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斯城的氣候比酆都主城還要潮濕多雨, 劈劈啪啪的雨點落入下方巨湖，暴雨中, 水鼠吱吱嘎嘎的叫聲如潮汐般起伏。

  巨浪小隊被淋成落湯雞，潛行在密林間，宋野子揚手撐起一片屏障，下落的雨水全部靜止在眾人頭頂三厘米處，蒸發成了白霧。

  黃白酒很自覺地在四人和前輩分別之處, 留下了回返坐標，一路穿行暴雨密林，不忘四處定點。

  遊仙蓁衝兩人比拇指, 隨後張開天賦, 平心靜氣，監測前方該隱陣地人群的心音。

  慕華天有些不知所措，他低聲問：“隊長，我能做點什麽嗎？”

  遊仙蓁分神，露出笑容：“暫時不需要。”

  “火元素對吸血鬼易燃的脆皮效果拔群, 你是我們的殺手鐧。”

  “相信我, 嗜血天賦者就像一截枯柴。”

  慕華天：“……”

  是嗎？

  慕華天不置可否。

  應召來巨浪小隊之前，他並非不了解另外三人。

  殺手鐧是火元素？

  才怪咧，隊長你明明是力克絕殺宗教天賦的唯物主義者, 不要過度自謙啊。

  前方一層厚實的樹葉，分開來，外麵就是熟悉的黑色帳篷，連綿成群, 一眼望不到盡頭，宛如黑色魔山。

  四人呼吸齊齊一停。

  如果病毒變異真與該隱市有關，他們四個該怎麽長出一百隻手創造奇跡，來對抗這數萬的該隱人呢？

  遊仙蓁的額頭滲出細汗。

  同時監聽超過三萬人的心聲——哪怕大部分人在做夢，也要監控他們不會突然醒來——這著實是一份沉重的負擔。

  太過於龐大的監測人群會降低監聽準確度。

  “野子，監測外圍防禦手法。”巨浪隊長低聲下令。

  “明白。”宋野子點頭，細密的水霧無聲飄出去，一分鍾後收了回來，宋野子匯報：“提取到沾染三種不同成分的氣態水。”

  “合理懷疑，至少有三種天賦者在營地外圍布設防禦。”

  遊仙蓁黃白酒點頭，慕華天一臉問號，“什麽，什麽叫三種氣態水？”

  宋野子皺了皺眉頭，保持著基本的友好，解釋道：

  “我的天賦能直接剝離水元素，但我不能創生水元素，隻是一種無介質借用。”所以我不是元素天賦者。

  “通過分析附近環境中的水元素，氣態液態固態，來看出這裏活動過的天賦者，可能是什麽天賦。”

  “比如，火元素天賦者沾染過的水分，會有一些不明顯的炭灰，嗜血天賦者則會有微量的人血，空間轉換天賦者碰過的水分子，會出現奇怪的隔斷現象。”

  “每種天賦都帶有獨特的烙印，這一切，水元素都會告訴我，宇宙海之大，人類生活的地方，不可能沒有水分。”

  遊仙蓁豎起拇指。

  宋野子挑挑眉，不明顯地笑了笑。

  慕華天聽地一臉震驚：“太牛逼了！”

  “你的天賦形態變化太……不可想象！”

  宋野子一把將他豎起的腦殼摁下去：“知道牛逼就行了，別咋呼，有你火元素大顯身手的時候。”

  “隊長，現在怎麽辦？”

  “該隱是出了名的會‘藏尾巴’，我能表淺測出幾種成分，萬一他們有珍貴的隱匿天賦者怎麽辦？我覺得潛入不安全。”

  “要不我們守株待兔？”等等你那個拉瓦青青，看他出不出來？

  冰山小姐姐打眼色，很給麵子地沒有將巨浪隊長豔遇的事兒講出來。

  遊仙蓁沒說話。

  黃白酒提議：“要不，我們從高空潛入？”

  “菲利揚隊長的羽毛還算夠。”

  宋野子嘴角一抽：“你也知道這是菲利揚隊長的羽毛。”

  “看看咱們隊長這個薅的手速，我真懷疑菲利揚現在負責文宣，是不是因為被薅禿了沒法見人，隻能轉行打嘴炮。”

  黃白酒：“……”

  “可以考慮從地下潛入。”遊仙蓁輕聲開口。

  “不能指望將人引出來，我們人頭太少，無論他們出來多少，都比我們多，而且是警戒狀態。”

  “不如我們進去，看看該隱真正的心髒在想什麽。”

  隊員：“……”

  隊員齊刷刷開口：“隊長你腦子有坑嗎？”

  宋野子一把拉住她：“這腳下是泥地，實心兒的，姐妹，你在想啥？”

  “我們四個裏沒有土元素或者地震天賦，大地不會聽憑你調遣的。”

  遊仙蓁好笑看她一眼：“剛才華天誇你形態多，這會兒你就忘了？”

  宋野子一怔：“你什麽意思？”

  遊仙蓁踩了一腳腳下泥地，暴雨滂沱，土地被沁潤的撲哧撲哧出水，“茅斯城土層結構非常疏鬆。”

  “這麽大的雨，地麵潮濕泥濘，卻沒有積水，這能不能算成——現在的土地體積是原本的厚土和雨水的混合？”

  “野子，你既然能分離氣態水這麽細微的東西，‘擠出’腳下一部分液態水，不是難事吧？”

  宋野子反應超快：“你是說，讓我動態清理土層中的雨水，製造幹燥而且空虛的土地環境？”

  “方便我們潛行？”

  遊仙蓁點頭：“我一直記得，剛來茅斯那天晚上，對陣拉瓦尼。”

  “你是如何在樹層下方幫我的。”

  “你抽幹了那一平方米樹海的水分，巨樹立刻變成了薄脆塵埃，拉瓦尼掉了進去。”

  “現在也可以這樣。”

  話落，一陣安靜，隻能聽到不遠處帳篷的呼嚕聲。

  三個崽瞪著隊長。

  靠，她怎麽想到的？

  黃白酒還算適應良好，認識遊仙蓁久了，早就知道她腦洞如黑洞，慕華天就不一樣了，小夥子頭次見識巨浪隊長的本事，這會兒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宋野子臉色發青，三秒後回答：“我試試。”

  “大家做好準備，可能會有些呼吸受限感，地下不必地上。”

  三分鍾後，一個巨大的水團從地表升起，宋野子滿頭冷汗，一秒後，四人齊刷刷哎呦一聲，撲騰，掉進憑空出現的土坑裏。

  地下潛行，成功！

  杯中紅酒比鮮血更醉人。

  拉瓦青青搖晃酒杯，譏諷地望著表哥，他叫威風堂堂，和拉瓦青青不同，威風堂堂是血修會會長拉瓦潑潑的親信，此刻兩人正在帳篷中對峙，劍拔弩張。

  “聽說，堂堂表哥很看不慣茅斯人東倒西歪的作風啊。”拉瓦青青撥拉著桌布的流蘇，漫不經心問道。

  威風堂堂身材高大威猛，目如血珠，乍看比拉瓦青青病態蒼白的模樣有威懾力太多，他冷笑：“一仆侍二主，就該有報應。”

  拉瓦青青失笑：“不會吧，隻是簡單的先後溝通了兩座城市而已。”

  “何必這麽記仇。”

  威風堂堂冷笑不減。

  【先勾搭酆都，又來了茅斯人接觸該隱】

  【最後還是倒向了冥府】

  【怎麽，覺得自己是黃金珍寶，有資格在一二線強城麵前拿喬嗎？】

  【一幫無恥蠢賊，想死直說】

  “記仇是私事，茅斯是公事，他們是墮該隱市的臉麵。”

  拉瓦青青哪裏猜不到威風堂堂在說什麽，“所以，讓蝙蝠去咬老鼠？”

  “表哥，你這方法，尾巴收拾的太不幹淨了。”

  “看看我們該隱的城旗是什麽，你生怕別人猜不到是我們嗎？”

  威風堂堂嘴角扭動，露出雪白的尖牙，他確實在笑著，卻猙獰可怖：“哪裏需要收拾尾巴。”

  “我就是明擺著告訴他們，該隱要他們死，他們反抗不了。”

  “打臉要明著打，這樣才夠爽快。”

  “茅斯不是仗著滿滿一城的烈性病毒，覺得無人能動他麽？覺得自己一身抗體而我們體弱奈何不了他們？”

  “好啊，那我就加快病毒的變異速度，讓他們死在自己最驕傲的城市防禦之下！”

  【在他們最自豪的領域摧毀他們，徹底地，碾碎他們的尊嚴】

  【這世上，從沒有能徹底戰勝病毒的人類】

  【愚蠢的茅斯人】

  拉瓦青青不語，燭光中，他睫毛纖長，蒼白的像個女孩子。

  威風堂堂見他不說話，又露出尖牙：“怎麽，我親愛的表弟，惱火了？”

  “覺得我的計劃，幹擾到了你向酆都獻媚？”

  “聽說，前不久，你夜會了一朵漂亮的酆都太陽花，談情說愛一晚上啊。”

  【也不知是太陽花還是毒狼花】

  帳篷下方滾在土裏，灰頭土臉做監聽的四人組：“……”

  “太陽花，說你呢。”宋野子戳戳隊長。

  巨浪隊長：“……”

  片刻沉默。

  “不，當然不。”

  “我一顆忠心獻給了該隱。”拉瓦青青輕聲說，他此刻的神情，是那樣的忠誠。

  【哪怕不是給父親，我也依然深愛著母城的，她是我的一切】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母城，為了母城未來的興旺繁盛。”

  威風堂堂勾起嘴角，微微泛藍的皮膚做出表情說不出的詭異魔魅：

  “是嗎？”

  “勾結酆都禍害會長，動搖血修會根基，你真是，好愛該隱啊。”

  拉瓦青青笑了笑，不說話。

  【你又懂什麽】

  【神學洗腦能夠將茅斯人凝固在受洗的那一刻，最強盛的身體狀態，豐富的抗體，充沛的血供，備受鍛煉而強壯的免疫係統】

  【未來的他們都會是該隱市最忠誠的戰士】

  【而你，打破了這一切，引入了新的病毒】

  【他們沒法短時間內戰勝新的疾病】

  【這便又要折損一批鮮活的人體來抵抗疾病的損失】

  【不過，也好，淘汰下來的，是更強的個體】

  “就算我和父親不睦，你又能奈我何？”拉瓦青青挑眉，神態挑釁。

  “我親愛的表哥，我的天賦等級比你高。”

  “吸血鬼的等級意味著什麽你不明白嗎？”

  “你不能攝入我的血液，除非你想被高階血液殺死燒幹自己。”

  威風堂堂冷冷盯著他，真心覺得這人怎麽能這麽煩，看一眼都飽了。

  地下監聽的遊仙蓁緩緩放下筆，神色凝重，將記錄傳給其他幾人看。

  “情況比想象中嚴重。”

  “拉瓦青青和拉瓦潑潑的矛盾擺在台麵上了，而且——病毒變異確實是該隱市下的黑手，拉瓦青青明知道，卻沒有絲毫動作。”

  “他的合作，沒有誠意。”

  巨浪隊長歎了口氣。

  甚至，從心音監測，都看不出來，埋在茅斯城的“雷”到底是拉瓦青青的手筆還是他爹的。

  一陣細微的呼呼聲響起，幾不可察的震顫感傳來，仿佛有大群的鳥在從地麵起飛。

  遊仙蓁皺起眉頭：“你們聽到了嗎？”

  “這種奇怪的聲音。”

  此刻，該隱浩大駐地地表，隨著夜雨停息，成群的蝙蝠從樹上、地上騰然飛起，它們振翅的一刻，膚色變成了血紅，無數血紅蝙蝠飛起來，遮天蔽日。

  也許上萬隻，也許幾十萬隻，它們在星光中緩緩變大，蔓延成了一片血紅夜空。

  ——全都是洗腦蝙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