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冰冷中的暖
作者:花淚雨      更新:2020-08-19 18:12      字數:3397
  第十二章 冰冷中的暖

  弧月高懸,星子棋布。

  一隻老鴉棲居在枯枝上,寒風卷起殘葉,亂石嗚嚎。

  樹下,兩個黑色的身影相依在一起,厚重的狼裘覆在兩個人的身上,遮風阻沙。

  沈晴頭枕著他寬闊的胸膛,仰著臉,一雙眼睛亮的像是落入凡塵的星子。北野寒被她盯得不自在地動了動肩膀,那人反倒直接無賴地將手探進他的衣襟裏摟住他的腰,“今天好冷,還是這兒暖和。”

  北野寒麵上一燙,扼住沈晴的手腕將她的胳膊拽了出來。沈晴委屈地望著他黑曜石般閃亮的雙眸,“怎麽,我沈晴今天可算得是為你出生入死了,二王子怎麽連舍身取個暖都不肯?”說罷也不顧那人的掙紮直接抱住往那寬闊的懷裏一鑽,貓兒一樣舒服地喟歎出聲。

  北野寒皺緊了眉,冷道,“你怎麽就沒個正經的時候?”

  沈晴在他懷裏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道,“都是一隻腳邁進閻羅殿的人了,哪個管他正不正經。”

  北野寒低下頭,壓低嗓音沉聲道,“你不會死。”

  沈晴身子一震,感覺流回心裏的血比冬日裏的熱茶還暖乎,禁不住鼻頭酸了些,微咳了兩聲,卻重又恢複之前那副無賴的樣子,往那人懷裏拱了拱說,“這話聽著真舒坦,有二王子這句話,我沈晴黃泉路都樂得能蹦著走完。”

  北野寒愣了愣神,眉頭皺的更是緊了幾分。一雙暗眸閃爍不定,卻終究還是再次開口道,“你不會死,你中的是軟絕散,過些日子就自行消去了。”聽聞此言,沈晴方才還揚著的嘴角瞬間鬆弛了下來,“什麽意思?”

  北野寒低頭望著她的眼睛沉聲道,“大齊的人在北庭也安插了眼線,那人身份暴露被包圍後便用的此種毒藥脫身。你的症狀跟那些中毒的士卒很相像。莫不是,莫不是大齊那邊也有人想要對你不利?”

  沈晴心下一沉,眉頭不由地蹙緊。

  北野寒低頭望著沈晴皺緊的眉,眼眸深了幾分,禁不住伸手將狼裘往沈晴的那邊多挪了些去,攬過她的肩,沉聲,“算了,別想太多,早些睡吧。明天,也許會起風。”

  沈晴中斷思緒,回過神來又將狼裘推了些過去,“你也早點休息,你中的毒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解。”

  北野寒聽話地躺下,背過了身子,免得觸了背後的箭傷。

  沈晴說的沒錯,他確實中了毒,北庭的毒,一切還尚在他的計劃之中。可他的心裏莫名有些煩躁,尤其是念道沈晴聽聞軟絕散時的神情,竟讓他的心下一窒。不想,背後沈晴卻翻了個身子,直接將一條腿橫在他身上,攬著他的腰衝著他的脖頸吹了口氣,佻聲道,“趁著你還沒死,趕緊讓我再多抱兩天。”

  另一邊,凜冽的寒風吹過狼營,焦黑的木杆卷著煙,未熄的野火在遠離營漲的地方喘息蔓延。

  帳內,拓跋燕坐在虎案旁,麵色陰鷙,半晌,一個軍士掀開帳門進來跪地行禮。

  拓跋燕恭腰問道“左統領傷勢如何?”

  軍士低頭抱拳,“回將軍,尚在昏迷,若能熬過今夜便無大礙。”

  拓跋燕沉聲點頭,再抬頭已是一臉狠厲,“好個沈晴,竟然重傷我軍將士。帶我去看。”

  軍士將拓跋燕引至左統領賬前,拓跋燕掀開左統領的床被,卻見被裏都被他的血給浸成深紅。拓跋燕麵上怒意更深,“去喊軍醫!快!”

  軍士有些猶豫,“將軍,左統領的傷口已經止住,那是之前...”

  “去他的之前!”拓跋燕張口喝罵,臉上的刀疤在火光下更顯猙獰,“血流成這樣叫也止住?去喚軍醫!”

  軍士被嚇得夠嗆,驚惶出了營帳去傳喚軍醫。帳內,拓跋燕卻換了臉色,低下頭來看著左統領失血過多蒼白的臉,沉聲道,“統領別怪我無情。你我都是大王子的,今日我拓跋燕送你一程,你也好最後為大王子出一把力,左統領,意下如何?”

  說罷便抽出腰間的佩劍,刺進了沈晴之前留下的傷口。

  與此同時,就在這座營帳外麵,軍師於江正站在帳外,一字不漏地將這些話收進耳朵,然後輕輕地甩甩衣袖,麵色不改地轉身回了自己的帳子。

  不消多久,一個傳令軍士掀開帳門,“於軍師,將軍請您前去議事。”

  於江皺緊了眉,問,“將軍可有交待是何事相商?”

  “回軍師,是左統領適才傷勢惡化,咽了氣,拓跋將軍發了怒,現正在帳中召集眾將士前去商議誅殺叛賊沈晴的事。”

  於江佯裝驚訝,“哦?還有這等事?快,引我前去!”

  方至帳中,見一眾將士密密麻麻地擠在帳中,一把馬刀橫立虎案,拓跋燕正一臉怒容,見自己來了,方起身恭請,“勞煩軍師深夜前來,燕某有愧。”

  於江擺手道,“將軍客氣,不知此番邀我是有何事相商?”

  “說來慚愧,燕某無能,竟讓那叛賊沈晴將二王子挾下了懸崖,還損失了一員猛將。隻是不知,依軍師所見...”拓跋燕微眯著眼,低聲道,“從山上衝下來的黑衣賊究竟是何人安排?”也不怪拓跋燕多心,大王子識人一向不會有誤,隻是這個於江......他看不透,這人麵目親和,舉止文雅,卻也因此與人隔了層霧,令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實想法。

  山上黑衣賊的突襲除了左統領,他未與任何人提起,即便是與他一樣久經沙場的木德將軍都慌了心神,可一介區區書生竟悠然泰若著實惹人生疑。他信大王子,卻也相信自己行軍多年閱人無數的直覺,權衡之下,他拿定主意,若此人不知黑衣人的來曆,留著用也不大,若知道,那更是留他不得。

  於江皺著眉思量了一番,說,“這,怕是難為在下了。”

  “哦?”拓跋燕向前一步,沉聲道“於師知也不知?”

  於江坦然一笑,恭敬地彎腰垂首,“將軍真知我者。於江知,也不知。”

  東方未晞,紅色的雲霞染透群山,一行黑色的雁陣從天邊徐徐飛過。

  沈晴睡夢中往旁邊摸了一把,那人卻不在身邊,於是揉著眼睛起了身子張望,卻見那人正在背對著自己站在一旁的樹下,於是出聲,“二王子果然勤勉,起的倒真早。”

  不想那人卻嚇了一跳,渾身一哆嗦,險些摔在地上,顧不得轉過身來罵自己便又多走遠了些係上衣帶。

  沈晴倒沒心沒肺地笑開了,“二王子不必拘謹,我沈晴在軍中什麽沒見過。”

  那人麵紅耳赤地擺著一張冰臉過來話也不說地扯起地上的狼裘轉身離開。沈晴趕緊爬起來追上,“原來北庭的人那麽容易臉紅,早知道當初跟你們打仗就不必動武了,隻消講些葷段子你們不就羞回家裏去了。”

  北野寒冷哼一聲,反口譏諷,“我倒是覺得大齊的女人禮教還真是淑雅得體。”

  沈晴也不反駁,追上去拽他的胳膊,“哎,我怎麽瞧著你不像是中了毒的樣子。昨晚為何要我被你逃生?”說罷又勾著唇角,俏眉橫挑,拿肩去搡他,“莫不是...二王子喜歡讓女人背著?”

  北野寒掙脫她的膏藥手,皺緊了一雙劍眉,目不斜視地向前走去。

  沈晴也不再跟上,隻是在原地站著,等北野寒走遠了些,她才負著手悠悠地出口,“哎,二王子,知道該往那邊走嗎?”

  北野寒聞言身子一僵,然後扭頭看了看兩旁的雜草叢生的山路,步子動了動,卻終究沒有邁出去。

  “不知道就回來嘍。不認識路還走在前麵,北庭的男人倒還真是勇武。”

  北野寒的臉色綠了幾分,昂著頭在原地站了會兒,終究還是一言不發地原路回到沈晴身邊,沈晴也不顧他的冰霜臉,一把勾過他的胳膊仰著臉衝他笑,“這就對了,跟著我沈晴混,包你全須全尾兒的回到北庭,到時候你做你的北庭王,我做我的沈王妃,然後再給你生一堆娃娃,讓......”

  北野寒身子又一僵,用力抽回胳膊,將沈晴推遠了些,厲聲道,“你想得太多了。”

  沈晴又不管不顧地纏上來,仰著臉瞪他道,“如何就多了。”

  然後又恍然,於是應和地低頭,笑臉盈盈,道“是想多了。那隻生一個娃娃好了,免得像多了將來還得爭王位。”

  北野寒聽的臉都綠了,一張冷臉繃得更緊,恨不能凝出一層冰霜。那邊沈晴非但沒有停下,反倒尋思起給那八字沒一撇的娃娃取些什麽名字才好。正數著,北野寒忽然停下腳步,握住手腕的虎口一緊,拉她蹲下,“噓,有人!”

  話音未落,便看到遠處的山脊塵土激揚,馬蹄踏斷枯草,殘葉與塵砂卷至空中,風聲轟鳴,一眾將士縱馬馳來,馬上驃勇的騎兵揚鞭策馬,身後黑壓壓的軍隊在高山上揚起狼旗。

  北野寒望著在山脊設卡的北庭軍隊,眼神冷的像是寒池裏的冰。“看來他們是不想讓我們踏出這片山穀了。”回過頭卻撞見沈晴正睜著一雙美目望著自己,眸子裏波光旖旎,似是被風揉碎的一汪秋水。

  北野寒微怔,忙錯眼躲開,低聲喝道,“原來你真的沒有正經的時候!”

  “倒是二王子正經的樣子,真是可愛的緊。”說罷趁他不備在他的唇角偷印了一吻,在他生氣前指了指駐紮在山脊上的軍隊,然後掩著嘴看著他想要發作卻不得不隱忍的表情,沈晴忽然有點希望,能像這樣一直被困在這片山穀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