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仙女帶著兩枚新人參觀了商務部的工程項目, 最近三個月剛上馬, 成績斐然, 帶動了許多產業流通。

  寬大的廠房，忙碌的普通人, 嶄新的機器，還有好聞的機油味, 再配上旁邊口吻隱約自豪的遊仙女, 這一切, 都讓遊仙蓁感到恍然。

  孟秦先倒是沒甚表現，他冷淡地看著，不發表看法。

  遊仙女心中撇嘴，也對, 不能指望一個剛出獄不到一天的人，看懂資源流通的奧義。

  “你真是個, 很懂得調動資源的人。”遊仙蓁輕聲說。

  老帝都的產業結構, 在後世, 一直是挑動各大史學派的精深問題。

  它畸形而不健全, 強的強, 弱的弱。

  誰都知道它有問題, 但說一道二，也都隻能說出來一點兩點。

  “我自然是。”

  “資源隻有轉動起來，才能產生附加價值。”遊仙女勾起嘴角。

  但你選的方向，是老帝都本來的強項。

  攻城人才培養，重工業, 金融。

  遊仙蓁心道。

  強上加強，沒問題。

  但資本的聚群效應，必然會導致強勢產業瘋狂吸收其他弱勢產業的資源和人力財力。

  你當然可以說弱肉強食天經地義，某些行業徹底被擠垮，是他們自己沒本事。

  但更要明白，百業的價值體現不是自然界生物競爭，百業的存在是服務於城民的正常生活，少了哪個行業，都會帶來致命的傷害。

  這時候需要一個強力的執政團體來切割強勢產業帶來的利益，均攤給弱勢產業，借此穩固城市產業基本盤。

  但是啊。

  遊仙蓁長長歎了口氣，心情沉重。

  她深刻明白了老帝都崩潰的原因，脫不開這顆非黑即白的城市之心。

  “仙女，”她輕聲喊著另一個自己的名字，“你感覺到的吧，帝都之心隻是能區分基礎的善惡，她分不出來利用資本累積資本這種行為，是善是惡。”

  “實現最優配置的資本放大了帝都的影響力，帶來金山銀山。帝都之心的段數，判決仇殺私恨，這種簡單低級別的善惡，非常容易，因為這隻牽扯到個人或少數幾個人，是非曲直一目了然。”

  “但你觸及的，是龐大的產業主體，是灰色的價值領域，是牽扯到千萬普通人的東西，每人一點細微的善惡，合在一起，就是中性。帝都之心分不出來。”

  “或者，你已經見過了她，說服了她，讓她認為，強勢產業吸血弱勢產業，這是正確的行為。”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這是最基礎稚嫩的善惡觀。

  它講不清楚“錢生錢”中深刻惡意和險惡**，那些玩意兒都是套著善意糖衣的致命毒藥。

  帝都之心單薄如紙的價值觀，根本不會覺得關鍵產業互相吸血是錯誤的。這不在他的錯誤劃定範圍內。

  當資本的火光燃起後，帝都之心會用它愚蠢單調的“仲裁”，培養出縱橫宇宙海的資本巨鱷，壓垮本城城民。

  幼稚啊，怎麽會有這麽幼稚的巨城之心。

  遊仙蓁痛心疾首。

  聽完一席話，遊仙女眼神隱隱發光，有種衝動從血液深處迸發，仿佛北極亙古的黑夜中遇到了一場流星雨，那樣的悸動。

  果然，世界上最了解我的，是你，社會主義。

  我真是每天都要多愛你一分。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啊。”

  遊仙蓁費解地望著他。

  此時的宇宙海，帝都並非沒有對手。

  該隱尚未崛起，但也不是三流小城。

  拜占庭如日中天，時時刻刻窺伺準備蠶食華夏文明城市。

  遊仙女笑了笑，沒立刻說話。

  孟秦先看了看她，似乎沒有驚訝、

  遊仙女倒是注意到了小市長的異樣，心中哂笑，不愧是豪傑種子選手。

  “為什麽？”

  “哪有為什麽，我這是送給了帝都一柄利劍。”

  “資本本身沒有錯，錯的隻會是自認為化身資本的人類。”

  “如何使用，看他們自己，用的好了，擰轉未來，用不好了，死的更早。”

  青年的笑容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朝氣，像沙漠之上的烈日，攜裹著蒸騰鮮血的炙熱感。

  遊仙蓁複雜地望著他。

  遊仙女挑起她的下巴：“怎麽樣，我的寶貝兒，了解人心險惡了嗎？要阻止我嗎？”

  好尷尬的姿勢。

  遊仙蓁死魚眼：“……”

  麻蛋，這衰人182，我還得踮腳。

  孟秦先忽然黑了臉，啪的打掉了遊仙女的手。

  遊仙女大笑起來，絲毫沒有嫉妒。

  “阻止你幹嗎。”遊仙蓁翻翻眼睛。

  我一不想改變曆史，二不想傷害你，三來我對老帝都沒什麽感情，他都積重難返了，我也更明白它不死，酆都長安妖都等城市根本無法崛起。

  最重要的一點是——

  我其實，部分認同你的看法。

  資源流轉就像潤滑油。

  轉的太快，讓機器脫了軸，沒道理去罵潤滑油不好用，而要去罵控製機器的人。

  如此強勢卻內裏病態的巨城，還是順從曆史因果律吧。

  遊仙女對她的反應很滿意。

  另一個自己終於有了一些負麵想法，懂得了一點惡人的腦回路。

  太棒了，你又增加了些許防身武器，小仙蓁。

  他還沒想完，遊仙蓁的話就讓他笑容僵在了臉上——

  “不愧是……是你。”

  “思路清晰邏輯鐵硬，深刻了解了帝都的危機後，非但沒有遮掩膿瘡，反而挑開給所有人看。”

  “果然是商務司大佬，用心良苦啊，仙女。”

  “這才是正確的勝利之路！麵對潛在的危機，在尚有儲備之時提前爆發，也比內耗到幹枯後延後爆發要強。”

  “真正的勇士，敢於直麵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

  遊仙蓁眼神迸發火光，biubiu的，和遊仙女激烈握手，“你我，當真是彼此的倒影。”

  “殊途同歸，大道至簡！同誌，我可親可愛的同誌啊！”

  倒影？

  孟秦先抓住這個詞，看神經病似的看著他倆。

  遊仙女滿臉生無可戀：“……”

  什麽鬼？啥情況？

  竊鉤者誅，竊國者侯。

  我這麽偉大的詭計，在丫眼裏，倒成了直麵挑戰的驍勇了？

  ……

  我竟然還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

  讓我死吧！快！

  社會主義的嘴遁之下，無人能生還啊！

  遊仙蓁看他這幅樣子，被逗笑了：“不用這樣吧，親愛的仙女。”

  “你不就想暗搓搓的告訴我，你是資本主義天賦者嗎？”

  “我猜到了，很早我就有預感了。”

  她搓麵團似的搓搓遊仙女的臉頰，把他擠成嘟嘟嘴，超可愛。

  “這世界上，怎麽會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呢。”

  遊仙女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他清晰地感覺到，另一個自己正在和他飛快的加深了解，這感覺真是令人倍感危機又欣慰。

  很快，孟秦先入職商務司下轄的審判處，其實就是個動用私刑的地方，接受白切黑遊仙女的日夜熏陶；遊仙蓁自告奮勇去參與了宣傳部海選，憑借出眾的口才壓倒眾人，正式成為帝都宣傳口一員。

  一年後，拜占庭宣戰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