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老天有眼
作者:驍騎校      更新:2020-09-14 20:27      字數:4865
  範東生接手的第一個案子就是韋金滬的死亡案,雖然這個案子大家心裏都有數是咋回事,但該走的程序不能少,作為新來的年輕人,範東生被分派了最枯燥的任務,走訪韋金滬的家人朋友同事,調查他的個人生活情況,調查是否存在他殺可能。

  了解一個死人的過去,是很有意思的事情,韋金滬死了,他的個人信息全部暴露在陽光下,這個人身為金融係統高層,卻有著暴君一樣的霸氣和奢靡,他的辦公室堪比五星級酒店總統套房,包含會議室和休息室,個人電腦是一台二十七吋屏蘋果一體機,但是硬盤裏沒有任何內容,家庭情況比較簡單,老婆陪孩子在加拿大留學,正在趕回來奔喪的路上,個人作風方麵故事比較多,韋金滬在行裏建了個後宮,前幾年銀行找了不少形象好的女櫃員,其中不少成為他的情人,這方麵大家早已司空見慣了,不稀奇,至於經濟方麵,正如範東生所說,金融領域出事就是以億為單位的,這事兒不歸刑警管,也管不了。

  淮江商業銀行的行長突然暴亡,誰來接替這個職位成了一個大難題,淮江銀行是隸屬於近江國資委的企業,國資委有權委任新行長,而分管國資這一塊的副省長楊啟航更有一票決定權。

  韋金滬長期霸占行長位置,提拔了一大批阿諛奉承之輩,下麵的幾個副行長都沒有擔當大任的才能,楊啟航手上有一個名單,她看來看去,用鉛筆圈住了一個名字,這個人叫劉劍豪,曾經是淮江行的副行長,幾年前離職走人,他的學曆和工作經曆都足以擔當此任。

  楊啟航拿起電話,讓秘書約劉劍豪見麵。

  劉劍豪現在上海一家外資銀行上班,妻子女兒也都搬到這邊來住,日子過得平靜祥和,可是不久前他被炒魷魚了,因為年齡到了,薪水太高,外企寧願招年輕人也不願意養這樣的本地高管,一時間劉劍豪陣腳大亂,他在上海核心地段買了房子,貸款大幾百萬,工作突然沒了,拿什麽還貸款,還有女兒上各種輔導班的錢,本來說下個月要去認養一匹小馬駒專門給女兒騎呢,現在也落空了。

  就在這個檔口,劉劍豪接到江東省政府的電話,說分管國資的副省長要約見,他下意識的答應了,心裏隱隱有些興奮,又有些擔憂,拿起手機刷新聞,想看看最近江東省出了什麽大新聞,結果刷到一條“行長跳樓自殺,疑似抑鬱症發作”的消息,死者韋某某,不正是以前的領導麽。

  劉劍豪在萬般糾結中飛了一趟近江,在副省長的辦公室裏覲見楊啟航,楊副省長開門見山,提出邀請劉劍豪回來執掌淮江銀行。

  “楊省長,感謝厚愛,可是我真的無法勝任。”劉劍豪說。

  “有什麽困難,我們可以想辦法解決。”楊啟航當然不會罷休,劉備還知道三顧茅廬呢,哪能一句話就沒戲,再說了,如果真的不願意幹,劉劍豪幹嘛從上海飛過來,直接回絕不就完了。

  劉劍豪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楊省長,淮江行窟窿太大了,我走的時候就很擔心,這幾年時間,恐怕不會好轉,隻會更加惡化。”

  “把你掌握的情況給我說一下。”楊啟航警醒起來,她分管的項目很多,國資隻是其中一塊,身為省級領導很多細節並不掌握,全靠下麵人提供的資料,很容易被蒙蔽,劉劍豪置身事外,反而能大膽說話,如果找銀行那幫人了解情況,恐怕被忽悠的更狠。

  “我真的不敢說。”劉劍豪欲言又止,雖然心裏已經翻江倒海,真想一吐為快。

  楊啟航沒繼續給他施壓,而是講述起自己的故事,如何一步步從企業走到政府,這兩年又是如何開展工作的,慢慢打開了劉劍豪的心扉。

  “楊省長,淮江行早就成了某些人的提款機,他們瘋狂對外授信,動輒十億起,拆東牆補西牆,越虧越多,還牽扯到複雜的刑事案件中……”劉劍豪斟酌著詞句將真相告訴楊啟航,韋金滬是解東明的馬仔,如果不是解東明護著,這一攤早就出事了。

  “現在韋金滬自殺,姑且算他是自殺吧,行長的位置就成了燙手山芋,除了他們自己人,外人是不敢接這個招的。”劉劍豪說,他何嚐不知道楊啟航和解東明之間存在親戚關係,但是在官場上親戚不一定是自己人,楊啟航有她自己的立場。

  “謝謝。”楊啟航起身,和劉劍豪握手,她更加堅定了信念,要讓對方來當這個行長,自己必須在金融係統內有一名得力幹將才行,這匹外來的黑馬最合適。

  ……

  範東生還在看監控,這已經是第八遍了,韋金滬是從酒店十八層躍下的,酒店監控無死角,從他乘車抵達,進入大堂,進電梯上樓,再到進房間,視頻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這間客房是韋金滬的秘書在網上訂的,沒有別人進入,整個過程完美無缺,妥妥的自殺,可範東生就是覺得哪裏不對勁。

  酒店高樓層的窗戶都是鎖死或者帶限位的,根本鑽不出去,而且根據其他證據顯示,韋金滬死之前情緒穩定,工作狀態正常,至於抑鬱症更是無稽之談。

  這案子很快就不歸刑警管了,淮江商業銀行給韋金滬舉行了隆重的葬禮,雖然組織上沒給他定個因公死亡,但也沒說別的,這事兒就這樣含含糊糊的過去了,範東生也有了新的任務。

  出任務的時候,範東生路過韋金滬跳樓的酒店,鬼使神差的他又去了,找到安保部主任,要求看一下監控室。

  酒店監控室沒什麽毛病,值班表清晰,記錄完整,防火牆等級很高,不會被人黑客侵入,正當範東生離開時,忽然看到牆上的照片,他指著一個英俊的麵孔問主任:“這個叫秦鍾的,來這兒多久了?”

  “去年來的,計算機專業出身,做事很踏實。”主任說。

  “她有女朋友麽?”範東生問。

  “長這麽帥肯定有了,不過沒聽他提過,秦鍾晚上七點的班,這會兒不在。”

  “好的,謝了。”範東生點點頭。

  晚上七點,範東生再次來到酒店,這回他有備而來,先和安保部打了招呼,然後約談秦鍾。

  秦鍾二十五六歲,一米八身高,長相英俊儒雅,是很受女孩子歡迎的類型,麵對刑警他有些緊張,這也是正常的反應,如果高度淡定那才叫奇怪。

  “你以前在淮江銀行工作過?”範東生問了一句,秦鍾的汗就下來了,開始舔嘴唇。

  “校招進去的,在科技部門負責係統開發,挺對口的,怎麽不幹了?”範東生接著問。

  “幹得不開心就不幹了唄。”秦鍾回答道。

  “銀行可比酒店強多了,在這兒你一個月才能拿多少?”範東生沒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你有個女朋友叫蘇瓊,是不是?”

  秦鍾臉色陰晴不定,不置可否。

  “撂吧,哥們,算你自首。”範東生拿出煙來,點上兩支,遞給秦鍾一支,後者拒絕了:“謝謝,酒店是無煙區。”

  “你離開銀行,是因為2016年初的行尾牙宴,你因為不能喝酒,被韋金滬當場逼著喝了半斤白酒,胃出血不說,還挨了耳光,你憤而辭職,但是讓你動了殺機的並不是這件事,而是你的女朋友被韋金滬霸占了。”範東生盯著秦鍾的眼睛說,“我看過蘇瓊在行裏舉辦的新年晚會上的舞蹈表演,笑的真甜。”

  秦鍾汗如雨下:“你別誹謗我,你沒有證據。”

  範東生說:“證據被你抹掉了,隻要我願意找,還怕找不到麽,現在科技這麽發達,除非你把硬盤砸了丟進江裏找不到,你是搞技術的,你比我懂,對不對?”

  秦鍾幹脆沉默了。

  “你現在不說,換個地方說性質可就不一樣了。”範東生說,“我給你一晚上考慮時間,想通了,給我打電話。”說著將一張卡片放在秦鍾麵前,揚長而去。

  範東生沒直接抓秦鍾,一來他確實沒證據,隻有合理的懷疑,二來這案子已經移交,他私下裏辦不合規,但他還是利用私人時間試了一下,和秦鍾談完,他又去找了蘇瓊。

  蘇瓊的家在一個稍顯破舊的小區,住二樓,樓道裏擺著正在充電的電動車,當範東生敲響門的時候,家裏剛吃完飯正在刷碗,蘇瓊本人來開的門,範東生越過她的肩膀,看到狹窄的客廳裏有個坐輪椅的中年男人。

  “你找誰?”蘇瓊問道。

  “警察。”範東生亮了一下證件。

  輪椅上的男人說話了:“小瓊,誰啊?”

  蘇瓊手扶著防盜門,頭也不回:“派出所的,查暫住人口。”

  “是張警官麽,進來坐。”男人說。

  蘇瓊鬆開了手,範東生走了進去,蘇家麵積不大,七八十平米的樣子,陳設老舊,牆上居然還掛著很多獎狀,想必是蘇瓊學生時代的留念,那男人兩鬢花白,雙腿癱瘓,讓範東生想到了自己的父親。

  “大叔,身體怎麽樣啊,我新來的,小範,實習生,剛從警校畢業。”範東生換了一副態度,和老人嘮了幾句就告辭了,蘇瓊送他到門口,就聽範東生低聲說:“我在樓下等你。”

  蘇瓊點點頭,回來繼續刷碗,擦桌子,幹完活兒對父親說出去有點事,然後下樓,範東生正在抽第三支煙。

  兩人就像情侶一樣並肩漫步到小區花園,孩子在旁邊玩耍,月光很柔和,蘇瓊很美,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窈窕白皙,我見猶憐,範東生看過她的檔案,從小就是三好學生,名牌大學畢業,淮江銀行優秀員工,第一年幹前台,第二年就調到中台搞管理了,她是窮人家的孩子,但沒有利用自己的外形優勢走捷徑。

  “我剛去找過秦鍾,現在該你了,說吧,我爭取幫你們從寬處理。”範東生說。

  蘇瓊無聲的哭了,眼淚如珍珠般滑落,範東生拿出一包紙巾遞過去。

  “謝謝,我沒什麽好說的。”蘇瓊吸了一下鼻子,努力保持正常。

  範東生難得好脾氣,他知道這倆是殺人犯,但殺的是韋金滬,他就恨不起來。

  “你不說,我說,我有個哥哥,因為一些事情得罪了人,對方對付不了他,就通過韋金滬來搞我,在我畢業前夕陰謀設計了一把,搞得我沒拿到畢業證,到手的編製也飛了,隻能當個協警……”

  蘇瓊漸漸平靜下來,說道:“韋金滬已經死了,本來我不打算再去想這件事的,但是現在不得不說了,韋金滬是個魔鬼,他想讓我當他的小三,我不同意,因為我不想出賣自己,這反而激怒了他,就在他的辦公室裏,他把我……這個畜生還拍了視頻威脅我,說報警就讓我身敗名裂,還要派人把視頻放給我爸爸看……”

  說到這裏,她泣不成聲。

  範東生靜靜等著她。

  “後來我離職了,但我發現根本找不到工作,韋金滬手眼通天,還是個偏執狂和虐待狂,他覺得自己是皇帝,所有人都得聽他的,不聽就得死,他派人跟蹤我,試圖綁架我,我報警,沒有用,我想過死,自殺過一次,但最後一刻我停下了,我是無辜的,為什麽是我死,而不是壞人死,我向老天祈禱,希望壞人早點暴斃,結果應驗了,警官,我想說的就是這些。”

  “秦鍾是你男朋友?”範東生問道。

  “是朋友,不是男朋友,我們是高中同學,大學不在一個學校,後來又在一起上班,但不是男女朋友。”

  “好的,暫時就到這吧,有關於韋金滬的其他情況,隨時告訴我。”範東生留下名片,徑直去了。

  蘇瓊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回去。

  ……

  傅平安正在宿舍看書,忽然接到範東生電話:“哥,喝點?”

  “那你買點菜過來,我這有酒。”傅平安猜到弟弟肯定是遇到事了,不然以範東生的性格,斷然不會找自己傾吐心聲。

  不大工夫,範東生帶著幾個打包盒來了,傅平安開了一瓶酒,兄弟倆對飲起來,範東生幾杯酒下肚,打開了話匣子,事情要從韋金滬私藏的一個移動硬盤說起,這裏麵有很多見不得人的視頻,但其中一段比較特殊,看起來很像是強暴,但也不能排除是某些特殊嗜好,其中的女主角叫蘇瓊,這是個普通人家的女孩,已經從淮江銀行離職,沒有車,沒有房,沒有名牌包包。

  “純粹是一個刑警的第六感。”範東生點燃一支煙,吞雲吐霧,“我覺得這個女孩有嫌疑,但她一個人幹不成事,必須有同夥,我稍微調查了一下,就發現她男朋友也離職了,而且就在韋金滬跳樓的酒店上班。”

  “你抓他們了?”傅平安問。

  “沒證據,不能抓。”範東生深深吸了一口煙,“但我可以確定,他倆就是凶手,蘇瓊把韋金滬引來,兩人動的手,偽造自殺假象,然後抹除證據,時間點也正好對得上。”

  傅平安說:“那你想怎麽處理呢?”

  範東生說:“我給他們留了自首的機會,但是這會兒我心裏不得勁,就想找人嘮嘮,這事兒和外人也沒法提,隻能和你說。”

  傅平安說:“韋金滬該死麽?”

  範東生說:“他槍斃八回都不嫌多。”

  傅平安說:“以這兩人的能力,想通過正常途徑把韋金滬繩之以法,可能性多高?”

  範東生說:“別說他們,就算大哥你,想扳倒韋金滬都沒那麽容易。”

  傅平安說:“如果老天有眼,你覺得這事兒會怎麽發展?”

  範東生無語。

  傅平安說:“現在,你就是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