麽樣？】

  【OK】

  【那就這麽說定了！晚上見！】

  不想去想閔玧其不記得自己腳受傷的事，樸智旻開心地又多加了個表情發過去，算是這段聊天的結束語，然後好不容易才爬起來，進浴室衝澡。

  八月末九月初的首爾夏意仍濃。傍晚夕陽戀戀不舍地依著天際雲彩，一時間羞於坦露心事，便扯來晚霞遮掩暈紅的臉頰，漫天的紫赤色纏綿交融。清爽微風陣陣拂過藍天碧穹，落日雲舒。

  把一切都收拾妥當，樸智旻帶上做好的三明治，特意提前坐上了去SUGA的出租車。腳上的傷幸虧閔玧其上藥及時，盡管後來發生了打鬥事件，但也並沒有加重病情，加之一會就能和喜歡的人一起去漢江兜風，樸智旻現在正心情大好，所以好像感覺扭傷也沒有那麽疼了。

  他步伐輕快地進了SUGA，剛推開門就發現一群人正圍坐在吧台施工現場侃侃而談，一時楞在當場。

  “Hey！來啦。”細心的金南俊第一個看到進門的樸智旻，熱情地朝他打了個招呼。

  “來了啊。”如同往常一樣，必然處在熱鬧最中心的閔玧其正和朋友聊地熱火朝天，隻忙裏偷閑漫不經心地衝樸智旻招招手，“自己找地方坐啊。”

  “誒，雞米還帶吃的來了！一定是知道哥哥們聊天聊餓了！”平時也和樸智旻玩的不錯的一個朋友看到他放到一旁的便當盒，上前打開，驚喜地猶如發現新大陸。

  “當然知道你們還沒吃飯，做的不多，大家湊合著分分～”

  “還是我們小雞米懂事。”素日就性格頗為爽朗的HIPHOP大姐大一把抱住樸智旻，溺愛般捏了捏他臉蛋。

  “啊啊，姐，疼！”樸智旻故作委屈狀地叫道。

  “臭小子！姐才用多大勁！”大姐大一掌拍在樸智旻肩上。

  習慣了兩個人開玩笑的大家紛紛笑成一團，接著話題轉移到打趣大姐大這麽大大咧咧的性格以後可該嫁不出去。

  眼看原本就隻計劃做給一個人吃的三明治即將被瓜分完畢，樸智旻笑著將從眾人狼爪下保留的最後一塊遞給閔玧其。正聊在興頭上的閔玧其頭也不回地接過，隨手放在一邊，就又繼續和最近新認識的藝術家大談80年代的嘻哈音樂及發展。

  “yo，最近舞練的怎麽樣？”

  “你昨兒沒來不知道，我們雞米可帥著呢！”

  “聽說你小子昨晚上贏了啊。”

  沮喪的心情還未從心房傳達至臉上，樸智旻被舞圈的幾個朋友團團圍住。幾個人七嘴八舌熱烈討論著奪冠的樸智旻使用的技巧動作，稱讚他現在跳起舞來氣勢如虹，舞風獨樹一幟值得借鑒。

  沒有酒精的輔助，這些人仍健談如故。他們從當今說唱圈看不慣的商業營銷，說至音樂製作、beat填詞，街頭藝術，再聊到國外哪個厲害的地下rapper在battle時大放異彩，還有波普，野獸畫派，垮掉的一代，上古神話裏神秘的碩大腳印，上星期路邊偶遇的一隻流浪貓，巴西熱帶雨林新發現的未知物種，不慎遭汽車碾壓過的麻雀。還有神，信仰，死亡，政治，人生；他們無所不知，無所不談。

  自是不至於不合群到落單，可雖參與著集體的狂歡，樸智旻的眼睛卻時不時落在人群另一邊的閔玧其身上。

  他還是一如既往地瀟灑，倒扣棒球帽，破洞牛仔褲大敞著直到小腿，聽到前所未有或不可置信的趣聞眼裏便會映照出璀璨的光。他似乎一直都是這樣，自他認識他的很久以前，他就四海八荒皆靈感，誌同道合的朋友遍天下。

  人們近乎狂熱地等待他起身招手，呼啦一大群跟隨他去漢江。四輛車每兩輛並排而行。他們放震耳欲聾的匪幫說唱，站上天窗對著漢江嚎叫。他們是年輕，是荒唐。而性與愛對他來說，不過是調味品。雖然不會差勁到拿出去做飯後談資，對前一夜對象品頭論足，但似乎也真的不是什麽值得在乎的大事。特定情況引發的荷爾蒙作祟下，隻要雙方都享受到了同等的快感，至於對方懷抱著什麽樣的心情，根本無關緊要。

  樸智旻靠坐在閔玧其的車後座，聽他和副駕駛的大姐大分享彼此的人生觀價值觀，聽身旁一位打碟的DJ同另一位跳鎖舞的青年聊節奏韻律，聽著車內匪氣十足的2Pac，身體跟隨車子馳騁在淩晨空無一人的漢江大橋上，唯獨心被遺留在前夜昏暗陰冷的角落裏。

  原來是這樣。他閉上眼，深夜勁爽的冷風徹頭徹尾灌進開始出現漏口的心髒。他感到自己就像剛才被閔玧其隨手擱置一旁的三明治，再怎麽巧飾，也不過一塊塗滿醬料、不足掛齒的生活調劑。

  原來是這樣。滿心歡喜地等待兜風的他，其實不過是他臨時起意隨口邀請中的一員。滿懷感激被撿回家的他，其實不過是他慷慨大度接濟過的無數人中的一個。

  他突然醒悟。他並不特別。樸智旻滿麵笑容地和車上最後被送至家門口的大姐大揮手告別。一整夜都笑著，吵鬧著，抬眼，視線透過車內終於沉靜許多的空氣，左顧右盼良久才終於落在開車的閔玧其身上。

  “我以為……”

  “啊？你說什麽？”

  夜風很大，加之車子行駛飛快，樸智旻的話甫一出口就被吹得支離破碎。兀自沉浸在適才熱鬧氣氛中的閔玧其不得不關上車窗。呼嘯而過的風霎時化作窗外光景。

  “我說，我昨晚又夢到那隻粉色的蝴蝶了。我和他被關在密不透風的房間裏。房間空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沒有窗戶，也沒有門。”

  “哦，然後呢？”不甚關心的閔玧其被紅燈攔在線後。

  “然後他繞著我飛，飛了很多圈。我覺得他應該飛得很累。”樸智旻看著車內後視鏡裏模糊的閔玧其的臉，唇邊浮現出一抹淺淡笑意，“你說，如果我伸出手，他會不會停在我手上？”

  “有可能吧。”似是覺得這個話題實在無聊，閔玧其敷衍回應道。

  “對了，你今天聽沒聽南俊的新歌？”綠燈亮起，閔玧其邊打方向盤邊問後座的樸智旻，“南俊水平現在不比專業的rapper差多少。”

  “聽了。”

  “這麽發展下去，不得了啊金南俊。”再次細細琢磨幾句金南俊新歌中的韻腳，閔玧其自顧自欣賞地點點頭。

  他和他的交流方式依然沒變，是朋友間的親昵，兄弟間的隨和，吃喝玩樂，抽科打諢，還有總也離不了的HIPHOP、音樂。樸智旻轉臉去望窗外迅速轉瞬即過的路燈，墨染夜空。他不敢問閔玧其他們現在究竟算什麽，昨晚他對他做的事又算什麽。

  隻是我以為，隻有你在SUGA，隻有我們兩個人來漢江的。

  十

  次日SUGA仍停業整修。休息了一整日無所事事的樸智旻拎著燒酒開門，正撞上偷偷摸摸要出去的金太宇。

  “太……唔唔？”還未開口他便被金太宇一把抓進懷裏捂住嘴。

  “噓——”金太宇悄悄看一眼樓上，低聲道，“我去公司一趟，別告訴玧其哥！”之後光速消失在迷蒙夜色裏。

  剩下愣在門前不明所以的樸智旻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再回神，就見不知時候結束了作曲的閔玧其立在二樓樓梯口定定看著他。

  “燒酒，我買回來了。”心顫一下，樸智旻故作鎮定地提起手中的袋子示意閔玧其，“你喜歡的那個牌子。”

  “辛苦了。”

  閔玧其自櫥櫃中取出兩個透明酒盅放在茶幾上。兩個人圍坐桌邊，一人各甄滿一杯，空中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音。

  樸智旻一口悶下，再自顧自倒滿，狀似無意道，“手喝酒沒關係？”

  “這個啊，”閔玧整杯燒酒吞下肚，這才聞言舉起纏裹了白色繃帶的左手，低聲笑回，“沒事，一點劃傷而已。你的腳呢？明還能跳舞嗎？”

  “我今天噴了點藥，走路已經沒事了。”沒想到這時候反倒能記起他腳傷的樸智旻眼中泛出未名星點光芒。

  “那就好，別忘了你說要連冠一個月的。”閔玧其眼含笑意舉杯，晶瑩液體在白色燈下愈發清澄明澈。

  “那當然，我樸智旻可說話算話。”樸智旻看著他也笑，抬手，酒盅碰上他的杯簷。“這麽說，明天SUGA就能開門營業了？”

  “嗯。”閔玧其點點頭，感覺盤坐不舒服便又支起一條腿，右手持盛滿液體的酒杯輕輕搖晃，看其中轉瞬即變的微妙光澤，眼神落在細微漩渦中央，“托那幾個人的福，這次好好整修了一下，也順便給大家都放個小假。”

  “新歌寫的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