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智旻頭也不回。

  “最近怎麽這麽用功？”

  “想要證明自己！”

  被攪了睡眠的閔玧其走過去一把拽下音響線，臉色更陰。

  “先連冠一個月我看看。”

  自那之後，樸智旻的世界變得更加明晰。

  奪冠。

  SUGA人才濟濟，想要贏哪有那麽容易。剛開始仍是被對手死死壓製的樸智旻，秉承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精神，屹然不倒於挑戰者的行列；漸漸也能做出幾個像樣的尬舞動作。

  父母的勸誡、老師的教導、同齡人背後的指指點點全都拋到一邊。現在的他隻關心跳舞。Breaking、Popping、Jazz、現代，他什麽都學，什麽都練。一次做不好做兩次，兩次做不好來三次，就這麽一次次輸、一次次倒下，再一次次站起來繼續自己未竟的舞步。

  他像瘋了一樣跳舞。

  而終於有一天，當他再次站上舞台，他發現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他仍然記得那是個炎陽似火般灼熱的周二，台下振臂呐喊的觀眾們如火那麽熱烈。兩杯淺琥珀色的INTRO下肚，三兩好友的鼓勵擁簇下，樸智旻一步步踏上舞台。

  音樂響起，他先發製人。幾個簡單的TOPROCK後接看似隨意實則充滿新意的地板腿上動作，緊接倒立且旋轉，隨身體重量的移轉，由一隻手換到另一隻手做動作直到腳著地，精彩的1990！

  對手顯然見多這樣的挑釁，毫不遜色的幾個UPROCK奪回中央，靈活的四肢以極快的速度舞動起來。SIX STEPS之後連貫地接上自創步子，一時氣勢逼人。突然又一個高難度後空翻躍起，逼得樸智旻後退幾步。

  雙方互換，樸智旻隨著音樂鼓點曲膝點頭，體內的好鬥因子也伴隨音樂悉數宣泄出來，直接端上自己慣用的ELBOW GLIDE，後接DOWNROCK，以手為中心支撐住身體重量，腿和腳持續有節奏地圓形舞動，最後用經典freezes動作NIKE結束這一輪挑釁。

  台下觀眾和台邊觀戰的B-BOY們紛紛鼓掌歡呼，大叫PERFE。

  音樂在一個激烈的電吉他變奏中陡然勁爆起來。舞者生來好鬥，沒人願意在BATTLE裏被打得片甲不留。此刻的對手也不例外。隻見他重新掌握進攻權，腳下動作幹淨利落，幾次POINT都抓的極致到位，動作間多出幾分瀟灑，後退時做出大拇指向下的動作，充分顯示出自己的不屑和蔑視。

  也不知是否被激怒的樸智旻勾起嘴角，化身為一匹野性十足的狼。舞步隨曲風漸變成NEW SCHOOL DANCE，隨性地將各種動作組合在一起，連貫成此時既危險又實具魅力的野狼。接連幾個POWER W□□E將場麵引燃火爆到無以複加，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以及人群的歡呼聲讓他一陣恍惚。

  依稀有人在他耳邊喊，愛一個人，就愛他的全部。不加評判，不加指責，盲目，瘋狂地愛！

  如果你愛街舞，就要愛hiphop，愛breaking，愛popping，愛log；愛肌肉酸痛，愛流血流汗，愛他的默默無聞，愛他帶給你的風光無限！

  尬舞對手一個接一個輪番上陣。再不知怯懦為何物的樸智旻隻曉得用更厲害、更漂亮的招數回擊。他看到淩晨在暴雨中肆意狂舞的自己。那個人的聲音混雜著雨聲，還有無數觀眾的歡呼。

  他們喊嚷著，對！就是這樣！

  以你堅不可摧的愛，赤誠的愛，男人的愛吞下他，以虎狼利齒撕咬他，咀嚼他，像愛他一樣的恨他，鄙視他，咒罵他，唾棄他！

  你要去征服，像個滿腔熱血的戰士，以全心全意的愛，癲狂的愛，癡纏的愛，沸騰的愛！還有噬骨的恨，飲鴆的恨，熾烈的恨，親吻他，再一拳打倒他，狠狠把他踩在腳下！

  熾熱的燈光晃過他不知疲倦舞動著的身體，世間萬物皆抵不過他的認真執著。挑戰者們節節潰敗，後來不再有人上台。

  今夜這舞台徹徹底底地屬於樸智旻。

  他的舞結合了現代、breaking和log元素，純純粹粹的少年狂放，蘊藉動作間的力量卻內斂。憑借身體肌肉和骨骼打造出硬漢舞風，卻能同時收放自如，兼有靈逸巧妙。有時你覺得他捶胸頓足像要咆哮，嘶吼，下一秒身體卻輕鬆自在地打起漂子。他的肢體已不是會說話那麽簡單，而是灌入了天使和撒旦的靈魂，純樸與陰鷲相輔相成，深深烙刻上了他的個人印記。

  所有人都被他的舞姿所吸引，閔玧其也不例外。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台上的少年，連帶他倔強地半咬下嘴唇的神情也盡數收入眼底。不少人拿出手機錄像，上傳到社交網絡，一時間引發無數B-boy熱議。

  而對外界的這一切渾然不覺的樸智旻兀自沉浸在自己舞蹈的世界裏。他享受此刻舒放的肢體，享受如潮水般歡呼的人群，享受燈光追逐在身後炙熱的注視。他眨眨眼，透過激烈的舞步和額前滴撒的汗水，突然看到一抹光自眼前飛快閃過。

  無數個努力至黎明的片段交替出現。這對街舞的執著，這日夜折磨著他的愛恨，此刻交織在眼前，像一隻蛛網，晶瑩地張掛在他的眼睫。

  他帶著些憧憬，微許的驚喜，還有那麽丁點地怯然，伸出手去，輕輕那麽一拂。

  眾生嘩然中，樸智旻以帥氣的槍擊姿勢驟然倒地。

  他伸出手去，隻消那麽輕輕一拂——

  一個美麗新世界。

  八

  勝者為王。

  毋庸置疑，樸智旻就是今夜當之無愧的王者。

  紛湧過來的B-boy們將樸智旻抬下舞台，熱烈簇擁今夜的王。被人群舉上頭頂的樸智旻望著觸手可及的燈光，無數歡呼鼎沸一起被拋到空中，香檳泡沫四處飛灑；昏暗奮鬥的日子由火點燃，肆無忌憚地焚燒，迸濺出耀熤的光，毫不掩飾的狂熱，前所未有的矚目！

  他做到了！

  好不容易平穩呼吸的樸智旻靠坐在吧台前，笑著和前來祝賀的朋友們一一打過招呼。

  “可以嘛，樸雞米！”金太宇跳過來一把圈過樸智旻的腦袋，激動道，“這麽多日子沒白練！”

  “那當然。”樸智旻一臉驕傲，眼尾狀似不經意掃過四周，恰好定格在適才走過來的閔玧其身上。他不自覺挺直了些身板，眉眼彎成昨夜的半月，嘚瑟樣地看閔玧其一挑下巴，“怎麽樣，冠軍哦～”

  “恭喜。”閔玧其若有所思地注視著他，笑容微妙。

  “被震驚了？來，給你一次機會，給冠軍捏捏～”樸智旻邊說著調整重心，半伸出條腿出去，一麵還不忘傲嬌地朝閔玧其眨眼。

  "好啊。"沒想到閔玧其眉也不皺地爽快答應，走過去蹲下，一手緊攥住他的腳腕，不出所料看見樸智旻吃痛的表情。

  "疼成這樣還要捏嗎？"

  "捏！"勉強撐住笑容的樸智旻深吸口氣，硬生把眼淚憋回去，還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活該疼死。"閔玧其認真檢查樸智旻扭傷的部位，所幸扭傷並不嚴重，休養兩天就會恢複。如此一來，手上動作倒下意識地放鬆。他故意粗魯地在噴藥前使勁按壓變紅腫的部分。

  “啊！閔SUGA！哥！”

  如願看到樸智旻求饒的表情，閔玧其得逞一笑，這才利落地給他上藥纏繃帶。

  樸智旻偏過頭，看閔玧其為他認真上藥的側臉溶在燈光裏。

  冰藍色的光閃密麻匝過四肢。他刻意用被突然擊中的動作來結束舞台，卻還是被他看出崴了腳啊……

  樸智旻並不知曉他此刻恍然出神的樣子，所以他不知道他凝視著他的神情有眷戀，感激，不知所措的迷惘，以及非常少非常少的絕望。

  這樣複雜且細密的情緒，大概就是……

  “呀小子，剛才跳得不錯嘛。”

  還不待閔玧其包紮完畢，一個突兀聲音響起。樸智旻抬頭，認出是尬舞輸給自己的一個B-Boy，隻是不同於適才的單槍匹馬，他身後還跟著四個麵相不善的青年。

  “謝……謝謝。”盡管對方口氣洶洶，樸智旻還微笑著向來人表示感謝，甚至禮貌性地鞠了小躬。

  “技不如人還輸不起。”冷眼旁觀的閔玧其仍仔細給樸智旻固定好最後一截繃帶這才回應。聲音雖不大，卻足以令周圍在場每個群眾聽個清楚。

  見情勢不對，周圍不明所以的觀眾紛紛為他們讓開個圓圈。五個前來滋事的青年本就酒精上腦，此時被言語相擊，熱血直衝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