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斯城, 樹海世界，該隱人落腳點。

  “少爺！”

  “您沒事兒吧！”

  副手的聲音從帳篷外傳來，星光黯淡，幾縷影子晃動在帳篷外表, 看上去仿佛兩個癡纏的情人。

  隻可惜, 被摁在底下的是拉瓦青青。

  兩人剛才就拉瓦尼的問題談不攏，三兩招就打了起來。

  拉瓦少爺也由此好好體會了一把#表叔被摁著打是什麽感覺#。

  草！

  她不會是個偽裝成人的始祖吸血鬼吧！

  我骨頭要斷了！

  好氣哦！

  此刻，遊仙蓁壓在拉瓦青青身上，黑色的發絲甚至微微垂下, 掃在青年臉上，淡淡的薄荷味道，讓他心猿意馬，偏生今晚襲擊來的“刺客”又是這般明豔動人, 拉瓦青青那顆騷動的心啊，簡直想唱歌。

  華夏老話說什麽來著？

  鋤禾日當午。

  清明上河圖。

  造血幹細胞。

  複方草珊瑚【1】。

  男女那點事兒啊, 總言之一句話,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遊仙蓁看著拉瓦青青眼角發紅, 隱約有分泌淚水的跡象, 而且，他的體溫越來越高, 她深深皺起眉頭：“……”

  謝特，剛是打了他一頓是吧，不是下藥啊。

  “回答他。”遊仙蓁涼涼道, 衝帳篷外抬下巴，一把扼住他的喉嚨。

  拉瓦青青不以為然，眼神像條滾熱的蛇：

  “你想聽什麽樣的回答呢？”

  “告訴我啊。”

  遊仙蓁淡淡道：“……”

  “您是想被摁在茅坑清醒清醒了嘛？”

  說完，她舉起巴掌，鐵灰色的掌心閃耀著無敵的共產光芒！

  啪一聲！

  拉瓦青青：“哎呦！”

  白淨的臉上一個巴掌印。

  副手更著急了：“少爺，您說話啊！”

  拉瓦青青委屈地望著遊仙蓁，用眼神控訴她。

  【你又打我！】

  【你是男的吧！】

  【我長的這麽美，你不心動？】

  遊仙蓁翻白眼：“美貌是什麽？能吃嗎？”

  “皮相都是紅粉骷髏，哪裏有堅強的人品來的光芒萬丈？”

  “社會主義隻認滾燙的心髒和奔湧的熱血。”

  “少來腐化我。”

  話落，她又將刀掏出來，順著他散開的黑袍，刀尖下滑。

  拉瓦青青神色僵硬：

  “你要做什麽？”

  遊仙蓁鋼鐵直男人設不倒，她直接拉開拉瓦青青的腰帶，往下一扯——

  寒冷的空氣竄了進來。

  拉瓦青青猛地瞪大眼睛！

  遊仙蓁輕巧的挽了個刀花，體貼地說：“我手涼，也沒個輕重。”

  “你要再說騷話，我保證，刀會更涼的。”

  這話的暗示清清楚楚。

  真想被閹了嗎？

  拉瓦青青感到窒息：“……”

  她剛才……

  “你到底是不是個女的？”

  拉瓦少爺滿臉日狗狗，靈魂深處發問。

  遊仙蓁狡黠一笑，用刀背拍拍他的臉蛋：“快點，說話。”

  “支開你手下。”

  帳篷外，焦急不堪的副手終於等來了拉瓦少爺的回答：

  “沒事兒，有朵小玫瑰躥進了我的被窩。”

  “我正好好疼愛她呢。”

  “別守著了，早點睡吧。”

  小……玫瑰？

  副手：“……”

  副手深知拉瓦青青在該隱市的名聲和魅力，想爬上他床的女人，能繞該隱市三四圈。

  “那行，您注意身體。”

  “明天我讓廚子您做道腰子補補腎。”

  說完，腳步聲逐漸遠去。

  需要腰子補腎的拉瓦青青：“……”

  遊仙蓁側耳細聽，確定人走遠了，鬆開拉瓦青青，拉張凳子坐下，還特別自覺地將桌上紅酒倒了兩杯，邀請道：

  “坐，別客氣。”

  主人拉瓦青青：“……你可真客氣啊。”

  “不怕酒裏有毒嗎？”

  遊仙蓁輕輕搖頭，露出笑容：“我就是意思意思，別當真。”

  “你喝，我看著。”

  拉瓦青青：“……”

  他切一聲，翻身下床，丟開被遊仙蓁割爛的黑袍，露出蒼白的身體，線條流暢，肌肉健美。

  遊仙蓁毫無反應。

  他不死心，眼神偷偷溜著看遊仙蓁。

  然而，遊老僧不動如山，目不斜視。

  拉瓦青青：“……”

  呸，媚眼拋給瞎子看。

  他換好新的衣服，坐下：“說吧，想談什麽。”

  遊仙蓁微笑：“反了，是你想談什麽。”

  “從我闖入進來，你一直沒喊人，而且三番兩次挽留我，又勾引又舔手。”

  “直說吧，我想聽聽。”

  拉瓦青青：“……”

  拉瓦青青憋住了：“你把剛才我的行為，當成挽留聊天了？”

  “難道不是嗎？”

  “……酆都人都是這樣挽留聊天的麽？”

  “不，我母城都是正常人，所以我才將你的行為善意解讀為挽留。”

  “……哦草。”

  “有話說，有屁放。”

  拉瓦青青：一口老血。

  “你猜我想聊什麽？”

  “可能和婆婆會長有關係吧。”

  “父親要是聽到你如此稱呼他，會生氣的。”

  “所以，是有關嗎？”

  “為什麽覺得和父親有關？”

  “因為要求你試探抓捕我的人，是拉瓦潑潑。”而你沒有這麽做，或者，完成的非常不盡心。

  “……”

  “讓我猜猜？父‘慈’子‘孝’？戮力同心？”遊仙蓁嘲諷道。

  拉瓦青青端詳著她，笑容微妙：“你的直覺確實很準。”

  “不瞞你說，我關注你很久了。”

  “從去年的酆都新秀榜開始。”

  遊仙蓁嗬嗬噠：“不勝榮幸，有屁快放。”

  拉瓦青青搖搖頭，“你不懂，你不懂。”

  “遊仙子失蹤的時間太不巧了，正好斷在你正式進入攻城事業之前，關鍵的一些交待，他都沒來得及說，你就貿貿然跳了進來。”

  “你哥的資源，你調用不了，你哥的人脈，你也一個不認識。”

  “所以，你沒辦法像我了解你一樣，了解我。”

  遊仙蓁蹙眉，沒說話。

  拉瓦青青笑了起來，將酒杯推給她：“嚐嚐吧，該隱的特產，酒神葡萄。”

  “放心，我有求於你，下毒幹什麽？”

  “你我都是城市領導層的家屬，天生就有資源，能夠站在一個較高的角度，來審視宇宙海各城——我說各一二線城市每年都會采集對家城市的新秀名單，篩選好了，集合成暗殺名單，你信嗎？”

  “我說，天才和市長之間差了十萬億光年，得是一個充分奉獻精神、經曆無數艱難險阻的天才，才有可能蛻變成合格的市長，你相信嗎？”

  “如果以上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是相信的話，那麽，你就能明白，為什麽，我會了解你。”拉瓦青青笑容含著深意。

  這話的暗示意味簡直不能更明顯。

  遊仙蓁的名字必然出現在了該隱市采集的名單上。

  拉瓦青青目光久遠，他認為遊仙蓁是個具有奉獻精神的天才，也許十年，也許幾十年，酆都市長的候選者角逐中，也許會有她的名字。

  遊仙蓁眉峰一挑：“多謝誇獎。”

  拉瓦青青笑的更燦爛了：“不過，我確實沒想到，嗜血天賦者的天敵，會出現在你身上。”

  “現在，你成了潛力者和威脅者的交集。”

  “一個也許能在數十年後成為競爭城市市長的嗜血天賦絕殺者，遊仙蓁。”

  “父親讓我試探你，但我其實根本無須試探。”

  “因為，無論我交上去什麽樣的結果，你都會遭來自該隱的追殺。”

  遊仙蓁睫毛微垂，打太極：“差得遠。”

  “酆都……遠達不到該隱引以為敵手的地步。”

  拉瓦青青輕笑，搖搖頭，似乎遊仙蓁在說一個天大的笑話。

  “酆都的城市之心是什麽你我都清楚。”

  “鎮守亡者世界，收容億萬亡靈，這樣的城市如果升不到巔峰，那我們這些一線，都算是忝列門庭。”

  “你們酆都，就是宇宙海陰陽兩極中，掌管陰極那一麵啊。”

  遊仙蓁沒說話。

  這個拉瓦青青，目光長遠，洞察力極強，假以時日成長起來，對我酆都沒什麽好處。

  遊仙蓁忽然理解了，為什麽各城都會有一份新秀暗殺名單。

  明知這顆嫩芽未來要成為參天大樹，還是盡早掐死為好。

  拉瓦青青笑容燦爛：“明白了嗎？”

  “明白我看到你時，我在想什麽了嗎？”

  “但我不會殺你，我還想借你的手，你們的酆都的手，瓦解父親大人留在這次打新期的勢力。”

  “作為回報，這次打新期你們酆都看上的城市，該隱絕對不會染指，如何？”

  “你也殺不了我，我可不是拉瓦尼那種低等級的嗜血者。”

  他這是在投誠，也是在談判。

  這也許涉及到父子之間的權利爭鬥，也許涉及到該隱城仍未完全平靜的政壇漩渦。

  遊仙蓁很會抓重點，她豎起三根手指：“三個問題。”

  “第一，你是在通過我，向酆都領導層傳遞信號嗎？我要正麵回答。”

  “第二，你們嗜血天賦的等級劃分，是和基督教相關神話中的吸血鬼等級一樣嗎？高等級的吸血鬼對自己轉化來的同類擁有更高的控製權？”

  “第三，這樁買賣不談賠賺，單說交易雙方，並不是非得我們酆都不可——憑什麽是我們？”

  拉瓦青青的表情沒甚變化，心音卻空了一秒。

  我猜對了。

  遊仙蓁挑眉。

  “好聰明的小姐。”拉瓦青青笑的眼睛眯了起來。

  “我的回答很簡單。”

  “是的。是的。非酆都不可。因為酆都收容宇宙海所有的亡靈，你們是撒旦，是死神，是靈魂世界的仲裁者。”

  “——拉瓦尼是我父親的人，神學洗腦你也見識過了吧，如果我告訴你，像這種大規模洗腦的手段，我父親已經準備了投放數座城市的儲量，你當如何？覺得能挽救的了嗎？”

  “我知道，茅斯之心和酆都已經成功對線，但如果五十萬城民全部信了該隱教，城市之心是會聽酆都的呢，還是聽城民的呢？”

  “所以，我想和酆都合作的理由很簡單，所有我父親勢力範圍內的戰損人員——

  我要求，酆都全部絞碎他們的靈魂，讓他們永世不得超生。”

  “——別用這種表情看我，難道酆都不會定期清理陳舊魂魄嗎？”

  遊仙蓁眼神複雜：“會。”

  “但酆都大部分處理的，都是年代久遠，生前記憶早已損耗殆盡的靈魂。”

  “沒有記憶的魂魄，沒有存在的意義。”

  “但你的要求，必然是新魂——為什麽？”

  拉瓦青青輕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眸子如血紅深潭，嘴角的笑容卻是輕佻的：

  “這與第二個問題的答案有關。”

  “高等級的嗜血者能夠要求低等級同類做任何事情，包括，召回他們的靈魂。”

  “——如果不絞碎他們的靈魂，遲早，他們還要回來的，那我的鬥爭，就白費了。”

  一陣安靜，拉瓦尼笑容不變。

  遊仙蓁默默喝了口紅酒，醇厚甘甜，難得的上品。

  他在撒謊。

  高階嗜血者對低階的操縱力，不可能毫無條件。

  如果是無限製的操縱，那該隱市早就沒有正常人了。

  而且，麵前這個拉瓦青青，他的嗜血天賦等級必然不會低。

  遊仙蓁指尖摩梭著純白酒杯，細看，食指指腹有個微小傷口，是被指甲劃爛的傷痕。

  剛才，再給兩人倒酒時，遊仙蓁為以防萬一，各擠了一滴血在兩杯酒中。

  現在，拉瓦尼咽下了紅酒。

  雖然隻有一滴——但他確實毫無異樣。

  所以，他決不會是低階嗜血者。

  問題來了。

  如果高階對低階是壓倒性的權威，毫無限製，連靈魂都能夠召回，那麽，拉瓦青青作為一個高階嗜血者，為什麽不能直接召回他父親的手下呢？

  很明顯。

  這個能力，是有限製的，而拉瓦青青帶著微笑的假麵，沒說實話。

  三秒間，遊仙蓁將一切想的清清楚楚，她沒打算追問，而是起了另一個話題：

  “照你說的，靈魂能夠召回，那嗜血者豈不成了另一種意義上的揚州時間輪回？”

  “靈魂像抹布，洗幹淨了這一生，下一次重新投放給一個新的軀體就行。”

  “這樣一來，永遠都會有活著的‘嗜血者’，隻要靈魂不變，奪舍新生兒的身軀就夠了。”

  “你老實交代吧，拉瓦青青。”

  “現在和我說話的你，是一個多大年齡的老不死？”

  “你父親真的是你父親嗎？還是，你根本就是他召回的靈魂？”

  拉瓦青青的笑容凍在了臉上。

  又是一陣難捱的安靜。

  “我很久沒見過這麽聰明的人了。”

  “我是他的初擁，他當然是我的父親。”

  “至於年齡，太久了，我也記不清了。”他捋了捋發絲，黑發垂下來，蓋住了他的眼睛。

  初擁？？？

  遊仙蓁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沒有當場裂開。

  搞麽子？

  吸血鬼嗎？

  見她表情實在有趣，拉瓦青青笑起來：“別害怕，我是喜歡你的。”

  “我從不禍害美人。”

  “也別太神話吸血鬼了，初擁而已，咬破脖子喝一口血，再吐一口。”

  “人類進化到今天這個地步，天賦者所代表的宇宙奧義何止千萬，早就不是一個貧匱的吸血鬼能涵蓋的了。”

  “——還不明白嗎？嗜血天賦者，就是吸血鬼在浮萍紀元的變種化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