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茅斯城冒出城頭大旗, 到今天, 一個月過去了。

  裂縫越來越大，露出的城旗也多了，現在總計數已經超過十座城市了。

  酆都人每日換班輪守, 固定人力蹲在監控大廳。

  大廳垂直地下便是龐大的宇宙海大漩渦, 太空高處看，熱那亞像個泡著水的甜甜圈, 微小一顆, 浮在直徑數百光年的大漩渦裂縫上方, 搖搖欲墜。

  淩晨三點，監控大廳依然滿滿當當。

  來的都是精銳，體能充足, 大家儀態妥帖，喝茶看報什麽都有，但不約而同的是, 目光時不時掃向監控屏幕。

  今天滲透者27小隊值夜班, 菲利揚去溝通熱那亞本地, 打聽該隱市的情報了, 其他隊友還沒來, 這會兒就美少女一人守著桌子, 她打著哈欠，實際耳朵一直聽著周圍圓桌討論打新期和熱那亞。

  “累了就去休息會。”菲利揚把咖啡推過來，香氣濃鬱。

  遊仙蓁：“……歡迎回來。”

  咖啡都送到眼前了，休息啥？

  “隊長, 你說，熱那亞長期追蹤大漩渦，對新城的屬性……他們有沒有獨家情報？”

  “高超的探測天賦者，應該能檢測裂縫處的能力逸散波動吧。”

  “他們當然能。”菲利揚冷笑，喝口咖啡，情緒不太對。

  “但他們一般不說，得高價買或者利益交換。”

  果然搞商業的都很雞賊。

  遊仙蓁默默吐槽：“有點傻，本身熱那亞隻是個貿易城，攻城手數量不足，實力也不高，守著珍貴情報，那不是守著財寶，是守著地雷啊。”

  “是啊，且看他何時翻船。”菲利揚平淡道。“真不能指望世代從商重利益的人，目光有多麽長遠，他們不是職業政治家。”

  ……

  ——危險！有殺氣！

  遊仙蓁夾緊尾巴，嘬嘬嘬喝咖啡，燙嘴也不停下，片刻後才小聲問：“隊長，你怎麽了？”

  “剛和熱那亞方麵交涉套情報，被懟了嗎？”

  菲利揚抖開昨天的《熱那亞日報》，微笑：“我沒事啊。”

  報紙第一頁印著熱那亞商務司司長和魔都外長親切握手的照片。

  沒事就見鬼了。

  遊仙蓁幹笑。

  算了，妹崽雖然小，但腦子靈，而且這種事，瞞不住的。

  菲利揚深呼吸幾次，才低聲說，“我聽到了些不好的消息。”

  “剛才，本來是想和檢測員聊聊，看看該隱市是不是又爆發了嗜血天賦者大規模群聚事件了，然後，被我掛在樓外聽到了別的。”

  遊仙蓁警惕地四下看看，也壓低聲音：

  “什麽別的？”

  菲利揚：“像你剛說的，熱那亞私藏了本次地新城情報。”

  “他們不但沒公布。”

  “還和某些城市私下交易商談了，我聽到了一點——熱那亞提供了他們提前挑選權。”

  遊仙蓁微睜眼睛：“……什麽？”

  “提前挑選是什麽意思？”

  菲利揚磨牙：“就像菜市場挑菜一樣，同一批出來的十幾座城市，成色不會完全一樣的。”

  “有些城市之心平平無奇，有些城市之心險象環生。”

  “我們一二三線城市，出於自身發展方向的不同，需要補足的版塊也不會一樣。”

  “此時，就需要情報的透明性，來提前預判，到底打新期打到什麽城市，才算回本，什麽城市才算超值——操，熱那亞現在就在販賣前期情報！”

  “提前挑選權就是這玩意！”

  遊仙蓁聽的頭皮發炸：“他們瘋了！”

  “想一方做大發展自己的勢力了嗎？”

  “現場群雄環伺，搞紅白手這一套是找死啊！”

  熱那亞區區一座丁級城市！

  自身韜略不足，從事的產業和本身的磁鐵之心，讓這座城市誕生的天賦者，大多天賦靈通有餘，強力不足，這——是不能夠支撐起熱那亞“great again”的。

  菲利揚抓抓頭發，有些疲憊：“我已經通報魯所長了。”

  “幸好，剛去熱那亞市政樓沒走樓梯，要不是從樓外飛上去，這話就聽不見了。”

  遊仙蓁見識比不上前輩，但她腦水轉，預感超神，此刻也有了失去先機的棘手感。

  “隊長，知道他們賣情報給誰了嗎？”

  “能想辦法copy一份過來嗎？”

  “或者，我們直接曝光熱那亞。”

  菲利揚搖頭：“不行，曝光是破釜沉舟的方法。”

  “現在在場各城對熱那亞怨氣不深，你曝光了，反倒會給他們賣情報帶來更多生意，說不準會陷酆都於被動。”很簡單，說了，未必能取信別人。

  “裁決真相或者假相，在沒證據的情況下，全看各城是想撕破臉的人多，還是背地裏和熱那亞做生意的人多了。”

  “要曝光，但時機不是現在。”

  “周轉過來的話……”菲利揚歎口氣，將《熱那亞日報》拍在桌麵上，抬抬下巴。

  遊仙蓁盯著報紙，頭皮發緊，大廳的人聲在她耳旁消失，她手掌出汗：“他們，賣給了魔都？”

  “是啊，我聽得出那人的聲音，魔都這次的領頭人。”

  菲利揚：“嗬嗬，而我們是半年前剛打臉魔都搶戰利品的酆都勇士。”

  遊仙蓁無話可說。

  作為撒加城之戰的功臣之一，此刻她說什麽都不合適。

  “如果真要和魔都溝通的話，道歉什麽的，我沒問題。”遊仙蓁態度擺的賊正。

  菲利揚擺手：“你放心，魔都的小心眼不會用在這種地方。”

  “如果擺出大義，說是為了華夏文明圈共榮，他們說不準會無償貢獻情報。”

  遊仙蓁窒息了：“……這，情報應該不便宜吧？”無償？Sure？

  菲利揚微笑：“應該是天價。”

  “但是，誰叫魔都有錢呢，金凱子，我們酆都是嬌姑娘，沒錢~”

  ……跳大神會放鬼的嬌姑娘嗎？

  遊仙蓁腹誹，慢半拍道：“那咱們，要先去接觸魔都？”

  “不收拾熱那亞嗎？這可是徹底打破公平的事情啊。”

  “魯所長已經去試探魔都32艦艦長了。”

  “熱那亞？收拾他很容易。”菲利揚將報紙揉成一團。

  遊仙蓁：“？”

  菲利揚將手腕通訊器解下：“妹崽，剛說情報全靠熱那亞，聽著感覺我們多廢柴似的。”

  “不是的。”

  “你看——”

  遊仙蓁點開屏幕，是茅斯城城旗的logo分析，從文化背景到印文顏料種類，甚至到城旗飄揚的方向，分析出了一堆。

  “媽呀，緘默人是怎麽從城旗朝北飄，推測出該城常年一二級風，氣候濕潤的？”

  “還，看出了城市——”之心屬性？遊仙蓁及時閉嘴，掃了一眼茅斯城的城旗。

  黑底白十字，正中心一隻老鼠，一條長蛇纏繞在十字架上，邊角還有些細碎的橄欖葉。

  菲利揚笑道：“緘默人分析情報是專業的，酆都在文化分析方麵的優勢也是別的城市比不了的。”很簡單，酆都的城市之心【地府】收容了宇宙海無數亡靈，亡靈的記憶編合在一起，就是最寶貴的史料，這些史料在每次根據城旗、logo等少量情報判斷新城屬性、風俗等情況時，優勢巨大。

  “長蛇，橄欖葉，其實這些指向性很明確了。”【1】

  “蛇能蛻皮，代表治愈，橄欖葉是和平。”宇宙海能想起這些的城市，未必很多。

  “茅斯城可能是醫療屬性的城市之心。”

  “雖然，我們不清楚醫療這個詞在我們的文化中和他們是不是一個意思。”

  遊仙蓁：“那老鼠是？城市圖騰？”

  菲利揚：“也許。”

  遊仙蓁：“這怎麽和熱那亞扯上關係呢？”

  菲利揚：“因為熱那亞聲稱，茅斯城是座瘟疫之城，死亡之城，建議魔都放棄。”

  遊仙蓁：“？？？哈？”

  菲利揚：“我親耳聽到，他們將蛇圖騰解釋成了災厄。”

  遊仙蓁滿頭問號：“要真是座瘟疫之城，這城咋活下來的？而且，當時在大禮堂，魯所長不是說，帝都開卦，說本地打新期，什麽毀滅就是新生嗎？和茅斯城的瘟疫有關係嗎？”

  菲利揚微笑：“這就是情報的真假難辨之處了，熱那亞說的對，茅斯城是瘟疫之城，連圖騰都是老鼠，沉陸紀元也確實有記載過鼠疫。”

  “但，毀滅就是新生。”

  “緘默人係統給出的情報論證是：茅斯城的醫療屬性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也確實是醫療挽救危亡的要義。”

  “這就解釋了為什麽我們來到熱那亞時，他們防護服全套，查驗的那麽緊張了。”

  “他們擔心茅斯城的瘟疫擴散到熱那亞。”

  遊仙蓁腦子快速通電：“那我們，可以散播茅斯城的真假瘟疫情報。”

  “酆都在沉陸紀元曆史考證方麵，是有口碑的。”

  “這樣一來，熱那亞再想賣情報，就賣不動了，因為，他們沒法證明茅斯城到底是治愈之城還是死亡之城。”

  菲利揚比哈特：“聰明。”

  他們賣情報？我們也賣，兩相佐證，惡心死他們！

  當夜，魯穆晨和魔都艦長懇談。

  一天後，監控大廳一二線城市都通過“私人渠道”知道了，熱那亞和酆都都在出售打新城情報，而且，兩家情報不一致——借此成功阻斷情報售賣渠道，除了一二線，誰能接受熱那亞的高價？

  熱那亞光速傻眼。

  三天後，眾人拾柴火焰高，熱那□□報流通受阻，利用洶湧的輿情，酆都利用十分之一不到的跳樓價，買到了原版情報，和魔都方麵提供的兩相作證，分別做了部署。

  “本次打新期一共12座新城。”

  “其中屬性高危的有三座：茅斯城，青樓市，拉瓜尼牙市。”

  “酆都將主要投放五座城市，其中茅斯城和青樓市是重點——嘿，年輕人，不要嘲笑青樓市的名字，好嗎？”魯所長在台上敲黑板。

  “城際關係方麵，我們和長安市是曆來關係不錯，目標城市內遇見，可以考慮合作一波，魔都這次麵子上也還過得去。”

  “新帝都，emmm，再說吧，來的是不服管的揚州城哈哈哈哈，我們不拿他們當帝都人看。”

  “台下坐的都是第三批次同胞，請記住，大家的首要任務是【在目標城市阻擊該隱人】，為後方第九、十批次的同胞攻城留下餘地。同時，輔助第四批次【滲透揚州城】，為他們創造有利條件。”

  “友情提醒，本次揚州城拖家帶口，直接全城開啟了星級躍遷，對，沒錯，他們沒坐專列來，他們是坐著‘城’來的——如果後續，有同胞登陸了揚州本土，請千萬小心時間節點，不要被時間輪回這一大招幹翻了——縮小二十歲的話，酆都可不會給你們換尿布噢。”

  台下哄堂大笑。

  “明天熱那亞開放大門，大家做好準備。”

  “別被投放城市的防禦係統打翻了，也別被敵城殺死了，最後清點人頭時，我們要按照打新城市中實際占領麵積和人數的多寡，來分攤勝利成果的。”

  “請保證自己活著，ok？”

  當夜，吃飽喝足，一覺到天亮。

  次日淩晨四點，監控大廳的地板準時打開，下方龐大如巨獸的宇宙裂縫吞吐著灼熱火焰，縱橫億萬公裏，混沌如星雲。

  十幾片嶄新的城旗在火中燃燒，各自被城市防禦層保護著，模糊不清，稚嫩如胚胎中的嬰兒。

  按照約定，來的幾十座城市，第一批各自先放五千人下去。

  滲透者27小隊榮膺抽簽第一批。

  長索幾十公裏，如星河長鏈，火鍋隊吊在大廳地板上，各自心髒怦怦跳，使勁咽口水，使勁抓著繩子。

  上麵有人在暴風中喊道：“朋友們，記著！”

  “待會長索鬆開！各自小心，裂縫處引力不穩定，不是你瞄準哪座城市就能投放哪座城市的！”

  “大家各自珍重，注意平衡！”

  “摔死了吱一聲啊！”

  黃白酒緊張地腿發抖：“我靠，能不能快點，我好緊張！”

  遊仙蓁也是手發抖，“別、別緊張，咱們隊都開了坐標分享，落地後可以——”話沒說話，激烈的重力失衡感襲來，美少女嗷嗷嗷叫喚：“啊——媽媽咪呀酆都北陰大帝秦廣王崔判救我呀啊啊啊啊啊啊——！！！”

  長索一鬆，第一批十萬人被齊齊扔下太空，紛亂飛舞，宛如十萬朵飄萍芙蓉花，眨眼不見。

  而下方，就是宇宙熔岩之池，生死未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