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肉食動物
作者:驍騎校      更新:2020-03-11 11:57      字數:4090
  自打趙光輝歸來,陳茜的壓力驟減,整個人都輕快了許多,什麽銀行賬戶凍結,法院傳票,資金鏈斷裂,全都不是事兒,天塌下來有男人頂著呢。

  趙光輝確實也是這樣做的,他詳細了解財務狀況後,隻是眉頭一挑,輕描淡寫說我來搞定,從今以後,這些事都由我來出麵處理,你隻管帶好小輝,好好休息放鬆。

  話雖這樣說,趙光輝也是走投無路,否則他也不會去找那個人。

  悍馬車開到一處火車票代售點外,趙光輝下車去買了一張火車票,是今天下午去往北京的過路車,無座的站票,他告訴陳茜,自己在北京有幾個老朋友,資本雄厚,關係很鐵,興許能幫上忙。

  “事不宜遲,我下午就走,電話聯係。”趙光輝說,他的夢特嬌T恤已經一把火燒了,陳茜嫌衣服上麵帶著監獄的晦氣,又給他買了一身體麵的行頭。

  “無座的票,你行麽?”陳茜很是心疼。

  “八年都過來了,什麽樣的苦沒吃過。”趙光輝淡淡一笑,發動悍馬,直奔淮門新火車站,在站前廣場把車交給陳茜,自己背著一個小包進站去了。

  進站之後,趙光輝站二樓玻璃幕牆後麵,看著悍馬車遠去,下樓出站,去售票大廳把去北京的票退了,重新買了一張去近江的火車票。

  八年牢獄生涯,讓趙光輝和社會有些脫節,2000年的時候還沒有動車和諧號,最快的列車就是雙層紅皮車,現在中國也有了子彈頭列車,時速一百六十公裏,比自己開車快多了,原先去近江坐慢車需要一夜時間,現在兩個半小時就到了。

  到達近江南站的時候已經是傍晚,趙光輝打了一輛車去了醫科大附院,在門口花店挑了一束百合花捧著,走進醫院,來到導醫台前,問道:“請問李燕醫生的辦公室在哪裏?”

  導醫台裏有兩個年輕女護士,熱情的給趙光輝指明了李主任辦公室的方向,當他走了之後,倆護士竊竊私語起來:

  “這人誰啊,這麽帥。”

  “是啊,長得好像吳奇隆。”

  “比吳奇隆更有味道。”

  趙光輝捧著花上了外科門診樓,雖然天色已晚,依然有些病人拿著CT片等著複查,他看到李燕穿著白大褂和病人講著什麽,便默默退出,正好一個男醫生走過來,問他找誰。

  “我找李燕。”趙光輝說。

  “李主任,有人找你。”男醫生看他不像病人,手裏還捧著花,就幫著喊了一嗓子,李燕抬眼望過來,看到百合花後麵英俊的麵龐,似乎顫抖了一下,匆匆把病人打發走,趙光輝走進來,兩人相對無言。

  “什麽時候出來的?”李燕問,拿了紙杯給他接了一杯純淨水。

  “剛出來。”趙光輝答道。

  “出來就好。”李燕不屑於揭穿他的謊話,脫下白大褂, 拿了手提包,“我請你吃飯,你看你都瘦成啥樣了。”又順手把花束拿起來,走出辦公室交給護士:“把花送給三十一床那個病人。”

  小護士瞄一眼趙光輝,接了花笑嘻嘻走了,想必明天醫院會有八卦流傳。

  在醫院附近的一個西餐廳裏,李燕給趙光輝點了一份澳式戰斧牛排,份量極足,還給他要了一副筷子,然後靜靜坐著看趙光輝狼吞虎咽,從牢裏出來的人吃飯都快,跟餓死鬼似的。

  李燕將自己麵前的一份沒動的西冷牛排也推過去,說道:“曉涵住校,周末才回來,晚上你住哪裏?”

  趙光輝吞下一塊牛肉,不回答問題,而是發問:“那筆錢還在麽?”

  李燕同樣反問:“你出事前,咱們的離婚手續辦到一半,律師告訴我,在押犯人也是可以辦理離婚的,但是我為了人道主義,沒有拋棄你,現在你出來了,準備怎麽做,是結束分居狀態回歸家庭,還是繼續離婚?”

  趙光輝說:“我剛出來,千頭萬緒的,要一條條理順,我要東山再起,必須有資金,那筆錢還在麽?”

  李燕說:“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怎麽處理家庭和婚姻。”

  兩人陷入沉默,這時候手機鈴聲同時響起,趙光輝看到來電的是陳茜,遲疑著是走開接電話還是掛掉,而李燕毫不遲疑就接了,簡短說了兩句掛了電話,說:“醫院來電,有個建築工人被從樓頂掉落的鋼筋刺穿了,我要回去手術,對了,把你號碼給我,回頭聯係。”

  趙光輝掛掉電話,報出自己的號碼,李燕從錢包裏拿了五百元給他結賬用,便匆匆離去。

  李燕走了,趙光輝立刻給陳茜打電話,解釋了一下剛才沒聽到,自己還在火車上,忽然他聽到又有電話進來的提示音,趕緊敷衍了幾句掛掉,再看來電號碼,正是李燕打來的,打過去對方卻拒接了。

  少頃,李燕的短信來了:嗬嗬,你果然出來第一個去找那個女人,新手機也給她給買的吧,本來我還想把家裏的鑰匙給你,現在看來也沒必要了,你可以找個快捷賓館住下,等到周末見一見女兒就回去吧,離婚協議我會寄給你。

  完球,趙光輝喪氣無比,把手機一摔,舉起手來:“服務員,給我再來一份戰斧!”

  當他吃完三分牛排,外麵已經霓虹璀璨,趙光輝叫來服務員結賬,卻被告知已經有人買單了。

  “我又點了一份戰斧,也買單了?”趙光輝很驚訝。

  “是的先生,那位女士提前幫你買了兩份戰斧一份西冷的賬單。”服務員說。

  趙光輝悵然,不禁回憶起當年,1992年夏天,他還是近江美院的一名大四學生,在夜市和人打群架被砍傷送進醫院急救,正好給他縫傷口的是醫科大實習醫生李燕,趙光輝堅持不打麻藥的硬漢氣魄讓李燕為之傾倒,那年近江開了第一家西餐廳,兩人去吃牛排,趙光輝堅持要筷子,一個人吃了四份牛排,付賬的時候錢不夠,還是李燕買的單,一年後他們就結婚了,94年有了女兒趙曉涵,隨後趙光輝回家鄉淮門發展,李燕也跟著他去了淮門,在淮門第一人民醫院當了一名外科醫生,再後來的事情就不堪回首了。

  在出事之前,趙光輝和家人做了切割,將一筆資金存在安全的地方,交由李燕掌管,本來是當做離婚的補償和曉涵的贍養費,李燕從淮門搬回近江,也調到醫科大附院工作,這八年來她每季度都帶著女兒去監獄探視,她的心意,趙光輝怎能不懂。

  這筆錢是二百萬,在當年就是一筆大數字,但和趙光輝的身家比起來就不值一提了,沒想到當年打發妻女的贍養費今天還要收回,若不是實在走投無路,趙光輝拉不下這個臉,他不能保證這筆錢還在,也許被李燕給花了,炒股賠掉,或者買房買車,都有可能。

  趙光輝落寞無比的離開西餐廳,在附近找了家快捷賓館登記住下。

  秋天雨多,淩晨三點,李燕終於做完手術從醫院裏出來,外麵淅淅瀝瀝下著雨,大門口沒有出租車,大半夜的黑燈瞎火挺嚇人,李燕正打算回去找個值班室將就一夜,忽然一把傘撐在她頭頂,原來趙光輝一直在等她,就像1993年時每一個值班的夜晚那樣。

  “我去叫個車。”趙光輝說。

  “不用,我想走走。”李燕說,兩人就這樣漫步在秋雨中,趙光輝把傘向李燕傾斜了大半,自己的一側肩膀都淋濕了。

  當晚,趙光輝住在李燕家,睡客廳的沙發,他注意到房子很新,麵積很大,以近江的房價來分析,那二百萬怕是已經花了。

  第二天,李燕繼續上班,給趙光輝留了一把家裏的鑰匙,趙光輝檢查了廚房裏的東西,發現李燕基本上不在家裏做飯,外科醫生的工作很忙,女兒又讀的是寄宿學校,家裏確實不需要常備食材,於是他去了一趟菜市場和超市,買了油鹽醬醋和各種肉類蔬菜,大展身手做了四菜一湯,用嶄新的不鏽鋼飯盒和保溫桶裝了,打個車直奔醫科大附院。

  中午,李燕從診室裏出來,見趙光輝和科裏的護士聊得正起勁,臉色就是一沉。

  “李主任,姐夫給你帶午飯來了。”護士說。

  “神經病,醫院又不是沒有食堂。”李燕徑直往外走,趙光輝手足無措,李燕回頭道:“你還想在這兒吃麽?到處都是病菌的地方。”

  食堂裏,趙光輝將自己的手藝展示給李燕看,但並沒有獲得誇獎。

  “你呀,就是個肉食動物。”李燕說,“這麽多年來,還是喜歡吃肉,吃太多紅肉對健康並不好。”

  話雖這樣說,李燕還是喝了趙光輝做的湯。

  吃完飯,李燕去窗口拿了兩份水果回來,問趙光輝:“你打算怎麽東山再起?”

  “我今年四十歲,正是幹事業的年齡,不管做什麽都要闖一闖,我現在有幾個項目,時機都比較成熟……”趙光輝侃侃而談,李燕根本聽不懂,但是認真的聽著。

  這樣的日子一直維持到周五,期間趙光輝和陳茜通了幾個電話,推說自己在北京談融資,已經快有眉目了。

  晚上,趙光輝做了一桌子菜,等著女兒趙曉涵放學,趙曉涵學習成績很好,是靠自己的成績考上的外國語學校,這是近江最好的中學之一。

  六點半,鑰匙開門的聲音響起,趙光輝有些忐忑的站在門口,門開了,一身校服打扮的趙曉涵驚愕的看著這個陌生的男人,很快就把他和監獄裏那個穿著囚服的禿頭男子聯係在一起,是爸爸回來了。

  “曉涵,還不叫爸爸。”李燕站在客廳裏說道。

  關於和女兒的第一次監獄外的見麵,趙光輝預想過很多次,他進去的時候,女兒才六歲,還是不懂事的年紀,現在已經是十四歲的少女了,亭亭玉立,眉眼中帶著自己的影子,但整體上還是李燕的翻版,柔中帶剛,英姿颯颯。

  為了今天的會麵,趙光輝仔細刮了臉,在頭上噴了不少定型水,還灑了些古龍水,衣著打扮上也研究了許久,最後決定穿最保險的白襯衫,新買的雅戈爾全棉免燙商務襯衫,折痕還在哩,想當年李燕就最喜歡他一襲白衣的翩翩少年打扮。

  可是預想中的熱淚盈眶,父女擁抱的情景都沒出現,趙曉涵隻是低低喊了一聲爸爸,和蚊子叫差不多,便匆匆進門,進了自己的臥室,五分鍾後換了一身衣服出來,牛仔T恤耐克鞋,她喊道:“媽,我和同學約好了出去吃必勝客,九點半之前回來,bye bye 。”

  女兒和父親絲毫感情也沒有,似乎爸爸的出現給她帶來的隻是尷尬和不便,自始至終連眼神都沒有交集過。

  趙光輝和李燕對坐在餐桌兩頭,桌上琳琅滿目都是硬菜,兩人卻都不動筷子。

  李燕將一張銀行卡推過來:“這裏麵有三百萬,你拿去東山再起吧。”

  趙光輝驚了:“你怎麽有這麽多錢?”

  李燕說:“賣了兩套房子,我把你給我的錢拿出一半來買了房子,當時你在監獄裏我不是請律師找你辦了公證麽,就是幹這個用的,後來感覺房價有加速上升的趨勢,就又貸款買了幾套,算是炒房一族吧,這些年近江房價漲得厲害,我賺了一點點,三百萬不夠的話,就再賣幾套。”

  趙光輝百感交集,不知道說什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