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 遊仙蓁痛徹心扉地懺悔, 為什麽不多練練攀岩，為什麽類人猿進化選擇了走下樹木。

  事到臨頭，根本竄不動。

  身後該隱人越追越緊, 隱約的嘶嘶聲傳來, 像嗜血動物的呼吸。

  麻蛋！

  遊仙蓁脖頸後汗毛都豎起來了！

  她心念一句老娘幹了你們隨意，隨即落在就近樹幹上, 頭頂沒有月亮, 林間愈發黑暗, 她將鐳射槍背在身後，冷靜麵對該隱人：

  “可以溝通一下嗎？”

  拉瓦尼最先停下：“不行。”

  遊仙蓁：“……”

  “我並不是敵人，雖然不是一城, 但，我所在的分隊職責並非攻占茅斯城。”是的，酆都第三批次的首要任務是：【阻擊該隱人, 方便後續同胞占領茅斯城】, 不是直接攻城, 而是給對手搞破壞。

  “所以, 各位大可不必如此窮追不舍。”

  “我們的目標不一致。”

  我的目標, 是給你們使絆子。遊仙蓁默默將這句話咽回肚子裏。

  領隊拉瓦尼麵容蒼白, 高鼻深目，輕笑起來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魅力，像隻血紅色的魔物，他不答反問：

  “我好像知道你。”他舔舔牙齒, “你長得很像的酆都的守夜人。”

  遊仙蓁：“……”

  可不是嗎，從小到大，多的是人覺得我像女裝遊仙子。

  “可能，巧了吧。”她含糊回答。

  拉瓦尼臉上全然沒了方才跪地誦經的神聖高貴，笑起來的樣子，像個輕浮浪蕩的吸血鬼，兩相對比，更可怕了：

  “不巧，不巧。”

  “遊仙蓁，對吧？希望我沒記錯名字。”

  “當年攻打拜占庭，我可是守夜人的手下敗將，記到現在呢。”

  遊仙蓁：“……您記性真好。”

  “客氣了。”

  “真的不考慮一下讓我火線入教嗎？”

  “你看起來不是個虔誠的教徒。”

  “我背書很靈的，做禱告一定快。”

  “心不誠不靈。”

  “或者，能讓我明白，究竟是什麽讓我非死不可呢？”遊仙蓁靜靜地問，餘光打量下方樹海。

  樹幹交錯，鮮有漏洞，從這裏跳下去，估計能大頭朝下，直插五百米距離做個倒栽蔥。

  拉瓦尼笑容擴大：“不能。”

  “看了不該看的，過去就好，神會庇佑你的歸途。”

  “願您來世做個虔誠的該隱教徒。”

  遊仙蓁：“……”

  活體該隱教帶孝子。

  “好吧，你逼我的。”她小聲吸口氣，猛地從包裏掏出一支……大聲公。

  拉瓦尼：“？？？”

  剛才一路狂奔竄跳，此刻一夥人已經衝到了樹村邊緣，遊仙蓁大義凜然，滿臉寫著“我刀呢草媽個雞大家一起死吧！”，然後，深吸口氣，對準樹村的燈火，聲若巨雷：

  “茅斯的同誌們！該隱人來了——！”

  “該隱他們不做人啦！”

  “往村裏放了巫術就跑了！”

  “救命啊救命啊！萬惡的該隱教帶孝子來攻城略地啦——！”

  “英雄的茅斯人民，站起來！”

  酆都產大聲公質量冠絕宇宙海，聲波回蕩在漆黑樹海間，很遠，很遠。

  該隱人：“……”

  拉瓦尼：“……”

  下一秒，樹村的燈火驟然變亮！轟隆隆的人聲響起來了！亂糟糟的腳步聲踏起來了！茅斯人的怒火即將席卷而來！

  遊仙蓁叉腰一笑：“我死沒問題啊！”

  “大家一起啊！別害羞啊！”

  話落，趁人沒回神，她果斷一發煙霧槍，白霧炸開，遊仙蓁朝著腳下樹洞就跳了下去——

  樹網攀結，她也不知道一路追蹤過來，現在距離樹根有多遠，但，該隱人能飛啊，往上竄就是和一幫蝙蝠搶製空權，我他媽傻嗎我？還是往下跑吧。

  樹葉在兩側快速上升，剮蹭地臉頰流血，黑暗中看不清距離，遊仙蓁憑著感覺揪出一根……隊長的羽毛！

  不知在哪兒的菲利揚：“……”

  忽然感覺翅膀禿了那塊有點疼。

  砰！

  浮力席卷全身，遊仙蓁完美地利用飛翔力，把自己卡在了兩根樹杈之間，噸噸噸，噸的屁股疼，動彈不得。

  遊仙蓁：“……”

  淦！

  她麵條似的掛在樹上。

  弱小、可憐、又無助。

  姿勢太難受，沒法掏工具砍樹，遊仙蓁豁出去了，開始用牙啃。

  三分鍾後——

  樹幹粗細依舊，遊仙女磨得牙疼。

  五分鍾後——

  “別啃了。”清冷女聲傳來。

  一記冷刀，砍斷了卡腚的樹枝，宋野子冰冷漂亮的麵孔從黑暗中浮現。

  遊仙蓁嚶嚶嚶：“野子你來救我了！”

  宋野子嫌棄地推開她：“你的群坐標開了好幾小時了，我再找不到人，是蠢嗎？”

  這話掃射麵積有點大。

  遊仙蓁查看坐標，“芝麻和白酒也離我很近？”

  宋野子嘴唇動了動：“剛才就是他倆讓我先來救人的。”

  “一個分解一個瞬移，都不能打。”

  遊仙蓁狗腿地給小姐姐擦刀：“野子最厲害啦！”

  宋野子哼一聲，嘴角不明顯地勾了勾。

  “走了，蠢蛋。”

  兩人掛繩索在樹網間騰挪，遊仙蓁時不時低頭看看下方，剛跳下來的距離不小，現在依稀能看清樹根水麵了。

  水麵很躁動，水平麵似乎也在上升，但天色太黑，看不清晰，隻覺得，白天看到的水生動物好像在躍躍欲試，往上竄似的。

  宋野子蕩過來：“你在看什麽？”

  遊仙蓁蹙眉：“你看，水麵上是不是老鼠和魚都很，躁動？”

  宋野子不以為然：“不然呢？白天是人類的世界，晚上還不許動物活動嗎？”

  遊仙蓁：“有道理噢。”

  “野子，幾點了？”

  “八點多一刻。”

  “怪不得天黑了。”

  “該隱人為什麽追殺你？”

  “我覺得，可能是我偷窺到了他們搞小動作。”

  “什麽？”

  “野子，你聽說過祈禱陣嗎？”

  “不知道，我隻聽說過咱們酆都的招魂陣。”

  “是啊，祈禱就祈禱，陣是什麽意思？”

  “別鋪墊了，有屁快放。”

  “咱們跟蹤該隱人進樹村吧！看看究竟~”

  “……你膽子真大，明知道該隱疑似藏匿嗜血天賦者還亂來？”

  “害，這種事，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很快，芝麻包和黃白酒趕來，一見麵，黃白酒就被摁住暴揍一頓。

  “我剛才暴露被圍剿都是你這條死毛肚害的！”遊仙蓁義憤填膺。

  黃白酒慘叫：“嗷嗷我也不知道嘛！”

  “語音都給我關了！”

  “是是是大佬！”

  “靠，我差點就監聽到該隱的機密情報啦氣死我了！”

  “啥機密情報？”

  遊仙蓁快速敘述一遍，同時把發到天網係統的消息給幾人看，卻發現，這條消息下麵，百科全書藍淳做了解釋：

  【來源：天網現役藍淳】

  【祈禱陣不知道，但我知道該隱教因為神教信仰緣故，有很多信仰相關的天賦者，比如該隱特產天賦：【神學洗腦】，也出過不少常理無法理解的事情。】

  【小仙蓁，相關數據打包發給你了】

  【我和隊長已經回合，你們先自己小心】

  遊仙蓁趕緊把數據包下載，複製給隊友。

  “大家都看看，以防不測。”

  “我和該隱那個叫拉瓦尼的領隊一共沒說幾句話，都被嚇到了。”

  “太神叨了，他們的宗教給我感覺，沒有絲毫世俗化的傾向，反倒非常……古老。”

  黃白酒慢半拍：“世俗化是什麽意思？”

  遊仙蓁：“算是，宗教脫離神學外衣，走入正常宇宙生活的意思吧。”

  “那該隱教很不世俗嗎？”

  “反正我是沒見過喊□□字還非得跪下的。”

  “這麽凶猛？”

  “是啊，剛才我看他們投放祈禱陣時，都是跪著喊該隱神的。”

  芝麻包看完數據包，緩緩道：“他們的文化起源真亂。”

  “咱們酆都這邊考證沉陸紀元，說該隱在很久之前，是一個叫基督教的宗教中所有惡人的祖先，怎麽到了該隱市這兒，成了全能/神的感覺了？”

  遊仙蓁也吐槽：“是啊，我出城之前查資料，緘默人記載的是，基督教的□□是耶和華，才不是該隱噢。”

  “咱們也不是沒和該隱市的人說過這事——”

  “——差點沒被打死。”

  宋野子冷冰冰：“你們是想說，宇宙海榜眼是邪/教起家？”

  眾人：“……”

  “天氣不錯啊哈哈”

  “是啊，今晚陽光很棒。”

  “鬧呢，現在的恒星又不是太陽……”

  宋野子：“……”

  四人很快從地層樹海中靠近茅斯人聚落點。

  樹村不大，燭火通明，十幾棵大樹盤繞成了一個小廣場，被俘虜的該隱人跪在當中，周圍人明火執仗，怒目嚴肅，樹影斑駁間站著幾個……高達？

  火鍋隊員：“……”

  “那是機械人嗎？”

  “不是，熱那亞的情報中有提到，茅斯人是一階文明中期，蒸汽動能驅動，能做機甲。”

  “可是，機甲對該隱人的宗教天賦，沒用啊。”

  “唉，是啊。”

  樹村村長一腳踢在拉瓦尼背上，拉瓦尼巍然不動，其他該隱人乍看毫發未損，好像不戰而降了似的，距離太遠，隻能隱約聽到一些話。

  “敗了？不，愚者……你們還差得遠……”

  “迎接神的愛意吧。”

  “……眾生皆苦，信我者生……”

  “非我者厄！”

  “愚者，不配與智者交談……”

  一陣安靜，火鍋隊眼看著茅斯人對拉瓦尼拳打腳踢，場麵殘忍。

  遊仙蓁四處看，找不到當時投放的血紅蝙蝠。

  “非我者厄。”宋野子皺眉，“好惡毒的話。”

  芝麻包低聲回答：“一神教，沒辦法，擴張性強。”

  “遊仙蓁，你找什麽呢？”

  “找祈禱陣。”

  “怪了，該隱人不弱吧，怎麽這麽輕易就被俘虜了？”

  “你在暗示什麽？”

  “沒暗示啦，就是預感……不太好，快快快，幫我看看，村裏有沒有血紅色的蝙蝠？”

  “哪兒有啊，蝙蝠不都是黑色的嗎？”

  “我也是說啊，但那個祈禱陣真的是紅色蝙蝠，好大一隻，有半人高呢信我啊兄弟！”

  “……我好像看到了。”芝麻包眉頭皺的死緊，“但，好像和你說的不太一樣。”

  遊仙蓁湊過來：“哪兒呢哪兒呢？”

  芝麻包指著樹村中央，那片潮濕的地麵，“你看，沒被燭火照亮的地方，地麵的圖案是不是你說的紅蝙蝠？”

  樹網中央，一隻碩大的紅色蝙蝠圖樣正緩緩擴大，直徑超過二十米，鮮血般沁潤樹葉。

  遊仙蓁：“……”

  遊仙蓁嚇了一跳：“咋這麽大了！”

  芝麻包神色凝重：“看起來，真是個陣法。”

  遊仙蓁想了想，拍張照上傳天網係統：

  【祈禱陣原型】

  沒成想，底下立刻有前輩跟上發言，內容驚悚恐怖：

  【走遠點！快！】

  【陣法擴大小心別被包進去了！】

  【快離開原地！別看熱鬧了！】

  【該隱市的變態神通很多！】

  遊仙蓁：“……”

  “要不，我們先——”美少女握握拳頭，不知何時，手掌全是汗水，“——先退遠點？”

  “我有種不詳的預感。”

  話音未落，樹網中央的拉瓦尼忽然站了起來，滿身繩索沒起到一點束縛作用，他張開手，頭顱仰天，同行的該隱人頓時齊刷刷跪地，手指交叉放進嘴裏。

  朦朧星光灑下來，拉瓦尼完美的軀體披著黑袍，像是獻祭者一般聖潔美好。

  他張開嘴，露出牙齒，驟然爆發吼叫：

  “愚民！”

  “聆聽該隱神的福音吧！”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樹葉也停止晃動。

  血光從蝙蝠圖案中成片爆發而出，形成數十米高的鮮血噴泉，覆蓋了溫潤的綠色植物，粘稠滾燙的血液果凍般蕩漾在地麵上，場中所有茅斯人避之不及，被層層疊疊地埋住，口鼻眼俱封，血漿瘋了似地從一切孔道湧進身體，直到變成一段活人血灌腸。

  沒有慘叫聲，一切都是那麽邪佞美麗，血漿擁有著世上最美的紅色。

  火鍋隊呆在原地，遊仙蓁急中生智，揪出一把翅羽砸在隊友身上，幾人瞬間被浮力托起，錯開了奔湧而來的血潮，她攀著樹，飛快拉著幾人往上跑。

  希望十分鍾的飛行時間能闖出樹海！

  遊仙蓁默念，心跳如亂麻，她回頭望了一眼被血海覆蓋的樹村，咬咬牙，加快速度。

  越來越遠，越來越遠，血腥味跟著風追來。

  遊仙蓁瞄著樹影間的北極星，拚命往上闖。

  七分鍾後，四人在茂盛的樹冠頂上喘氣，各個腳掌發抖。

  “媽呀，祭、祭祀嗎？”黃白酒渾身顫。

  “不知道，太……我不知道怎麽形容。”遊仙蓁閉上眼睛，揉著膝蓋。

  “毫無世俗化，該隱人的攻擊方式，超乎想象。”芝麻包搖頭，臉色發白，但他神色堅定：

  “那蝙蝠不對勁。”

  “會不會和嗜血天賦有關係？”

  遊仙蓁鬆口氣，“不知道，感覺不像。”

  宋野子體能非常優越，她比芝麻包緩過來還快：“要再下去探查嗎？”

  沒人說話。

  遊仙蓁左右看看：“芝麻，你的分解天賦能分析那些血漿嗎？”

  芝麻包點頭：“可以，至少可以分析出來其中有沒有天賦作用。”

  遊仙蓁：“那我們就下去一趟吧，眼下，目睹這一切的隻有我們幾個。”

  “機會難得，這是第一手資料啊。”

  “不同意的舉手。”

  一陣安靜。

  無人舉手。

  遊仙蓁背好包：“好，白酒，在這裏留下回返坐標，方便逃生。”

  她將剩下的羽毛分成四份，每人一份：

  “這是我之前剩下隊長的翅羽，關鍵時刻保命用。”

  “好了，我們下去。”

  二十分鍾後，半飛半爬，幾人悄麽聲地原路返回，樹海依然安寧，不見絲毫血浪滔天的模樣，隻餘空氣中濃稠的血腥氣。

  火鍋隊：“？？？”

  大家想了千百種，可能遇見的情況，殺紅眼的茅斯人，神鬼莫測的該隱人，各種各種，卻唯獨沒想到眼前這一幕——

  星光樹海間，拉瓦尼一身傷痕，站在最前方，領著後方幾千人朝拜。

  剛還恨到咬牙切齒的茅斯人此刻溫順異常，對著遙遠的星球，彎腰屈膝，將頭顱貼在地上，滿身血汙，神色恭敬。

  拉瓦尼大聲念著教義，茅斯人句句跟隨，高聲歌頌著該隱神。

  “願萬民皈依我主。”

  “願我主光照宇宙。”

  話落，齊齊一拜，數千人磕頭像一群卑微的黑螞蟻。

  火鍋隊四人呆在樹林間，久久沒動彈。

  良久，有人小聲問：

  “剛才，我們看到的激烈對抗，甚至酷刑，都是假的嗎？”

  “不是。”

  “那這是？”

  “這是——”遊仙蓁深吸一口氣，寒氣如芒深深刺入背脊，凍到她腦漿發抖：

  “——他們被洗腦了。”

  “全新的該隱教徒。”

  “不戰而屈人之兵，好手段啊，如此一來，茅斯城唾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