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皮影
作者:花淚雨      更新:2020-08-19 18:12      字數:3140
  第二十七章皮影

  北野寒跟戲班的元老們寒暄了一番,一轉眼,沈晴的茶還規規矩矩地擱在案上,人卻早沒了蹤影。不由微搖了搖頭嘴角抹一抹淡笑,起身一拱手辭別幾位元老去了院子。

  戲班大院人來人往,各色人等魚龍混雜,想要尋一個人還真不是件易事,不過好在北野寒算是了解沈晴的秉性,隻管哪兒熱鬧往哪邊去絕對能找得到。

  果不其然,繞過幾個彎,正前方正看到沈晴趴在幾個人背上左擁右抱地叫好,“大毛,上!咬死他!”

  淨往人多的地方鑽倒也算了,可隨隨便便與幾個路人勾肩搭背成何體統,北野寒冷了一張臉過去,卻見沈將軍正嘴裏叼著一根草葉,興致勃勃的望著桌上鬥蛐蛐兒的玉碗,一隻玉手在空中橫揮豎指,頗有些指點江山的意思,“哎!你倒是躲啊!躲啊你!啊喲~~哎哎對,就咬它屁股,狠狠地咬!哈哈!”

  兩隻蛐蛐兒正打得火熱,偏偏有人不識趣的打擾自己雅興,沈晴臉上帶了幾層怒,轉身就罵,“誰啊你!沒長眼啊,沒見爺正忙著呢嗎你!”

  再定睛一看,來人卻是北野寒,頓時臉上的怒意全化作了驚喜,一側身,一探手,勾住那人的脖子就把人拉到身邊來了,“喲,是你啊,來來來,快看大毛就要贏了!”說罷一腳把前邊幾個擋路人給踢開了去,“邊兒去!擠什麽擠啊你們。”

  北野寒黑著一張臉,還沒來的及張嘴就被沈晴給拖到中心去了,正要喊她離開,卻見那人姣好的麵容眉飛色舞,一腳踩在石凳上,意氣風發,如此的真性情肆意揮灑的樣子讓北野寒轉不開眼,不由地跟著笑了笑,不動聲色地往她的身邊靠了靠將她護在身前。

  “哎,別死,別死......”自己相中的大毛忽然被咬中了腿,沈晴緊張地攥緊了拳,卻盡數打在了北野寒胳膊上,“完了完了,要輸了......”北野寒揉了揉胳膊正想安慰,沈晴卻又忽然跳了起來,“贏了!哈哈!小爺就知道我挑的蛐蛐兒哪那麽容易死哈哈!”

  周圍又是唏噓又是歡呼,沈晴依舊沉浸在大毛的勝利裏,衝著北野寒挑挑眉,幾分得意地向他教授挑選蛐蛐兒的要訣,“哎,我告兒你啊,待會兒你就押那些青翅兒黃邊兒的,別看它們個小,可腿腳靈活,凶狠著呢!”

  北野寒實在聽不下去了,揪著沈晴的衣領就把她拎了出來。“我可沒打算陪你玩些這個!”

  沈晴被他拎了一路,斂著柳眉對他齜牙咧嘴,見他沒有要放了自己的意思,才有頹然地低下腦袋,“你怎麽跟那幫老東西一樣無聊啊你。”

  北野寒冷聲道,“也不看看你像什麽樣子,一個堂堂王子妃淨往人堆裏紮,還跟人鬥蛐蛐兒,真是給王室長臉。”

  沈晴不樂意地撅了撅嘴,“我哪有鬥蛐蛐兒,我就是看了看,然後,然後順便押了一把嘛。”這一想可不打緊,沈將軍忙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使勁掙脫了北野寒的大掌,“停停停,我得回去,我贏了那人還沒把錢給我呢!”

  北野寒臉上這都綠了,拽住沈晴的胳膊沒讓她跑了,“你怎麽還淨計較些這個!”

  沈晴負著手心虛地低下頭,“那什麽,我把......我把我們的所有的盤纏都押上了。”

  北野寒一口氣憋得險些沒提上來,半響後點了點頭,“那,那就去吧。”

  沈晴立刻眉開眼笑地點點頭兔子一樣連蹦帶跳地跑了回去。

  不多時,沈將軍提著一個草莖編的花籠就回來了。

  北野寒皺了皺眉,“這不是剛才那人的蛐蛐兒嗎?怎麽到你手裏來了?”

  沈晴心虛地眼神四處亂飄,“哦,這個...這個啊,那什麽,老板說他以後也用不到了就送給我了。”

  北野寒眉間一凜,低頭望著她。

  沈晴見實在是混不過去了,低下頭小聲說了實話,“我搶的。”

  北野寒聽了直肝兒疼,還沒開口訓話沈晴那邊又來了氣勢,“可是這也不怪我啊對吧,誰讓他輸了還不認帳的!”

  北野寒揉揉眉間,“所以你就把他的蛐蛐兒搶了?”

  “對啊,反正他的攤子已經被我砸了,他以後也用不到了。”

  北野寒仰高了臉順了口氣,習慣了,習慣了。

  沈晴將蛐蛐兒籠提到眼前吹了口氣逗逗,還不忘問身邊一臉生無可戀的某人,“哎,我們現在去哪兒啊?”

  “看皮影。”

  沈晴一聽調頭就走。

  北野寒忙拉住她,“你又幹嘛?”

  沈晴沒好氣地丟下句,“別介,那幫老頭兒一個比一個囉嗦,我可沒興趣聽。我再去周圍看看,還有沒有鬥雞鬥狗的去。”

  北野寒一把把她拽回來,“別了,省得待會兒沈將軍還得領回來一窩雞犬。”

  見沈晴依舊一臉別扭,又好言相勸,“這回帶你看真的皮影。”

  沈晴半信半疑地望著他,“真的?”

  “嗯。”北野寒領著沈晴往院子深處走去。

  戲班子這個大院可是很多院子聚在一起的。起初沈晴還瞪大了一雙眼睛四處瞎瞧,可越往裏,頭卻埋的越深,不為別的,隻是越往裏巷子越深人越少,沈晴一顆心不由地又往歪了想去了。

  北野寒倒沒想那麽多,推開了最裏頭一間房,將沈晴手裏的花籠丟在桌上惹得裏麵的蛐蛐兒頗是不滿地叫了兩聲。沈晴打眼兒看了看四周,亂是亂了點,不過光線倒夠暗,又敲了敲牆,嘖嘖,隔音應該也還挺好,是個做點什麽的好地方。

  卻不想北野寒彎腰搬上來一個大皮箱,一落桌塵土飛揚。沈晴揮了揮手,一張臉皺成了包子,“啊呸呸,幹嘛呢你,嗆死老娘了。”

  北野寒將箱子打開,還不忘數落,“別總說小爺老娘什麽的,你以後會是王子妃,不是地痞流氓。”

  沈晴撅撅嘴不跟他一般見識,湊到箱子前往裏瞅了兩眼,“什麽啊這是?”

  北野寒紅了紅臉拿出一個紙糊的小人,“皮影。”

  沈晴彎著眉眼捂住嘴直笑,“這是皮影啊,那麽難看,哈。”

  北野寒臉上又紅了幾分,“我做的。以前我在這裏做過工。”

  “喲?”沈晴來了興致,往前蹦了兩蹦往箱子裏翻了兩翻,“這麽多都是你自己做的?”

  “嗯。”

  “哦,想不到二王子手還挺巧的嘛。”沈晴在裏麵東翻西找,從箱底翻出一個紅衣娃娃,“哎這個不錯哎 ,也是你做的?”

  北野寒臉上冷了一冷,“我娘做的。”

  “哦哦,”沈晴吐了吐舌頭,又將娃娃放了回去,轉而拿起了一副皮影,“這個也不錯哎,它們有名字嗎?”

  北野寒點了點頭,“嗯,我做的是北庭民間傳說裏的人物。”

  沈晴饒有興致地搬了個小椅子坐下,“那演給我看看唄。”

  北野寒紅著臉卻站著不動。

  沈晴討好地拽了拽他的衣角,見他依舊不肯,一狠心,把桌子上的蛐蛐兒往前一遞,“演一場我就把它送給你。”

  “我不是小孩。”北野寒皺了皺眉頭,人算是好歹肯往前動了兩步,支起影布,在後麵點起幾支通明的火燭,“演哪個?”

  沈晴支著腦袋想了想,卻是一個故事也想不出來。倒也不怪她,畢竟隻是個齊國的將軍,哪裏聽說過北庭的傳說。於是一偏頭,心中一閃念,臉上換了些諂媚逢迎的笑,“哎,就演你小時候的故事如何?”

  見北野寒不肯,又裝作可憐的討價還價,“就一場好不?一場就夠。”

  北野寒思量了一番,終究是拿起了皮影。沈晴心裏頗是得意地一笑,開玩笑,一場?那你可是沒規定一場得演多久。

  北野寒不知道沈晴心裏小算盤打得飛響兒,隻顧認真地將皮影擺在影布上,問了幕前唯一的觀眾,“不知沈將軍想從哪裏開始?”

  “嗯...就從你來了逃出佛廟開始吧。”

  北野寒拿起幾年前糊的小人兒在幕上做著各種動作。看著手上飛舞騰挪的皮影,北野寒眉頭漸漸地擰緊了一些,如果當初沒遇到那件事的話,現在自己大概依然還在這個戲班子吧,想想那時候晚上給老師傅們遞取皮影,白天自己親自動手做皮影,看著一張張皮革草紙在自己的手上漸漸有了形色,人物漸漸地鮮活飽滿的時候,那種滿足的感覺大概自自己當上王子便再也沒有體會了。

  這樣想著,眼神不由地越過了幕布去看正端坐在幕前,一手托腮看得津津有味的沈晴,忽然想讓時間就此住腳,就讓兩個人在這個狹小昏暗的屋子裏,沒有鼓樂,沒有掌聲,隻兩個人安靜地對坐著,透著中間那張淺淺的幕布,一直到日月覆滅,海河枯竭,再也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