剛忘跟你說了。”

  “什麽？”鳳溪問。

  “小白，就是玲瓏記老板娘的那隻貓，死前生下了隻小貓崽兒，被那掌櫃的扔到巷子口的溝渠裏了，好像還活著，小白就是因為放心不下它的小貓崽兒，變了鬼賴在人間不肯走，你得去幫它一把。”

  “真的？你說小白生了小貓崽兒？”鳳溪聽了，心裏瞬間明亮起來。

  季沉點頭。

  “我這就去找。”鳳溪放了茶杯，轉頭朝著季沉又罵了一句，“尼瑪不早點說，我這茶剛上的，還沒喝。”

  浪費！

  季沉委屈臉跟在鳳溪後頭，出了茶樓，鳳溪稍稍放緩了腳步。

  隻見不遠處浩浩蕩蕩出現兩排禁衛軍的隊伍，迅速將西陲風味的大門層層圍住，水泄不通。

  “來的挺快。”鳳溪輕笑一聲，喃喃自語，便轉了身，去找小貓崽了。

  “給我仔細搜！”領頭的禁衛軍統領喊了一聲。

  便有一支隊伍徑直闖進門。

  彼時店小二剛剛將一地的碎盤子碎碗打掃幹淨，見又進來一批人，心裏不由得叫苦。

  官兵進店，一向喜歡先砸幾個易碎品撐撐氣勢，這回進來，櫥櫃上竟然都空空如也，不由得大跌眼鏡。

  “孫統領，這店好像被人砸過了。”

  孫統領皺了皺眉頭，頗有些掃興，擺擺手，“罷了，直接去後院裏搜！”

  “是！”

  店小二和掌櫃的站在角落，慌張不已卻是不知如何是好。

  端王殿下剛剛被皇上叫走，這會兒便來了禁衛軍，他心裏湧出一種不祥的預感，隱隱覺得，端王涼了。

  後院裏，剛到了一批新鮮的羊肉，滿滿當當裝在馬車中還沒卸下來，孫統領抽出腰間的佩刀，一把將捆繩砍斷。

  大塊紅色的羊肉癱在地上，發出一股濃重的肉味。

  孫統領皺著鼻子，後退了幾步，“給我仔細地搜這貨車，別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禁衛軍各個抽出佩刀，十幾個人圍著一個馬車，幾乎要將其砍成碎片。

  “孫統領，在馬車的夾層裏，搜到一個盒子。”

  “帶走！”

  孫統領一聲令下，禁衛軍刷刷幾下便全部撤退，行動之迅速幹淨利落，讓人咋舌，隻留下一片狼藉的木屑、羊肉，讓人驚覺，剛剛發生的一切，不是在做夢。

  皇宮。

  勤政殿。

  端王剛到皇宮，便見到大殿之內，亭亭站了一名女子。

  背影他有些熟悉。

  他走到大殿中央，俯身行了一禮。

  “兒臣參見父皇。”

  複抬頭，用餘光看了一眼那名女子，他心下一驚，認了出來，“皇、皇姐？”

  嫻真徐徐轉身，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端王。

  端王身子一顫，清清楚楚看到眼前這張臉，眉頭不由得緊緊皺起，“你不是已經”

  嫻真輕笑一聲，“我怎麽了？你是想說，我已經死了，是嗎？”

  端王臉色很快便恢複如常，“哪裏？皇姐不是應該在北燕，怎麽此刻，卻在這裏？回來了也不知會我們一聲”

  話沒說完，隻聽得一聲巨響。

  “逆子！”龍椅上坐著的元成帝拍案而起，“還不快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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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章我忘記寫標題了，居然不能改，哭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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