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現在, 在哪兒？”

  “不好說。”

  “那, 現在我們算實體嗎？”

  “也不好說。”

  “有意思，一維的時間跳躍起來，竟然能產生三維位移般的效果。”

  “那是因為單獨存在的時間無法讓人感知到, 你隻能附加合並在三維時空, 才能被人捕捉，懂了嗎。”

  “懂啦，遊資本。”

  “難聽死了，別叫我這個名字。”

  “好噠。”

  兩個半透明的人席地而坐，急湍的時間洪流已經慢了下來, 仿佛一幀幀的巨型壁畫, 記載了一場巨城的崛起。

  平地起來了高樓，港口修建起來, 城市的天際線越來越高，縹緲如風的名聲, 開始在宇宙海傳揚。

  他們看了很久，久到屁股麻了站起來, 又坐下，再麻了再站起來，循環往複。

  遊仙女蹙眉, 指著近處快速成型的惡鬼雕像，像快放的電影，下方是漆黑無垠的宇宙海：“鬼見愁港？”

  遊仙蓁神色浮現懷念：“是啊，十八頭的惡鬼代表十八層地獄, 我有記憶時，它就是那樣了。”

  “現在看時間流速，才修到十五頭，景象變化也越來越慢了，時間快進應該要停下了。”

  遊仙女垮了臉：“搞什麽，看了一天的電影，結果我還在酆都？”

  遊仙蓁不滿：“嘿，我家是巨城，讓你免費看紀錄片還不行啊。”

  遊仙女搓搓臉：“無聊，我還以為，你的下一個重要時間節點，會是別的城市呢。”

  遊仙蓁白他一眼:“我在現實的時間軸中，才21歲，哪兒來的別的城市！”

  遊仙女不讚同：“話不是這麽說的，廢墟城是曆史，你會看到與你相關的重要曆史，與你相關，這個說法，太廣了，有些人算與你相關，有些城也算與你相關。”

  “我還以為，咱們被時間吸走，會去另一座城市呢。”

  遊仙蓁摸摸鼻子，“我覺著吧，可能廢墟城給我看的，不是與我相關的重要曆史，而是與我相關、而我不知道內情的重要曆史。”

  “這裏麵有個，信息量不對等的問題。”

  “如果我知道了，這就相當於在我腦海中形成了‘既定事實’，就在也不存在什麽可能發生的‘另一個選擇’了，那就是板上釘釘沒發生的‘另一個選擇’。”

  “比如，走了三百年前酆都一遭，我才知道，當年野子告訴我的，那個幫扶了孟秦先崛起的社會主義天賦者，竟然就是我。”

  “我第一反應過來時，三觀炸裂，簡直分不清現實和曆史。”

  遊仙女聳聳肩：“可以理解，我到現在也搞不清廢墟城的源頭，它就像被宇宙海拋棄的過去，或者宇宙海將死未死的一團靈魂。”

  “那你覺得，你在廢墟城中做的選擇，和真實的曆史是一樣的嗎？”

  遊仙蓁沒立刻回答，前方鬼見愁港的第十七頭已經開始雕琢，她盯著看了一會，想起來小時候，每次她想外婆哭唧唧時，遊仙子就抱著她出來看鬼像，說死去的靈魂都會被城市之心收走，不要哭，未來我們死亡之時，至親至愛都會相見。

  “不重要。”

  “廢墟城一道，我什麽都沒明白，除了一件事。”

  “所謂的選擇，是為了結果，無論我做什麽選擇，它的結果都不會變，這是曆史大律，這是宇宙真相。”

  “人的記憶也是這樣，先記住結果，再記住過程。”

  “我不在意那些選擇的另一麵，它們的結果已然能夠詮釋並帶給我完美的邏輯解釋，我相信它就是曆史。”

  遊仙女沉默片刻，“那我呢？你覺得我是存在的嗎？”

  遊仙蓁抱住他，“當我離開時，我應該會很快忘記你，這是我的預感。”

  “但我也會明白，你就是我的裏人格。”

  “也許，我回去後，會變成你和我相加的樣子，融合的性格，內斂許多，就像一場龐然的世事變遷後，驟然大變的人格。”

  遊仙女鼻子一酸。

  這就夠了。

  我來一遭，本就不為別的，為的，還不是能讓你多成長些，讓你的未來更遠些，道路更平順些？

  “很好。”他忍著眼淚，拍拍遊仙蓁的腦殼，調侃：“你要真能學會我的一星半點，未來我也就不怕你被人當槍使喚了。”

  遊仙女抱住她，像個大哥哥，卻帶給了遊仙蓁和兄長截然不同的感受：“仙蓁，我知道我說過這樣的話，那就再講一次。”

  “我真的很高興，你能來到曆史中，讓你我相見。”

  “我想過很多年這個問題，也許，多維宇宙，我們可能隻是在兩個宇宙交融時，才會短暫相見的人，你覺得我會消失，你會忘記我，我也覺得，我會忘記你。”

  “但是，隻要知道，不，曾經知道，這片宇宙中有另一個我自己，她了解我，熱愛我，尊重並懂得我的一切選擇，我們有著最無匹的默契——就足夠讓我欣慰一生了。”

  十五歲的遊仙子第三次被攻城手招收辦拒絕了，理由還是一樣的，年齡太小，他悻悻地走回來，天上下雨，路人都在紛紛打傘，他就不，反而惆悵地抬頭仰望宇宙，滿身寂寥悲傷，像個特立獨行的行為主義煞筆。

  酆都雨大，路人詫異地望著他，像在看個小神經病。

  路上透明體的遊仙蓁二人：“……”

  “臥槽，這是誰？”

  “麻蛋這憨批才不是我睿智英武的老哥。”遊仙蓁三觀遭遇重創，距不接受事實。

  遊仙女壞笑：“從你倆的麵容相似度來看，你的判斷不可信。”

  遊仙蓁翻眼睛。

  好吧，不算意外，這波，算是圍觀酆都三把手養成史嗎？

  “阿嚏！”遊仙子淋了半天，開始打噴嚏，才臊眉耷眼地回了遊宅。

  遊宅就他一個人。

  遊家上代父母在仙子小時候就犧牲了，倒在抵抗亞特蘭蒂斯襲擊的戰場上，要不是當時的流浪者蘇鹽及時趕到，救了遊仙子，估計遊家就整整齊齊見【地府】去了。

  可憐小仙子十歲就沒了爹娘，妹妹也至今找不著。

  分區之心可以肆意變換大小，遊仙子一回來，就看到噩夢島癱成好大一長條，十多米，躺在宅子房頂上。

  “呦，小哥。”五顏六色的大畫家懶散打招呼。

  “幾天沒見，想我嗎？”

  遊仙子黑著臉：“……”

  怎麽可能想你？你一來，我今晚的噩夢可怕程度指數上升！

  砰一聲，關上門。

  留著噩夢島一個人躺在房頂上，一大長條，曬星星。

  當晚，遊仙子又做夢了，照例夢到了美麗強大的蘇鹽。

  夢境中的旁觀者遊妹：“……”

  臥槽！

  遊仙女：“爽吧，能旁觀老哥的夢境，還是春夢。”

  遊仙蓁臉色黑如鍋底，齜牙，給遊仙子辯解：“這不是春夢好嗎？”這根本是當年蘇鹽救他的場景重現。

  眼前荒蕪的夢境裏，遊仙子小小一隻，站在遠處，眷戀地望著蘇鹽，那眼神，別提多思慕了。

  遊仙蓁沒忍住：“嘖嘖嘖，哥啊哥，你也有今天。”

  “被我圍觀了你的隱秘夢境，以後吵架嘲你的痛腳，又多了呢。”

  遊仙女剛打算配合著笑笑，然而，小遊哥像是聽見了妹崽的感歎似的，忽的轉過頭來，兩隻遊崽頓時齊齊一怔，冷汗爬了一背，僵在原地。

  “臥槽！他能看見嗎你說！”

  “臥槽我怎麽知道那是你哥！”

  “麻蛋那是我哥我也不知道他會在夢裏看見我啊！”

  “日狗現在咋整，接著裝死嗎？！”

  兩人僵立不動，激烈祖安對線，瘋狂狗啃狗。

  遊仙子眯眼睛盯著兩人，也不知是真的看不見還是假的。

  很快，蘇鹽消失了，夢境又開始了別的。

  遊仙蓁鬆了口氣，又有點失望，看來是看不見。

  接下來，就是熟悉的噩夢島牌極限逃生。遊仙子不愧是酆都出了名的天才，爬山下海無所不能，區區十五歲就展現出了別家崽三十歲都未必有的能力。

  遊過一汪深譚時，遊仙蓁看的擔心，沒忍住喊了出來：“哥，掏腿快些！後麵有鱷魚！”

  喊完才想起來，他可能聽不到，然而，下一秒，奮力遊泳的遊仙子小臉一紅，憤憤道：“你閉嘴！我當然知道！”

  遊仙蓁爪子停在空中：“……”

  下一秒，頓時炸開！

  “臥槽！他聽得見啊啊啊啊啊啊啊！”遊妹當場炸成煙花！

  遊仙子臉色青白，被河水凍得，鼻涕直流，“廢話！我不僅能聽見，我還能看見呢我！”

  遊仙蓁：這信息量太大，讓我緩緩。

  “所以，”遊仙女搭住她的肩膀，用一種幸災樂禍的語氣說：“仙子好像看不到我。”

  “好的，未來一段時間，指導酆都未來三把手的任務，交給你了，我自己。”

  遊仙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