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巨浪隊再走出陽鐵錘的府邸, 宋野子和白夜喵看遊仙蓁的眼神還是有些畏懼和瑟縮, 遊仙蓁自己驚喜地摸著左手，這會兒它倒是消停了，被右手踏踏實實的摸著。

  原來, 右手摸左手，真是有不一樣的感覺。

  “你這，左手不會有思想了吧？”宋野子皺眉問。

  要真是有思想了, 事情瞬間變複雜。

  思想是誰的？遊仙蓁能控製嗎？

  兩個意識能夠彼此互相知道嗎？知道的話, 遊仙蓁了解的信息, 左手也知道？

  萬一是個“投敵”意識呢？

  萬一是陽鐵錘的意誌呢？

  幸好，遊仙蓁搖了搖頭：“不是。”

  “它有點像動物，反射弧很直，也沒有什麽思想。”

  “放心, 我是社會主義狂戰士，我的身上，不會出現一個身體兩個靈魂的事兒。”

  完整的左手看起來白皙美麗, 宋野子擔憂地看了一眼，“好吧, 富貴險中求，能斷手重生已經很不錯了。”

  “你個人來講, 確實應該好好感謝陽鐵錘仙師。”

  此時, 值夜的管家提著燈走來，將三人引出府。

  巨浪隊長代表全隊感謝：“非常感謝前輩們的照顧，冒昧打擾了, 實在抱歉。”

  管家表情平淡，細看，他的樹石症症狀雖然沒得陽鐵錘嚴重，卻也出現了半邊臉石頭色樣變，“客氣了。”

  “遠來就是客，家主向來以醫者自居，之前身體無恙時，宇宙海來求的客人，他來者不拒。”

  酆都崽們被震了一下。

  “陽仙師高義。”

  管家勉強牽起嘴角，半邊臉變成了石頭讓他的笑容幹枯而痛苦：“高義有什麽用？救了那麽多人，沒一個能回頭來救家主。”

  “行了，你們走吧，我這樣子不能見城民，就不送了。”

  說罷，微微低頭，隨後轉身回府。

  嘎吱一聲，副城主府關門，偌大府內又陷入一片漆黑。

  仨人在外麵站了一會。

  “什麽感覺？”

  “可憐，是真的可憐，好歹是副城主啊。”

  “是啊，這都是給城市做過巨大貢獻的人啊，活的這麽淒涼，因為樹石症嚴重，連城民的麵也不敢見。”

  “見了怎麽說？能死人都幾乎能重生的陽鐵錘，自己快病死了？而且變成樹石這種怪病？不會引起恐慌嗎？最後如果真的追查到揚州之心，你讓生活在這座城市的人，情何以堪？”宋野子說話一如既往的犀利，跟遊仙蓁混久了，看事情也比以前長遠。

  如果揚州之心的屬性有強大後遺症這件事暴露，毫無疑問，城內會爆發巨大危機，輿論恐慌，醫療擠兌，社會秩序崩潰，進而，宇宙海揚州威名遭遇重創，之前百多年接洽的貿易、人才訓練等等生意，估計都要黃，整座城會徹底陷入暴、亂。

  “唉，”遊仙蓁給左手帶上手套，“這叫啥，驕傲害人啊。”

  “剛才陽鐵錘仙師還心音囑托我，希望我能在揚州落敗之時，稍微照拂一下他的同胞。”

  “我看得出他很無助，但我覺得他求錯了人。”

  “是啊。”宋野子不冷不熱的說，“這事兒應該去求新帝都吧，你說是嗎白夜喵。”

  “好歹是主家呢。”

  白夜喵猛然被cue：“……”

  他眨眨眼，默默閉嘴。

  遊仙蓁搖頭：“好了野子，雖然酆都和揚州有血戰之仇，但我城攻城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也不會拿勝敗推算功過殃及個人。”

  “我沒答應陽鐵錘仙師是因為，我覺得我能力不夠，答應了，就白給他希望。”

  “不過樹石症要重視起來，走吧，我們得去調查一番，好回複蘇鹽審判長。”

  宋野子、白夜喵：“調查什麽？”

  遊仙蓁吸口氣，打開揚州地圖：“目前看，普通城民是不太清楚樹石症的。”

  “但這個後遺症肯定已經開始潛在爆發了，我們要找的，就是本城人的火葬場、殯儀館或者停屍房，看看死亡記錄。現在城主府三大宗門封口樹石症，必然民間統計死亡原因時，會有些‘疑似怪病’。”

  “我們要找出這個數據，才估算揚州城究竟病重到了什麽程度。”

  白夜喵小聲說：“但，揚州現在的時間軸是華夏的明末清初，隊長，你剛說的場所，什麽停屍房的，都沒有。”

  遊仙蓁一愣：“……”

  “啥？那現在停放屍身的地方叫啥？”

  遊仙蓁雖然宏觀華夏史學的很不錯，縷時間軸推導邏輯一拿一個準，但是她細節上不全麵，畢竟不是史學世家的娃。

  但白夜喵不同了，預言家族要求了每個族人，都要成為行走的百科全書，他的知識儲量，和百科天賦的藍淳相比，也不會遜色很多——這可是他硬背的。

  “義莊。”

  “大型的，暫時停放屍身的地方。”

  “一般是本地比較有名望的家族，處於做公益或者善事的目的，提供一塊地方暫存，大家有人出人有錢出錢，是宗族社會的一種體現。”白夜喵低聲說。

  24區鎮海義莊。

  揚州城不是科技文明，城內的交通方式很雅致“古樸”，連當年撒加城的菜雞速度地鐵也沒有，巨浪隊三人腿兒著趕到最近的一個義莊時，已經大中午了。

  天氣不算炎熱，但一路趟過來也是滿身汗，義莊的環境天然自帶大型“冷氣係統”，往跟前一杵，涼氣往骨頭裏滲。有個涼茶攤子在門口，也沒啥生意，看的遊仙蓁都想勸老叔，改賣熱茶算了。

  “好霸氣的名字。”宋野子喝著茶看義莊牌匾，“鎮海。”遊仙蓁忙著看地圖，“好像是個連鎖義莊，我看各區都有。”

  宋野子：“噗！”

  “義莊還有連鎖的？”

  “有。”白夜喵百科技能點亮。“鎮海義莊是三大宗的樂月門開設的，時間很久了。”

  混進義莊一點都不難，涼茶老叔一閃眼的功夫，仨年輕客人就甩下錢，沒影了。細看，厚實漆黑的義莊大門，被推開了一條縫。

  一進來，寒氣鋪麵，冷的人打哆嗦，大堂擺著燭台祭品之類的，很普通，中央立著一尊人像，青衣帶冠，不是神仙模樣。

  白夜喵吸吸鼻涕，“是宋慈吧。”

  “仵作會拜的華夏祖師爺。”

  遊仙蓁將倆人抓過來，摁著給人像拜了拜，被冷的哆嗦：“慈哥，我們真沒有對死者冒犯之意，單純為了調查，見諒，見諒。”

  後堂大的驚人，白布黑棺一眼望不到盡頭，安靜的掉根針都聽得見。

  三人乍一走進來，嚇得汗毛齊齊發炸。

  “這是我，第一次進殯儀館，不對，義莊。”

  “揚州城，亡者這麽多……嗎？”

  “我們也不知道，是正常死亡，還是被樹石症弄成了人肉苔蘚啊。”

  “天啊，要是人肉苔蘚的話，咱們酆都就不能接收這些靈魂啊，那他們算什麽？**成了石頭，靈魂一輩子脫離不了？永永遠遠地看著？”

  “……別說了，聽著心酸。”

  三人定計分開，在後堂尋找登記名冊。

  義莊結構簡單，後麵的白事街不知為何關門了，東西全都存放在後堂，遊仙蓁沒一會就找到名冊了，一抽屜都是，翻開了，記著揚州曆今年以來的24區鎮海義莊的所有亡者名錄。

  “果然有記錄收斂時死者的體貌特征。”

  遊仙蓁念著樹石兩個字，飛快的在紙頁上找，零零星星，幾乎每隔一頁就能出現兩三個疑似“病例”。

  漂亮的小楷還能聞到墨香。

  “病例”，這也太多了……吧，遊仙蓁越看越心驚。

  名冊太大太厚，幾十本，看完隻覺得，要統計這些，得在義莊住幾天了。

  一個時辰了，一冊還沒看完。

  遊仙蓁一屁股坐在地上，靠著棺材休息。

  陽鐵錘的血液非同凡響，左手現在絲毫不感到疲憊，反倒特別勤快的幫右手按摩。

  被左手安排了的遊隊長：“……”

  “唉，累死了，我好想念母城的緘默人係統啊。”

  “要看完這些，估計得在這兒住一周了。”

  “哦不。”巨浪隊長說完，其他兩個頓時悲愴捂臉。

  誰會想在義莊過夜？

  你是想玩鬼屋驚魂了嗎？

  三人小聲說著話，後堂安靜，人聲漸漸傳到了大堂，宋慈雕像依然立在堂中，長明燈光芒閃爍，青煙繚繞。

  忽然，人像的眼珠轉動了起來，上下左右，最後滾去了後腦勺，隻留下顆光/裸眼白。

  “宋慈”活了。

  ……

  媽呀！仵作祖師爺顯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