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古巷口，悶雷滾動後下了一場大雨。

  雨後的石板台階上布滿了青苔，又牆麵又髒又舊，生了不少濕又滑苔蘚。

  幾個七八歲的孩童追逐玩耍，搶著蛋糕吃，從石階上跑過，一個孩子踩在青苔上滑了一跤，頭朝地趴在地上。

  蛋糕脫口而出，他摸了一手濕潤的黑滑。

  初春的季節穿的還比較厚，倒沒有摔的太疼，所以他沒哭。

  他正要從地上爬起來。

  抬起頭，視線正好落在街角廢棄的舊紙箱。

  對上一雙黑漆漆的圓眼，滿是塵土泥濘的黑臉。

  驀地，那黑臉衝他笑了一下，露出一口雪白的小尖牙。

  摔倒了沒哭的小男生，被嚇得哇一聲哭了出來，“鬼啊！！！”

  悶熱的雨季，孩童洪亮的哭聲與蟬鳴重合。

  孩子的家長連忙過來，把摔倒的兒子抱起來。

  “不哭不哭，小誌摔疼了吧？”

  滿臉心疼的哄著，“媽媽帶你回家。”

  小誌指著地上沾了泥的小蛋糕，“媽媽我的蛋糕……”

  女人低頭看了眼，蛋糕外麵雖然套了個塑料殼子，但掉進了泥裏，她覺得已經不衛生了。

  “髒了，不要了，媽媽給你買新的。”

  “好。”

  待兩人離開以後，巷口恢複寂靜。

  片刻後，舊紙箱動了動，從紙箱裏鑽出一隻黑漆漆的小家夥。

  他小心翼翼的左右探頭，確定周圍沒有人以後，這才放心的爬了出來。

  幾乎看不清五官的臉上，一雙圓潤的眼睛大的出奇，看到地上的小蛋糕，他的眸光亮了亮。

  隨後手腳並用的爬了過去，髒兮兮的小手一把抓住蛋糕。

  吞咽了下口水，迫不及待的拆開蛋糕。

  甜甜的奶油味兒彌漫在鼻尖，小家夥咧開嘴笑，正要一口氣把蛋糕塞進嘴裏。

  一塊石頭夾著風飛來，打中了他的手腕。

  手一鬆，蛋糕摔在了地上。

  奶油落入泥濘中，他呆滯的盯著地麵，舔了舔幹澀的唇瓣，眼中泛起來濕潤的淚花。

  小蛋糕沒了……

  街口的幾個孩童嘰嘰喳喳的笑，房簷上的麻雀被驚飛。

  “原來這就是把小誌嚇哭的鬼哈哈哈。”

  “看他真沒出息，不就是一個小乞丐嗎，這都能被嚇到。”

  “我見過他好幾次了，他還翻過垃圾桶，從裏麵撿剩東西吃呢。”

  孩子們一陣唏噓，一個穿著粉裙子的女孩子嫌棄的捂著鼻子。

  “好髒哦。”

  “薑薑不喜歡這個小乞丐，我們去打他！”

  他們從地上撿起來石頭，衝著小乞丐跑過去。

  漫天的小石子，宛如狂風驟雨般砸在小乞丐身上。

  石子尖銳，砸在身上不光泛起淤青，還會蹭出一道道口子，流出鮮紅的血液跟泥漿混在一起。

  小乞丐疼的在地上縮成一團，從嘴裏發出軟軟的嗚咽聲。

  這個季節悶熱，濕潤，空氣中泛著雨後的潮濕味，混雜著暈開的奶油香。

  這群孩子心性頑劣，永遠不會知道，他們的行為會對小少年造成多大的傷害。

  直到巷口傳來一道清冷不悅的嗓音。

  “顧薑，你在做什麽？”

  聽到這道熟悉的嗓音，粉裙子小姑娘嚇得一激靈，手中握著的石頭從手心滑落，砸在雪白的小皮鞋上。

  她回頭看向單車上的修長少年。

  少年身後是淺金色的光影，校服勾勒出他修長細瘦如鬆的身材，五官稚嫩精致，一雙冷眸泛著清寒。

  顧薑嘴裏支支吾吾的叫，“表、表哥。”

  一群孩子嚷嚷著，“顧臨哥哥來啦，我們快跑！！”

  隨後從另一道巷口慌忙跑走。

  顧臨踩著單車騎進巷子裏，沒打算去追自己性格頑劣嬌縱的表妹。

  視線落在地上的黑乎乎的一團。

  小乞丐正抱著瘦弱的小身板，委屈的小聲啜泣，聲音小的宛如蚊蠅哼鳴。

  顧臨的視線落在他背上，被硬厲石子劃開的傷口，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

  他從車上下來，蹲在地上。

  朝他伸出手，想要查看一下傷口。

  修長的指尖剛觸碰到他。

  小乞丐猛的瑟縮一下，隨後動作飛快，連滾帶爬的鑽進了舊紙箱中。

  顧臨家境頗好，在學校又是班長，天生責任心強。

  看他瘦瘦小小滿身傷，心中起了憐憫之心，從書包裏摸了摸，找出來一小盒費列羅。

  他拆開一顆巧克力，走到紙箱前蹲下。

  也沒說話，沉默的將巧克力順著紙箱縫隙遞了進去。

  手腕白的宛如凝脂，泛著淡淡的青色血管。

  裏麵沒有動靜，顧臨天生耐性好，也不著急。

  他保持著姿勢沒動，直到指尖傳來動靜。

  一雙濕潤柔軟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開始吃起來他指尖的巧克力，小嘴啃的很快，不一會兒就把巧克力吃完了。

  顧臨正要收回手，那雙小黑手還是抱著他不放。

  尖尖細細的牙齒繼續啃著他的手指。

  顧臨微怔，直到指尖傳來刺痛。

  他皺著眉頭，微冷的說道，“別咬。”

  清冷的嗓音仿佛薄荷葉落在水麵。

  紙箱裏的小家夥倒也乖，頓時不動了。

  顧臨收回手，看到自己手上的黑指印，他沒什麽反應，又拆開幾塊巧克力遞進去。

  結果這小家夥每次都要咬他的手。

  顧臨有些無奈道，“手不能吃。”

  裏麵咀嚼的動作一頓。

  驀地傳來一道軟軟的小奶音，“好吃……香的。”

  顧臨喂了他怎麽說也有十分鍾，這還是聽他第一次發出聲音。

  很奶的聲音，比他表妹的聲音要甜。

  顧臨說道，“好吃也沒了，今天就隻帶了一盒。”

  小家夥抱著他的手不說話，隨後小嘴又咬住他的指頭。

  不過倒是沒咬，就隻叼著不動。

  顧臨不知道他餓了多久，一盒巧克力吃完還是餓。

  “出來，帶你去醫院。”

  裏麵沉默著不動。

  顧臨拽了一下自己的手，“不出來？那我走了。”

  小家夥動了動，從紙箱中小心翼翼的鑽了出來。

  顧臨視線對上亮晶晶的漂亮瞳孔，微微一怔。

  “怎麽這麽髒？”

  這要是去醫院，會被趕出來的吧？

  小家夥抱著他的手，小聲的說，“我不髒……”

  顧臨忍不住笑了一聲，“這還不髒？”

  小家夥有些急了，眼裏泛著淚花。

  “媽媽說，川是河流，河流是很幹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