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鳴金收兵

  山下的人打的激烈，黃塵連同著被踏碎的枯葉揚到了半空，灰茫茫遮住了視線，加之沈晴地勢又高，一時能見到的除了交疊在一起的幢幢人影，便唯剩了尚還搖曳的殘旗敗旌，而唯一能聽到的依舊隻耳邊不曾停歇的凜冽山風。

  可此時再聽，遙經耳畔的山風似也變了意蘊，原本凶獸一般的嘶吼的風聲，此刻聽來竟像是成千上萬人的狂吼哀嚎，聲聲震耳，連帶著風裏的味道也有了異樣，夾雜其內的星星點點的碎雪砸在臉上與唇邊，竟也能品出絲絲腥甜。再一晃眼，山下揚起的薄霧也似也成了淺紅，沈晴身子不可製的顫抖，眼中同時帶著驚懼與期盼地扭頭問道，“北野......”

  “你覺得呢？”不等她問完話，林燁便提前做了回答。

  他的回答很是巧妙，推開問題，讓發問者自己去思考在什麽時候都是一種睿智。因為沈晴此刻雖然是在問他，可在她內心深處是不肯相信北野寒出事的。她的疑問本就不需要回答，所以如果這時候林燁回答她說北野寒還活著，無疑是強化了她的內心信念，更讓她堅信北野寒活著的事實。倘若他說北野寒死了，沈晴也固然不會相信他，畢竟他也算是有前科的，一個騙過自己的人說的話可信度又能高到哪裏去？

  可如果他讓沈晴自己去設想，那結果便不同了。因為人在不知情的時候，往往會不自知地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去想。除了他們這些精於算計的，那些市井人也同樣熟諳這個道理，那些山匪在威脅路人的時候也常常是用的這招，一句“你覺得我會怎麽處置你”遠比其他言語上的恫嚇來的更有效果。

  果然他說完這話以後，沈晴的臉色立馬失去了了血色，在皚皚雪霧的映襯下變得煞白蒼透，連眼中的神色也黯然下去。林燁跟著一蹙眉，悄然靠近一寸，將人攬在懷裏。

  沈晴倏忽又從他的懷中脫開，抬眼道，“我要下去！”

  “嗯？”林燁吃了一驚，這可不在他的計劃裏。

  沈晴望著他的眼睛，再重複了一次，一字一句，“我要下去！也許還來的及......”

  林燁卻將她更用力地往懷裏攬過，“他們這叫內訌，又不是兩軍對壘。難道你以為他們是先敲鼓鳴鑼再鼓起衝鋒嗎？”

  沈晴低頭望著山下，咬唇不語。她是打過仗的，自然清楚這種突然爆發的內戰必然是由對將領的暗殺開始的。可如果，如果是北野寒先派人刺殺的北野鋒呢？想到這裏，沈晴嘴角浮起一絲苦笑，這個理由連她自己都不肯相信，北野寒那樣最善養精蓄銳，謀定而後動的人，總麽會在這種逆勢的情況下首先發難？沈晴胸口悶的厲害，眼前的景色先是驟然一亮，緊接著從四周慢慢地暗了下來，再支持不住。

  林燁隻覺懷中人一晃，再低頭，見沈晴似是倦極地闔上眼，立刻捉過她的手腕為她探脈。診知沈晴並無大礙後，也放下心。替沈晴將她身上的長裘輕輕捂嚴係好，慢慢垂首，任白色的風繚亂他的烏黑長發，從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來，指尖輕撫著沈晴的側臉低語，“現在，你總該無牽掛了吧？”

  山上的風勢驟然加急，風頭撞擊在山崖磐石上碎裂出雷鳴一樣的轟隆聲響，似是山下的亡魂成了怨靈，以滔天的恨意與怒氣挾著風雪煌煌砸下。林燁也不多停留，一彎腰打橫將沈晴抱起，乘風而下。

  而山下人卻依舊嘶喊搏殺，從山上吹落的茫茫的風雪與地上激揚的黃土塵砂將戰場攏上了蒙蒙迷霧。雖然現在驕陽正明，天淨雲清，可若這些人在此時抬頭望去，頭頂籠著的依舊是朦朦朧朧的一片，上不見碧天，下不及邊遠。

  胡三爺這時候同樣在人群裏嘶喊砍殺，手裏一把大刀使得生風，連人帶馬將敵營的騎將斬落在地，可一抬頭，竟看見前麵兩個北野鋒那邊的人相殺了起來。使勁一抹眼，眼前的景象依舊不變。他一時看的愣了，險些被從身後捅來的一槍取了性命，還好山豹及時趕到，挑刀替他收了一條命去。

  “我說三爺，這打著仗呢，您能不能打起點兒精神來？”山豹橫刀又斬落一人，與胡三爺背靠著背調侃。

  “我覺得我的眼睛好像出毛病了。”胡三爺瞅著空閑抬手使勁兒抹了抹被風沙打的通紅的眼，說道，“我剛才看到兩個對麵的人打起來。”

  “嘿，這正常！”山豹一邊應對著眼前的敵兵，橫腿一掃將人擊倒，另一邊忙著打趣說，“殺紅了眼的時候，誰還顧得這些。別說他們了，我生氣的時候，可也是連自己都打。”

  胡三爺不理他，擠擠眼仔細看了看，喊道“不對，他們是真打起來了。”

  山豹抬刀斬落那人的腦袋，扭回身順著胡三爺的目光一看，居然還真看到北野鋒那邊的人各自廝殺起來。說是廝殺卻也不過是一邊倒的，即便他少上過戰場，可也能看出來那兩幫打起來的並不是一個檔次上的，其中一邊的手法與身形都遠遠要勝過了另一邊的。

  山豹摸摸腦袋問道，“嘿，你說他們是不是喝酒了？可也不對啊，那王爺他過去湊什麽熱鬧啊？”

  “誰？”胡三爺聞言大驚，待轉過了臉也是大驚，北野寒竟與那個北野鋒兩人背靠背站著，像是到了同一陣營裏頭。

  更糊塗地是打到了一半，明明人數占優，偏偏死了那麽多將領，等他鳴金收兵了。獨剩了北野鋒與那個拓跋燕總共不到五個將領還站著。

  “哦。這是要借我們的手除奸細呢。”胡三爺恍然大悟，緊跟著心裏罵一句，這兩個人達好了同盟居然不告訴他，白害他提心吊膽。可心裏也防著萬一，不多尋思，跟著上前站在北野寒身旁與北野鋒他們對峙著。

  那頭北野鋒已經渾身浴血，卻不見一絲傷口，手裏通紅的大刀昭示著他身上鮮血的來曆。低著腦袋環視了一周，最終把目光鎖在北野寒身上，扯唇一笑。北野寒同樣報以一笑，正要開口說些什麽，北野鋒卻突然暴起，赤紅的刀刃對著北野寒的腦袋直直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