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一重人格
作者:女神踩過的地板      更新:2020-08-15 10:38      字數:4232
  焦土遍地, 百裏無人煙。

  遊仙蓁被拖著, 走過了日後修建地獄廣場的地方,三百年後, 這裏無比繁華,此刻,卻是廢墟和荒土的混合,細看, 水泥土條間,還有幹癟腐爛的人手, 爬滿了蛆蟲。

  滿地都是古怪的黑煙痕跡, 空氣中彌漫著惡臭, 像是屍體漚爛了在焚燒的味道。安靜, 非常安靜,靜到能偌大平地,能聽清幾個人的腳步聲。

  街旁家家閉戶,即將入夜也不見幾盞燈火。

  這是三百年前的母城。

  荒涼貧弱到同胞的屍骨爛在路邊, 也無人收斂。

  遊仙蓁心頭一酸,眼淚立刻掉下來。

  遊仙茶搓了一隻煙卷,草草的,點燃吸了一口, 劣質煙草的味道讓他暫時忘卻了身體的疼痛:“怎麽, 帝都人看不得我鬼城的淒涼嗎?”

  “哭什麽,眼淚可救不了人。”

  “我心酸,不行嗎。”遊仙蓁啞著嗓子回答。

  遊仙茶冷笑, “省省您那豐沛的情緒吧。”

  “不然一會見了城市之心,您不得哭死。”

  “我們還指望著,帝都的大能您,殺身成仁呢。”

  話沒說完,他劇烈咳嗽起來,煙紙被溢出的鮮血染濕。

  “你怎麽了?”遊仙蓁有些急切地問。

  “關你屁事。”遊太爺擦擦嘴,將鮮血抹掉。

  “是不是被【地府】反噬了?”遊仙蓁聲色俱厲,她當然擔心先祖有恙,幹擾到後續數百年的時間軸,但她更憂心太爺的身體。

  遊仙茶手頭動作一停,見鬼了似的望著她:“……”

  然後,重重給了她一巴掌!

  “說!從哪兒聽說剛才那些話的?!”他怒喝,氣血翻湧,臉色奇差。

  見麵一耳光。

  您可真是我親爺啊。

  遊仙蓁揉著臉,複雜地望著他。

  “你想知道嗎?”遊仙蓁慢條斯理道,在幾人震撼的目光中,掙脫了束縛,輕鬆地好像抓了隻小鳥,拍拍手,勾住遊仙茶的肩膀。

  遊仙茶瞪大眼睛,驚悚地望著她。

  他掙脫不開!

  他竟然沒掙脫開!

  “我,恐怕是目前宇宙海中,最了解【地府】的人了。”遊仙蓁神神鬼鬼道,這話也不算騙人,借著和孟秦先市長親近的福利,還有和七寶河之心、酆都之心麵談的寶貴經曆,遊仙蓁確實比常人了解 【地府】太多。

  在眼下的宇宙海中,還真不一定有人比她更了解瘋逼母城之心。

  遊仙茶瞧她像個新鮮出爐的神經病。

  遊仙蓁擠擠眼:“想聽故事嗎太爺,隻要你去醫療營治療身體,我就給你擺一擺龍門陣。”

  遊仙茶:“……”

  誰是你太爺,我芳齡不到三十好嗎?

  他用鼻子噴氣,hetui一聲,掙開遊仙蓁的膀子。

  你以為一夥人會去杏林部嗎?

  錯,他們把治療師薅來了,一夥人拖拖拽拽奔著去見城市之心。

  酆都之心並沒有老老實實待在以後市政樓的位置。

  而是——遊仙蓁上下看看,眼前黑水濁霧,下方太空深不見底,漆黑的大瀑布從天頂澆下,儼然一座天然港口。

  ——三百年後,馳名宇宙海的酆都鬼見愁港。

  中央一團黑光。

  一步步靠近,黑光吞噬了其他光線,霞光、星光統統不見了,焚風烈的簡直要把人臉皮生生撕下來。

  遊仙蓁見太爺臉色更差了,掏出寶書,又扯了一頁,貼在他臉上,“行了行了,你們停下,我自己去。”

  遊仙茶接過書頁當唾沫紙,擦擦滿嘴鮮血,冷哼:“想得美,留你靠近我家城市之心,萬一另有企圖怎麽辦?!”

  遊仙蓁痛心疾首:“……”

  “哦草你不要給我!麻蛋!絕版的寶典好嗎!”

  “還有啊,酆都之心現在這吊樣,我能對他有啥企圖?”

  “這得問你啊,呸。”

  遊仙茶嗬嗬噠一笑,眉宇間的癟犢子勁兒真是活像曾曾曾孫女上身了。

  遊仙蓁:“……”

  其他人原地待命,遊仙茶一邊抱著氧氣瓶吸氧,一邊和曾孫女拉拉雜雜往前闖,治療師又無奈又好笑:

  “有貓餅吧?!喊我過來,看戲的嗎?”

  “不還是要去送死的嗎?”

  遠遠地,看見了黑光的“核心”,它飄揚如風,瀟灑如塵,洋洋灑灑,張開了千萬條“手臂”,在太空漆黑的天幕中揮舞。

  細看,好一隻炸毛的團子。

  滿身烏黑秀發,炸出了近百倍的體積。

  遊仙蓁:“……噗!”

  母城!母城我錯了!我早該想到的!

  毛團子老大哥溫順時,是軟毛團子,瘋逼時,那不就是炸毛團子嗎?

  “噓!”遊仙茶猛錘她腦瓜子。“尊敬!笑屁啊!”

  遊妹忍笑忍到渾身發抖。

  “對不起……哈哈哈哈。”

  “何人聒噪?”清靈靈的聲音響起,聽著還挺冷靜的。

  遊仙蓁一頓,笑的更厲害了。

  三百年後的少年音已經很可怕了。

  那,三百年的小奶音,簡直魔音穿腦!

  毛團子飄了過來,他身體不過半米多高,浮在半空中,毛發卻有十多米長,拖在地上,不禁讓人遐想,這要是滿地狗黃金,粘上了頭發可怎麽辦。

  酆都之心停下了。

  哈哈哈哈啊草!

  遊仙蓁憋笑憋到眼珠都紅了。

  眼前,一個氣勢雄渾的矮圓子,正居高臨下俯視著她。

  “母城。”遊太爺率先單膝跪下行禮,破敗的身體在酆都之心能量影響下,搖搖欲墜。“帝都人給您帶來了。”

  毛團子冷淡地望著他。

  好像這個將死的男人,不是為了酆都消耗至此,而隻是隨便一隻小貓小狗。

  “來來來,正是我。”遊仙蓁不著痕跡地將太爺推到身後,差點給他推一個馬趴,然後嬉皮笑臉道:“【地府】您好,我叫遊仙蓁。”

  “是您三百年後的子民。”

  “很高興在此刻遇見您。”

  這波開門見山非常直接。

  毛團子眉毛似乎抽了一下:“……”

  他麵無表情轉向遊太爺:“你給我找了個神經病過來?”

  遊太爺:“……”

  遊仙茶神情無辜又驚恐:“我也不知道啊。”帝都不可能派個智障過來吧!

  遊仙蓁吸口氣:

  “不是,我真的是來自三百年後的時空。”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三百年後浮萍紀元酆都城噩夢島區遊仙蓁是也。”

  “酆都不是缺市長嗎?我能給咱家變出來一個,不是暴死的英雄,是真正長長久久屁股比千斤頂還沉的市長。”

  毛團子滿臉消化不良:“……”

  此人果然是個瘋子。

  媽個雞,我哪有叫噩夢島的分區?!

  “扯什麽犢子?帝都人就這素養?當城市之心是三歲稚兒那麽好騙嗎”

  虛長數百歲,酆都之心見過的城市意誌,沒有一千也有五百。

  他從沒聽說過,哪位意誌牛掰至此,能操縱時間。

  要真有如此威能,什麽帝都拜占庭,什麽該隱須魔山,統統都是渣渣。

  【當老子傻啊。】

  母城滿臉稚氣的想著。

  遊仙蓁聽到這波心音,噗嗤一笑,接話:

  “我原來也不信,但存在即有道理。”

  她滿臉誠懇,掏心掏肺,掏出短刀,割在自己手臂上:“閻王爺作證,我真真切切是酆都血脈。”說完,流著血的手臂將太爺拉出來:

  “他是我家先祖。”

  “我的遊,就是他的遊。”

  毛團子:“……”

  三百年前的他遠沒有後來那麽會雄辯,隻能做了個高難度的皺眉表情,盯住遊太爺,活像剛發現兒子出軌的老媽。

  遊仙茶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當場被嚇出了豬叫:“放屁啦你!老子還是處/男一枚!什麽狗屁後代不後代的!”

  “隨您怎麽想啦,大不了驗dna呀。”

  遊仙蓁聳肩,樂意欣賞太爺的崩人設現場,說著掏出寶書:“母城,請允許我這麽叫您。”

  “我可以對著宇宙海萬億年的時光之河起誓,我從沒稱呼過帝都,母城之名。”

  “遠道而來,我給您帶了篇文章,不知您有無興趣聽一聽。”

  “雄文哦,對城市建設很有幫助噠!”

  毛團子嘴角一抽:“……”

  好絕望,帝都人都這狗逼德行嗎?

  宇宙海,你家白月光瘋了知道嗎。

  他還估計著一絲帝都的威嚴,沒直接一根手指碾死遊仙蓁,甚至心中暗搓搓地撇嘴,像個置氣又失望的小崽兒:

  【我說不聽,你就不念了嗎?】

  【笑死人了。】

  遊仙蓁再次被逗笑了。

  她嘩啦一聲抖開寶書,翻到最愛的文章,放聲朗誦,第一次啟動天賦四階——

  “開始咯,好話也許沒有第二遍。”

  “論十大關係——”

  ……

  ……

  ……

  帝都防禦一塔,醫療營。

  治療師引著虛弱的男人從帳篷裏走出來,“小心,”他幫著掀開簾子,孟秦先抬在半空中的手顫了顫,無力的垂下,冷笑一聲:

  “我現在,連掀開簾子的力氣,都沒有了嗎?”

  治療師:“……”

  “偏激了啊,孟隊長。”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轉了性呢。

  之前人模狗樣文質彬彬的孟秦先,死哪兒去了?

  當然,這些治療師隻是想了想,沒說出口,反而苦口婆心地勸他:“為了你好啊,別這麽急著下床。人格分裂是小事嗎?我從醫三十年,頭一次見剝離出另一個人,還能活著見人的——啊你還不是手術剝離,是自體剝離。”

  “孟隊長,您天賦異稟,別太作踐自己行嗎?”

  “就當為了帝都,好好照顧自己,奉獻母城,可以嗎?”

  孟秦先的冷笑依然掛在臉上,麵色慘白如紙,冷汗順著脖子往下流進衣領中。

  原來文雅的孟隊長真的不見了。

  要是此刻遊仙蓁在場,她必然驚呼:啊草!市長你冷笑的樣子,好像判官分神啊!

  道理便是如此。

  無常分神是第一重分神。

  代表著【無情緒】,套在健全的人格中,可以理解為填充其他激烈情緒的一層“表皮”,是生滿怪物的深譚最上麵那層堅冰,牢牢凍住了一整座巨湖的噩夢。

  當過度激烈的情緒在深譚中翻湧,堅冰會達到一個臨界點,超過了,它就會迅速崩潰。

  遊仙蓁離開那天晚上,孟秦先發生了第一次人格分裂。

  沒有鮮血淋漓,沒有慘叫連天。

  所有一塔的人眼看著,第二天一早,從隊長營帳中,走出來了兩個孟秦先。

  甫一照見恒星的光芒,不等眾人驚呼神跡,兩位孟隊長又同時昏了過去。

  醫療營手忙腳亂,護士小姐姐捧著春心說,昏迷的幾天裏,孟隊長喊得都是遊指導的名字。

  字字泣血,句句錐心。

  代表著一顆滿懷期待的心,徹底沉入了冰湖。

  “堅冰”碎裂後,孟秦先將徹底失去一種性格。

  多麽沉重的代價,得多深的執念和愛情,才會這樣痛苦。

  想到這裏,年長的治療師深深歎口氣:

  “情為何物啊,年輕人。”

  “不要太自苦了,遊指導也確實是為了你好。”

  孟秦先五官扭曲出一個奇特的表情:“我知道。”

  “但她的好意,與我何幹。”

  治療師:“……”

  是了是了,沒了一種性格,某些人的秉性暴露,尖牙乖戾更甚以往,裝也不想裝了。

  “那你想咋做?”

  “好歹是有情分的故人,因愛生恨,不可取啊。”

  恨?不這名字太膚淺了。

  配不上我對她的愛。

  孟秦先盯著地麵,上麵殘留著汗水泅濕的痕跡:

  “無常會替我留在帝都。”

  “我將再次請願,征調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