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仙蓁說話聲音並不大, 揚州之心卻仿佛當胸一拳, 晃了晃，含著的血淚終於滾滾而下。

  他何嚐不知道。

  欺騙時間的，終將會被時間狠狠報複。

  在場年輕崽都露出了憐憫之色，就連棺材裏的白夜喵都抱著膝蓋將頭埋在了裏麵。

  新帝都威名遠揚, 大多是善名。

  這是他長這麽大，第一次直麵對母城的惡意, 鐵證如山的惡意。

  遊仙子看了看揚州之心, 挑眉, 又看了看妹崽。

  【你的天賦有聽心者？】他心音提問。

  遊仙蓁刷地轉頭看他, 動動嘴：“秦先哥發通訊時沒和你說清楚嗎？”

  遊仙子神情更微妙了, 帶著一絲山雨欲來的預感：“秦先哥是誰啊？孟秦先那龜孫兒嗎？”

  遊仙蓁：“……”咳咳！

  “額, 是。”

  遊仙子：“嗬嗬。”

  “我不在的一年多, 發生了很多事啊。”

  遊仙蓁搖頭像撥浪鼓：“沒沒沒, 孟市長為了罩我，暫時遷了一下戶籍而已。”

  遊哥一頓，背後宋野子對遊仙蓁瞪眼, 滿臉都是“不會說話就閉嘴！”的表情，果不其然，一秒後：“什麽？！！！”

  遊仙子秒變夜叉！頭發都炸開了！

  “遷哪兒了？是不是遷進孟家了？”

  “王八蛋死混球臭不要臉媽個巴子鱉孫龜孫戇督nmsl孟秦先！”

  “咒你三十年ED！【1】”

  遊哥豪氣一聲吼，酣暢淋漓, 接下來是長達十分鍾不重樣的噴髒，一看就是“祖安三年有爹娘”的種子選手。

  遊仙蓁滿臉尷尬：“……”

  宋野子不忍直視地別開頭。

  咋說呢，雖然心向巨浪隊長, 但當著麵噴市長的事兒，還是裝不存在吧。

  “哥！你剛說的天賦我是有的，有的！”遊仙蓁急病亂投醫，趕緊找話題！

  遊仙子氣性上來了，自家白菜叫豬拱了，他氣的快原地起飛了：“我哪說話了！——”

  “——你剛不是問我”是不是聽心者嗎？

  “放屁！老子不知道！老子是個缺位的監護人，麻蛋，老子啥也沒說！”

  “——哥，你想知道啥我都說的！”

  “滾遠點！本來以為我家養的這頭野豬不說拱爛幾十畝白菜吧，怎麽著也得是個人見人怕的祖宗，結果你可好，出師未捷身先死，第一回 合就趴了！”

  “我沒有！”

  “沒有個屁啦！我養你長大，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要放什麽屁！——啊啊啊你竟然臉紅了我敲尼瑪孟秦先！老子要宰了他！”遊仙子痛心疾首，真想摁著孟秦先的腦殼，給他來個記憶洗護三件套，把他洗成煞筆腦殘！

  兄妹激烈對線讓宋野子都看傻了。

  有瓜子嗎，來一盤？我不介意邊吃邊看。

  遊仙蓁：“……”

  哦豁，現在是要“兄妹揭短魅力時間”嗎？

  “哈，你好意思說我？”遊仙蓁眼睛一瞪，火力全開，“是誰十五歲暗戀蘇審判長，慫到一個屁不敢放的！”

  遊仙子一愣：“臥槽你咋知道？”

  咱倆明明是你八歲我十九重逢的呀。

  遊仙蓁驕傲到要飛起來了：“哼，你自己喝醉說的。”

  “要爆三圍嗎？要爆多少厘米嗎？要爆你五音不全破鑼嗓嗎？”

  “我手裏還有你洗澡時唱的歌錄音！特別‘好聽’！我保證放出來，你在老家的迷妹得爬牆一半！”

  遊仙子：“！！！”

  他迅速露出笑容，一把捂住妹崽的嘴，衝揚州之心點頭：“見笑見笑，家長裏短。”

  宋野子收起瓜子表示：晚了，都聽見了。

  揚州之心哭笑不得，原本的傷懷之情被酆都兄妹攪渾的，啥也不剩了。

  見他放鬆，遊仙子和遊仙蓁快速對視一眼，老哥起頭：“兄弟，你這其實就是端著架子放不下，自己這邊心理負擔重的壓死人，想沒想過，你的揚州人，其實未必接受不了這件事？”

  揚州之心抬眸看他一眼，“活人哪有能接受這事兒的？就算有，我告訴他們，我不行了，連帶著活了幾百年的他們也都快死了，你覺得，是能接受的人多，還是不能接受的人多？”

  “我感謝每一個孩子，卻不會高估人類的理智。”

  遊仙子沉吟：“有些道理，但不是絕對的，隻要城內威權較高的人表示接受，接受煉化重生揚州之心的決定，後續民眾應該反抗不會很大。”

  “揚州，不是我說你，你是城市之心，你對生命的理解，和人類不同，用你的思考代替城民，不太合適。”

  揚州之心不語。

  遊仙蓁趕緊敲邊鼓：“所以啊，慈哥，得和我們酆都站在一邊兒！”

  “俺家的地府毛毛球的絕技誰人不知哪人不曉啊，招魂啊。”

  “靈魂沒有實體不擠占資源，直到記憶消散，他們才會真正消失，如此一來，死亡最大的恐懼——再也不能親眼看到所愛和珍視的這個世界——就迎刃而解啦！”

  揚州之心還是不吱聲。

  但遊仙蓁聽到了他的心潮起伏。

  遊仙子看著，勾起嘴角。

  一年不見，我家崽果然成長飛速，你看看，這配合打的，完美！

  什麽？你說孟秦先教導的好？

  滾！孟秦先你丫等死吧你！

  “如果，你是在擔心酆都幫助重新煉化的揚州之心，不能重新保護揚州的話。”遊仙子慢吞吞說，揚州之心果然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好吧，我知道，你的擔憂攤開說，是怕酆都整出了一個奴隸揚州之心，借此馴化整個揚州，徹底變成‘我家人’是吧？”

  “想太多，兄弟。”

  “這塊地還是你家的地，水土還是那方水土，你可能會死，但再長出來的一個，九成以上還是相似性格。”

  “你該擔心的不是我們酆都做不做手腳，而是揚州人還是不是當年耐心陪你長大的那一撥。”

  揚州之心緊盯著他，臉色發白。

  “你揚州之心的成名史大家門兒清，本地人是做出了傑出貢獻的，說實話，我也佩服。”

  “但人類有個惡劣習性，能共苦不能同甘。”

  “我也不能保證，數百年的養尊處優、威名萬丈的生活，現在的揚州人還是不是當年血性銳意的他們了。”

  “你能堅持數百年初心不變，吃了這麽苦受了這麽多罪，日日懺悔，那是因為你不是人類，你是一顆城市之心，城市意誌的堅韌本就是強過絕大部分活人——但你沒法要求人類也這樣。”遊仙子看事情尖銳透徹，踩人痛腳一踩一個準。

  遊仙蓁看揚州之心實在被懟的可憐，咧嘴打個圓場：“哥，我覺得吧，一座城的人有沒有血性，得看曆史，揚州人是有的。”很有！

  “不是看曆史，是看當代人學不學曆史。”遊仙子糾正。

  “不重視曆史的傳承，前輩的血隻會白流，明白嗎？有曆史不代表能真正利用好曆史的精髓，傳承民族的精神。”

  “……”遊仙蓁撇嘴，“有道理。”

  遊仙子跳上一口棺材，發現jiojio踩不到地麵，隻能晃蕩小短腿，鼓動銀舌頭：“本地人是個啥情況，揚州，你也知道吧。”

  “封閉自鎖，信息流動不暢，造成了城內自尊過高和對外界發展的不了解——我發現了，前年我酆都打過來時，你的表現，是不是覺得我酆都還是二百年前的小螞蟻？”

  “自大啊，自大害人啊，兄弟。”

  “揚州城民當然有血性，但是，以現在的情況看，他們確實不再是當年腹背受敵、孤注一擲、豁出命去也要保護你這顆城市意誌的揚州人了。”

  “所以，雖然我現在叭叭的說的歡，好像求著你揚州投靠我酆都似的——”

  他冷笑一聲，氣勢猛然上升：

  “——但你也別蹬鼻子上臉，揚州就是個爛攤子，我酆都並非真的想撿。”

  “表達一下意願，也隻是意願而已，誰當真誰傻逼，誰擺架子誰蠢貨。”

  遊仙蓁心頭一緊。

  老哥的話術好殺人！

  這麽一說，揚州好像真成了流浪之地，左右不討好，新帝都管不了，酆都有心但被爆錘了一頓，不想管了，隻能寶物做賤價，等著打折賣。

  ……

  瞬間就從揚州的“賣方市場”變成酆都的“買方市場”了呢，主動權頃刻逆轉。

  哇——

  我哥果然厲害。

  揚州之心臉色慘淡，咬牙不說話。

  “還有，”遊仙子這人性格惡劣的要死，表麵看兄妹倆都是嘴賤，但遊仙蓁是心善，他可不是，他從小到大，最愛看別人難受了，別人難受了他就開森，十成十的惡毒痞子：

  “西邊接壤的青樓市，已經被大漩渦的新城能量吞了——這事兒，你知道嗎？”

  【什麽？！】

  揚州之心猛地抬起頭。

  “是啊。”看他這表情，遊仙子更快樂了，“我說你揚州信息流不行吧，你還不信。”

  “這座新城了不得啊，聽說新帝都卜卦，本次打新期有城市屬性特殊，我猜就是它了。”

  “青樓市已經被吞，揚州還遠嗎？”

  “說不準，你不用考慮到底投靠酆都還是抱新帝都大腿了，到時候吞噬新城的能量風暴一來，全城下火場——”

  “——不是擔心本城人沒血性嗎？”

  “放心，火葬場一來，是人都得挺直脊梁。”

  遊仙子冷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