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瓦尼並沒有死亡。

  相反, 他變成了一具硬梆梆的幹屍, 皮包骨頭，皺皺巴巴的模樣，像個脫水的白蘿卜, 怒目圓睜。

  三點多了, 火鍋四人組打著哈欠蹲下圍觀，操縱水元素的大手宋野子檢測完, 皺起眉頭：

  “這應該是, 天賦沒有完全喪失的一種應激保護機製。”

  “變成人幹兒不是因為失水。”

  “他是……缺血。”

  “屬性互相對抗, 弱勢天賦者的血液會被大麵積燒幹。”

  缺血？

  難道再給他喝幾口血，這人還能吹氣球似得鼓脹起來？

  遊仙蓁滿臉囧：“野子，你咋看出來的？”

  宋野子將手掌懸停在拉瓦尼橘子皮般的臉上, 吸出了一團水：

  “你看，腦子裏抽不出來血漿腦髓。”

  “都是水。”

  ……

  腦子裏都是水。

  都是水。

  水。

  隊友：“……”噗哈哈哈哈哈！

  宋野子麵無表情看他們。

  唉又來了。

  這隊好哈批我刀呢。

  四人齊心協力，掏出包中所有繩子, 將拉瓦尼五花大綁捆成蝴蝶結, 拖著走。

  看一眼坐標, 發現菲利揚和藍淳被阻隔在了距離這裏三公裏的一個地方, 快一個小時沒動彈了。

  “害, 本來還指望隊長支援我們——”

  “——現在成了我們支援他們哈哈哈哈哈。”

  “英雄救美, 奈斯。”

  “……遊仙蓁你再胡咧咧小心我找隊長告狀。”

  “難道不對嗎？e on，菲利揚隊長多帥啊，美到我心肝~”

  “孟市長表示，我有一句mmp要講。”

  幾人邊鬥嘴邊趕路。

  巨樹下方, 水麵潮汐漲落般起伏，水鼠紛紛褪去，黎明即將到來。

  火鍋隊在樹海中竄跳，脖子上的咬傷隱隱作痛，遊仙蓁摸了摸：

  “野子，剛才錄像了嗎？”

  宋野子冷淡道：“錄了，你被咬的銼樣分毫不差。”

  遊仙蓁鬆口氣：“那就好。”

  “有視頻證據就不枉費我獻身一場了。”

  宋野子：“……”

  沒忍住白她一眼：“我原來真沒看出來，你是這麽魯莽的人遊仙蓁。”

  來了來了。

  躲不掉的□□要來了。

  遊仙蓁籲口氣：

  “野子，不是的。”

  “我的天賦真的——”遊少女拉住小姐妹的涼涼小手，拍拍拍：“——真的是包含預感這一項作用的啊。”

  宋野子涼涼看她，抽回手。

  “遊仙蓁，我希望你明白。”

  “預感，和實際行動是兩回事。”

  “你說占卜也好，預測也罷，本身你的天賦直覺可以算作——對未來事情走向最大概率事件的一種預判。”

  “你根據預判去做了選擇，那麽就要承擔舍棄其他可能性的後果。”

  “比如剛才冒險試探吸血鬼。”

  “我們四個通力合作，其實也能製服他的。”

  完全沒必要你白白擔驚受怕，一人對戰。

  遊仙蓁張張嘴，不知為何，想起了半年前遭遇撒加之心時，那個小男孩冷漠又好奇的話語。

  ‘幾十年了，我沒見過預警直覺這種天賦啦。’

  ‘你很稀罕。’

  我可終於懂了。

  遊仙蓁眨巴眼睛：“野子，你在罵我性格冒進，我聽出來啦。”

  “但——得有人去做實證采集，去做誘餌對不對？”

  “無論事情再難再險，總要有人去做。

  “我願意啊。”

  “不然，哪兒有視頻曝光該隱市呢？”

  宋野子：“……”

  宋野子閉嘴了。

  她終於體會到了曾經芝麻包的痛苦。

  遊仙蓁不僅是實心憨批，她是真的正義，麵朝著陰影也能滿心光明的人。

  她的行為，一個不好就容易被人叫做：當槍使了。

  但她還是願意。

  被人當刀也無所畏懼，毫不生氣，隻要是為了博愛正義的目的，她能拋棄一切。

  對這種人，宋野子真是連氣都發不出來。

  倆男生互相看看，同時攤手。

  兩個美女在一隊，很難伺候。

  兩個實力高強的美女在一隊，那就……自求多福吧。

  黃白酒小天使又開始找話題活躍氣氛：“遊仙蓁，你怎麽想到天賦爆破這種辦法的？”

  “正常人遇到吸血鬼都怕死了，你竟然能想到，用吸血的方法擊敗拉瓦尼，還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

  “謝謝白酒。”

  遊仙蓁空中行個脫帽禮，腳下一絆，差點一頭磕樹上：

  “靈感來源於生活，和天賦。”

  “首先，拉瓦尼是宗教天賦，而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我們彼此在信仰上，是水火不容。”

  “其次，白酒說得天賦爆破這一招——”美少女摸摸傷口，有些滲血，她露出一個笑容：

  “你們記不記得揚州城是怎麽被帝都收複的？”

  “就是屬性克製的天賦爆破。”

  “我就是忽然想到這個，才有了靈感，敢用我的血去摧毀嗜血者天賦。”

  白酒：“……”

  隊友：“？？？”

  話題跳的太快，我不太跟得上？

  黃白酒撓撓頭，誠實發問：“啥？”

  遊仙蓁一愣，“魯所長發的揚州城資料，大家沒看嗎？”

  “額……還沒開始看。”

  “看了三分之一。”

  “我更想去實戰體驗。”

  遊仙蓁咧咧嘴，幹笑。

  “酆都專列上，隊長把揚州城描繪的那麽神乎其神，你們都不好奇它是怎麽被打下來的嗎？”遊仙蓁哭笑不得。

  “就是天賦爆破這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黃白酒卡殼：“你要不具體說說？”

  “聽起來怪牛逼的。”

  夜深人靜，趕路也是無聊，遊仙蓁索性開始叭叭。

  她一手甩繩子一手掏出通訊器，給大家展示在資料上做的紅色標記：

  “你們看，帝都打了揚州四十年。”

  “如果按照現在的揚州之心【時間輪回】二十年一次周期來算，帝都四十年隻會遭遇兩茬打不死的揚州人，對不對？他們隔20年才時間倒退一次嘛。”

  “兩茬就能形成揚州城‘不死鳥’的名聲嗎？那未免也太小瞧帝都了。”

  “我當時聽隊長講完，就覺得這裏不對勁。”

  隊友：“所以？”

  遊仙蓁：“所以我猜，當年的揚州之戰，很可能最開始【時間輪回】的周期，比二十年短，也許短很多。”

  “然後，我翻了所長給的資料，額，確實非常多，我眼都要看瞎了——當年揚州之戰真是上下一百年規模最大的宇宙海戰爭了，各方情報太多太亂。”

  “果然被我找到了——當然，咱們酆都的資料肯定比不過帝都自己來的詳實，但當年酆都通過招魂收留了很多帝都的戰死亡魂，情報還是有一定分量的——最早有記錄的【時間輪回】，是三年。”

  “三年輪回一次。”

  隊友全被嚇住了：“三年？！”

  “二十年一茬老人換新人就夠嚇人了，三年？不得耗死帝都啊。”

  遊仙蓁點點頭：

  “說得對。”

  “揚州人賊會，每隔三年一次大衝鋒，捶地帝都滿地找牙，自己這邊完全不計較戰損，時間一到，滿血複活。”

  “其實，揚州之戰早期帝都真的，完全不占上風。”

  隊友：“……”

  著實有些顛覆刻板印象，帝都好歹是宇宙海第一呢。

  芝麻包蹙眉：“這和你選擇天賦爆破擊敗拉瓦尼有什麽關係？”

  遊仙蓁擠擠眼：“客官別急，馬上來。”

  “到了中期，帝都方麵仗著資源豐厚人才儲備足，開始拚消耗，揚州……確實耗不過，雖然他們的人頭不怕死，但是城市經不住轟炸啊，架不住一顆帝都之心統帥了上千分區之心啊。”每顆分區之心都代表著一個曾經無比強盛的獨立城市啊。

  “你們猜，帝都用什麽方法擊垮揚州之心的？”

  芝麻包眯眼：“三年，二十年，應該是改變了時間輪回的周期吧。”

  宋野子頓時翻白眼：“廢話。”

  “關鍵是怎麽改的。”

  “大家看。”

  遊仙蓁指著資料中一行字：

  【揚州之戰26年，新帝都178區脫離城市主體，叛逃帝都政府，投靠揚州】

  隊友：“？？？？臥槽？？”

  戰鬥正酣，你丫叛逃？

  真狗啊。

  後續還有更聳人聽聞的：

  【新帝都178區代替揚州城出戰，與舊主鏖戰五年，揚州之戰31年正式加入揚州城，更名為揚州33區】

  【更名當日，揚州之心發生變異，時間輪回周期大幅度衰老，輝煌不再】

  “跟老東家鏖戰，嗬，這叛徒夠豁出去嘛。”

  “這叫投名狀，沒辦法。”

  “不對，你們仔細看，資料上的叫法，還是帝都178區，這……不應該是一個並入揚州城的新區該有的叫法，這是默認178區仍然屬於帝都。”

  “難道……178區是詐降？”

  遊仙蓁立刻拍手：“聰明！”

  “這就是我說的天賦爆破。”

  “帝都178區就是臥底，它是帝都的死忠分區，歸降揚州城，是為了將自己的城市之心當作引爆點，徹底摧毀揚州之心。”

  一片安靜，隊友沒人說話。

  遊仙蓁作為和噩夢島最熟悉的一家人，十分了解收複分區之心的過程。

  “收複一座城市，除了我們攻城手要舍命熱血，還要主城之心夠爭氣、能夠融合和征服這顆新來的城市之心才行。”

  “我家在1區，噩夢島之心年輕時別提多桀驁了，【地府】當年為了收複他，那真是費了老鼻子勁兒了。”

  “同時，【地府】也因為融合了部分【夢魘】，而變得暴脾氣了許多。”

  “沒辦法，獲得力量總要付出代價，人是這樣，城市也是。”

  “帝都的計策，便是利用了揚州之心收複178區分區之心那個時間點——將一顆毀滅性的分區之心，深深融合進了揚州之心中，徹底擊潰了可怕的三年輪回。”

  說著，美少女做了個插刀的動作：

  “就像插進心髒的鋼刀。”

  “說白了，就像人類的間諜從事的顛覆政權活動。”

  隊友們滿臉震驚過度。

  太不可思議了。

  誰能想到無比牛逼的帝都和風頭無二的揚州城，曾經廝殺到如此慘烈的境地？

  而且，城市也有如此可怕的忠誠嗎？

  願意為了另一座城市，放棄自己？

  “那，”宋野子眼神深深，“178區的分區之心是什麽屬性？”

  “【削弱】嗎？”

  “不然憑什麽爆破不死鳥揚州城？”

  遊仙蓁搖頭：“178區對外宣稱的分區屬性是【智慧】，因為這個區是帝都出名的老人區，注滿了帝都各區榮退的老攻城手，確實是經驗豐富十分睿智的一個分區，沒毛病。”

  “但從後期資料解密來看，178區實際的分區之心，應該是【衰老】。”

  “為什麽能騙過揚州城？”

  “【衰老】能讓人加速死亡，年輕人早亡很容易引人注意，老人卻未必——這也是178區作為老人區，一直能藏住真實的分區之心的一個原因。”

  “當然，其中肯定有帝都更多的手筆和偽裝。”

  宋野子明悟：“難怪是死忠分區呢，全區都是老英雄啊。”

  芝麻包接話：“於是，揚州之心吞下了【衰老】，導致自己快速成長發生變異，從年輕有活力的【三年輪回】，變成了【二十年輪回】？”

  “靠，這簡直是人肉炸彈、不，城市炸彈啊。”

  “自殺式襲擊。”

  “178區現在還存活著嗎？”

  怎麽可能活著？

  遊仙蓁搖頭：“更名當日，【衰老】襲擊揚州之心，激發了揚州城市意誌激烈反抗，全區都光榮了，陸地被炸毀成飛灰，天塌地陷，全區人口悉數陪葬。”

  “是名副其實的帝都死士。”

  “但也正是因為178區的獻身，揚州之心大受影響，神威逐漸衰敗，時間輪回周期一次次變慢，戰損人口越來越多，帝都便開始有了轉圜的餘地。”

  “揚州的下場，完全可以預期了。”

  “拚消耗，誰能耗得過王者帝都？”

  話落，安靜了很久。

  “這就是你發動天賦爆破的原因？”宋野子低聲問。

  夠聰明，夠大膽。

  遊仙蓁鄭重點頭：“是的。”

  “178區顛覆揚州，就是利用了城市之心屬性克製的原理。”

  “我的血液是唯物主義戰士的血液，絕殺的就是他拉瓦尼神叨迷信的宗教天賦。”

  “就這麽簡單。”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隊友神情驚駭中帶著無語。

  “鬼知道你是怎麽從揚州之戰這麽壯麗絢爛的宏觀敘事中，抽離出天賦爆破的奇葩辦法的。”

  “遊仙蓁你真的是……”芝麻包搖頭邊歎氣邊笑，“思維太跳躍了。”

  “比不上比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