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事了拂衣去
作者:驍騎校      更新:2020-06-15 11:07      字數:4407
  不知不覺,魏中華的身子就前傾了,在省委開座談會時他就會這樣,聆聽省委書記的訓示,就差手上拿個小本本做記錄了。

  “我打算成立一家新的航空公司,這需要你們的幫助。”瑪竇開門見山的提出要求,中國最強的是鐵公基,星馬台地小民貧用不上高鐵,島國對公路的需求也不怎麽高,但是對港口和航空是剛需,此前已經有中國援建的港口,但那個還不算是一帶一路的項目,屬於支援第三世界的援助項目,嚴格來說,這個合資的航空公司才是第一個一帶一路項目。

  江東航空是江東省明星企業,副部級的國企,江航一年的營業收入比星馬台的gdp都高,可國家再小,也是在聯合國有席位的,有政府有軍隊,元首出訪中國,那也是要在總理陪同下檢閱儀仗隊的,所以魏中華不敢有任何怠慢,但他隻是江航的副總,並不是一把手,不能立刻拍板,隻能承諾上報國家,盡力促成。

  江航這些年增速減慢,董事會成天開會尋找新的增長點,拓展國際航線是一條,可是想破腦袋也不敢想和外國成立合資的航空公司,一旦這事兒成了,那可幹的事情就太多了,星馬台對於國際航運的需求另說,國內支線飛行就大有可為,中國自產的新舟600渦槳支線客機可以推銷過來,用亞投行的錢買,江航提供技術支撐,搞融資租賃,再幫著建機場,候機樓,培訓飛行員,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這些事情做下來,自己這個副總也就有了足夠的資曆扶正了。

  瑪竇又轉向劉風正,這位爺可是大金主,出手就是一億美金,頂得上星馬台一年的軍費支出了,雖然這些錢目前還是薛定諤狀態,實際到賬的天使輪不過一千萬人民幣而已,可隨著瑪竇的競選成功,劉風正這一把賭贏了,投資一個國家,多麽令人血脈賁張的事情,這些天來他也實地考察了一下,星馬台的基建很差,沒幾座像樣的摩天大廈,就像是八十年代中期的中國一樣,可以發揮的空間太多了,搞房地產,搞旅遊業,以後常駐星馬台,住海濱占地幾十畝的大莊園,享有拿督的頭銜,富可敵國,那才是人生極致。

  “感謝您對安蘭貿易的投資,今後我們合作的機會還會很多。”瑪竇說。

  “這是我的榮幸。”劉風正永遠風度翩翩。

  魏中華和劉風正都沒參加過國事訪問,很多禮儀方麵的東西不懂,好在瑪竇也是頭回當首相,加上人年輕,隨心所欲,想起一出是一出,他事先安排了節目,請貴賓登艦巡視星馬台海岸線,傅平安記得他第一次來的時候,瑪竇想動用軍艦被拒絕的事情,看來這小子還挺執著,從哪兒跌倒就要從哪起來,這一點和自己挺像的。

  前首相馬爾克斯流亡海外,政府上下效忠新首相,國家全部資源歸他調遣,別看星馬台是個窮國,該有的排場可一點不含糊,刺繡著王室徽章帶流蘇的旗幟,雪白製服金色肩章的侍從武官,儀仗警衛隊的哈雷摩托車鍍鉻件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紅地毯,白手套,佩刀鏗鏘,滿滿的王家威儀。

  男人都對權力有迷之**,無論魏中華還是劉風正,都對這一切深深陶醉其中,瑪竇更是如此,這個執掌了權力的男人變得和以前不太一樣了,他滿臉亢奮,誌得意滿,即便在接見外賓時也拿著手機,時不時發一條推特,向國民現場直播自己的成就:

  比如這樣,“剛才和中國投資團敲定了成立新的航空公司的事情,以後我們的國民出行更加方便了,航空公司會用中國的投資建成,但主導權歸我們。”

  還有這樣:“現在出發去海軍基地,乘凱撒號驅逐艦出海兜風,等我們有錢了,就買一艘宙斯盾來兜風。”

  “我會在點讚的粉絲中隨機抽取十個人,和我一起登上軍艦兜風,趕快來點讚吧。”

  基本上就是天馬行空,想起什麽說什麽,偏偏年輕人愛看,覺得瑪竇率真坦蕩,不像一般政客那樣有城府,這是好事,也是壞事,萬一被外國政客騙了咋辦。

  瑪竇準備帶客人出海,傅平安作為首相助理理應出席,可是他看到外麵整齊的儀仗隊,飄揚的王旗,鋥亮的國賓車隊和摩托車護衛隊,一股綜合了倦怠、失落、頹唐、心慌的感覺襲上心頭。

  “你怎麽了?臉色這麽差?”瑪竇注意到傅平安明顯有些不適,低聲問他。

  “可能太累了。”傅平安說。

  瑪竇恍然大悟:“你多少天沒合眼了!”

  傅平安也記不起來,好像從飛機降落起他就沒怎麽休息過,每天都處於高度的焦慮的緊張中,為防突發事件,他時時刻刻隨身帶著上膛的手槍,身邊一個大公文包,裏麵除了文件還有一支折疊托的衝鋒槍,即便是成功之後,他依然陪著瑪竇徹夜商討內閣人選,現在大局已定,他這根弦也即將崩斷了。

  不用傅平安回答,瑪竇急召侍衛送傅平安去休息,強製他必須睡眠十二小時。

  這一覺他睡了不止十二小時,足足睡了一個對時,這二十四小時發生了很多事情,魏中華和國內通了長途電話,江東省委和外交部聯係後迅速拍板,臨時任命魏中華為全權代表負責項目前期聯絡事宜,蒂亞戈沒有抓到馬爾克斯,但查到了他的倫敦的隱藏住址,這實在隱瞞不住,前首相在倫敦購置房產又不是秘密,瑪竇沒有派人暗殺馬爾克斯,這是政治遊戲的規則,失敗方隻要流亡海外,掌權一方就會放他一馬。古烈將軍自動退出現役,以文職身份出任國防部長,安全降落,但他的勢力被一掃而空,軍隊中的心腹全部被清除,總體來說,這場權力更迭以不流血的方式完成,堪稱典範。

  不流血指的是沒有發生大規模人道災難,死人總是難免的,據統計這場動亂中死了九個人,第一個死者是拉齊奧村民納布,,第二個死者是電梯裏被殺的英國籍遊客,第三個死者是被替瑪竇挨了一槍的無辜青年,四五是勞埃德酒店內的刺客,其餘的都是在打砸勞埃德酒店中身亡的,其中包括一名外籍勞埃德保安。

  勞埃德公司本來是一家老牌英國企業,九十年代被華爾街資本收購,股權構成非常複雜,已經不能用某國企業來描述,和其他巨型公司一樣,勞埃德盛行官僚主義,對星馬台發生的事情,公司高層無動於衷,直到他們的酒店被砸,人被打死,公司才做出反應,派出一位副總前來處理。

  瑪竇是挾民意上台的,此前他口口聲聲要收回土地,驅逐勞埃德,但是真正掌握權力之後卻立馬一百八十度大轉折,嗓門依舊很大,卻毫無實際動作,他知道勞埃德的能量,顛覆一個五十萬人口的東南亞小國易如反掌,現在還不是翻臉的時候。

  這一切都是沐蘭告訴傅平安的,她還說劉小娜打了幾個電話過來,我讓別人幫你接了,她不放心你,讓你醒了就回電。

  “納布的兩個孩子呢?”傅平安惦記著那兩個孤兒。

  “被人收養了,是富裕的知識分子家庭。”沐蘭說,“他們失去了父母,也改變了命運,如果按照原先的軌跡行進的話,長大了也隻能在種植園當個工人,現在卻有了無限可能。”

  傅平安久久不語,他不知道這對於兩個孩子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以父母雙亡的代價換來優渥的生活環境和大可預期的將來,如果是自己,倒是寧願和父母貧窮但美滿團圓的過著普通人的生活。

  “皇上說,公主登基的事兒不急,先把大學讀完再說。”沐蘭說,“看這意思,是要把後媽和妹妹攆走,奧黛麗還在上大一,四年本科讀完,再保送個研究生,上完再送到歐洲繼續深造,上個十年二十年的,嘖嘖,瑪竇這算盤打得真不錯。”

  傅平安腦子轟的一下,瑪竇變卦了,連做戲都懶得做了,他是想國王和首相一肩挑,跟朱元璋一樣啊。

  瑪竇的聲望如日中天,找的理由也是合情合理,公主還小,不能耽誤學業,反正國家也不差這麽一個人。

  此前馬爾克斯政府就沒宣傳過奧黛麗,現在瑪竇掌權,報紙電視上更是見不到奧黛麗的隻言片語,他生怕這個十八歲的妹妹像戴安娜王妃一樣,憑個人魅力贏得民眾的愛戴,分自己的光輝。

  手機又響了,是劉小娜打來的,沐蘭很識趣的出去了,傅平安接了電話,劉小娜問他這邊事情解決的怎麽樣了,春節能不能回來。

  “已經搞定,春節回去。”傅平安回答了問題,又問候了劉德龍的病,劉小娜說我爸恢複的挺好,隻是心理壓力太大,老惦記著那些木頭。

  傅平安張了張嘴,想安慰幾句卻找不到合適的詞句,價值一億元的木料是什麽概念,快抵得上星馬台一年的政府預算了,安蘭貿易是王室出資成立的企業,自己雖然掛著董事長的職務,實際上隻是打工的,安蘭貿易最初的職責是為競選籌集資金,隻是個殼子而已,那些木料也是黑吃黑搶來的,沒什麽成本,後來失火燒掉,自己又找了劉風正的風險投資,好歹把燃眉之急度過了,現在看來依然一堆爛賬,公私夾纏不清,想想都頭大。

  “定了航班給我來個信。”劉小娜似乎察覺到他沉默背後的無奈,盡快結束了通話。

  傅平安走出房間,沒驚動侍衛們,自己悄悄上街走了一圈,持續多日的動蕩已經結束,沒有路障,沒有黑煙,街上秩序井然,一切百廢待興,他很欣慰,自己終於為這個國家做了些事情,但是想到剛剛嚐到權力滋味的瑪竇,他又有些擔憂。

  傍晚,傅平安覲見瑪竇,與他共進晚餐的時候,給首相講了個故事。

  從前,惡龍統治著大地,它要求每隔一段時間村莊給它獻祭一個少女,總有少年英豪去殺惡龍,為民除害,但總是有去無回。

  這天,又有一個少年決定去屠龍,他武藝高強,膽略過人,還有削鐵如泥的寶劍,少年找到惡龍的巢穴,經過一番搏鬥,終於殺死了惡龍。

  浴血的少年坐在惡龍收藏的寶藏上,看著這些金幣、寶石,他慢慢長出了鱗片和尾巴,變成了新的惡龍。

  “當你凝視深淵,深淵也在凝視你。”瑪竇放下刀叉,很超然的回答道,“你應該多看看尼采的書。”

  響鼓不用重錘,以瑪竇的學識閱曆一點就透,他怎麽不懂傅平安的意思。

  “我該回去了,下半學期要忙畢業的事了。”傅平安說,“春節馬上到了。”

  “差點忘了,你的拿督稱號。”瑪竇拿起餐巾擦擦嘴,“還有沐蘭,也封拿督,等你過完春節馬上回來,我需要你,對付勞埃德,外交部和司法部的人都不行,與中國聯絡,也需要一個合適的人,我要成立航空公司,名字都想好了,叫黑貓航空,你來當總裁,安蘭貿易要做大做強,成為世界五百強,兄弟,你的任務很艱巨啊。”

  “我考慮一下吧。”傅平安有些心不在焉。

  瑪竇沒料到是這個回答,難道不應該躊躇滿誌的立刻答應,就像上次在海邊答應自己奪回權力一樣麽。

  “那你認真考慮一下。”瑪竇說。

  一陣沉默,瑪竇終究還是忍不住了:“你究竟哪裏不滿意,還是我做錯了什麽?”

  傅平安笑了,這一刻他看到了原先的瑪竇,開誠布公,有啥說啥,是赤子少年,而不是弄權的獨裁者。

  “不是對你有意見,是我覺得沒意思。”傅平安說,“一眼能望到頭的事情,就沒意思了,我現在已經是首相助理,拿督,王家衛隊少校,再加上航空公司總裁,安蘭,貿易董事長,再往上還有多少空間?就算我入籍,若幹年後競選首相,瑪竇,我沒有冒犯的意思,當一個五十萬人國家的首相的難度,並沒有當一個縣委書記的難度高。”

  瑪竇哈哈大笑:“懂了,地獄級的關卡你已經通關了,新手村就太乏味了,不管是經營企業,還是和勞埃德的鬥爭,其實都沒什麽難度,按部就班,徐徐圖之,一眼就能看到結果,對你來說沒有挑戰性,沒有激情,人活的就是一個得勁,不得勁的生活,再有錢也不稀罕。”

  傅平安伸出大拇指:“你懂我。”

  瑪竇撇嘴:“你這是一種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