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的差別之大, 有時勝過天地距離。

  世界上有葉爾柯這種萬事搞不拎清的，也便有秋辭那般精致而克製的。

  他年紀不輕、事業也做得成功。

  除了親自運作文化公司以外，還擔任著雜誌的主編工作, 當然非常繁忙。

  所以等到葉爾柯輾轉打聽，終於在雜誌社堵到他的時候, 已經是兩日之後。

  從見第一麵起, 秋辭就怎麽不喜歡二柯這個人。

  此時見了，更是沒有半點好臉，皺起眉頭拒不理睬。

  葉爾柯絲毫不顧上尊嚴，追著叫道：“大哥, 等我一下, 你別走呀。”

  秋辭用力甩開他拽住自己胳膊的手，質問：“幹什麽？你怎麽又出現了！”

  葉爾柯臊眉搭眼：“……我想打聽下, 你知不知道楚晗在哪裏？”

  幾分譏諷的笑意在秋辭唇邊蔓延開來, 他反問道：“他在哪和你有什麽關係？”

  看這陣勢是已經了解前因後果的姿態。

  葉爾柯低下腦袋：“都是我的錯, 但我必須見他。”

  “滾開, 不要臉。”秋辭才沒有多糾纏的心思, 這般罵完就朝電梯邁步。

  葉爾柯追在後麵說：“求求你告訴我吧，我不該那樣對他，怪我當時沒想清楚, 現在無論如何我都要跟他道歉——”

  “道歉？”秋辭心中的火一下子被這個少年帶起, 狠狠罵道：“你把感情當做什麽？道歉管什麽用？當初我瞧不上你，就是知道你根本靠不住，偏偏楚晗鬼迷心竅地相信你, 結果呢？別再出現在我麵前，不然我不會讓你好受的！”

  葉爾柯被吼的縮了脖子，見他瞬間走進電梯，趕緊寸步不離地跟在後麵，硬著頭皮說：“秋大哥，就算你打死我我也認了，隻要你能告訴我楚晗在哪裏，我願意用一切去補償他，真的，這次我特別認真。”

  倘若不是生活在法治社會，秋辭真想即刻就把這家夥按到地上揍成豬頭，然而他丟不起這個人，況且愚蠢如葉爾柯也根本就不值得讓自己背地去使什麽手段，所以唯有冷眼瞥頭不理睬，隨他去自生自滅去。

  ——

  被個牛皮糖、癩皮狗纏上是什麽感覺？

  接下來的時間葉爾柯用實際行動證明了這一點。

  無論秋辭走到哪裏，這小子都不顧一切地跟著，哪怕是頭天晚上睡覺把他關在門外，次日清晨開門依然能看到他的存住，以至於讓人懷疑他就是守在這過的夜。

  起初秋辭是非常厭煩的，當然找各種保安驅趕過他。

  可惜葉爾柯冥頑不靈，折騰到最後秋辭也累了。

  某個上午，正當秋辭打開門準備上班的時候，又看到二柯盤著腿坐到走廊上，頭發亂糟糟的幾乎像個無業遊民，不由因此皺起眉頭加快步伐。

  未想到日日死纏爛打的葉爾柯竟然沒跟上來。

  已被“虐待”麻木的秋辭宛如抖M，在打開電梯門的同時又鬼使神差地走回去踢了他一腳：“喂，你沒事吧？”

  葉爾柯軟綿綿地靠在牆邊，麵頰泛紅，嘴唇蒼白幹涸，虛弱到連眼睛都睜不開。

  秋辭鬱悶地伸手一探，觸碰了異常滾燙的皮膚溫度，不由急著拽他：“喂！你給我起來！別死在我家門口！”

  葉爾柯那還有力氣？頓時就像破布似的躺到在地上，嘴裏麵依舊停不下來地嘟囔說：“求求你……楚晗……”

  ——

  被急救車送往醫院後，把自己折磨殘疾的二柯終於得到救治。

  全然看不過去的醫生還在跟秋辭發火，教訓道：“受這麽嚴重的外傷，不好好住院、瞎折騰什麽！真到感染那天才老實嗎？到時候小命都沒了！”

  秋辭可比誰都委屈，卻也不想繼續浪費口舌，隻得默默點頭。

  負責任的醫生瞧著護士給葉爾柯輸上液，才態度不滿的離去。

  不得不說葉爾柯這家夥的確是生命力頑強，這麽會兒功夫竟然已經稍微緩過來些，小聲說：“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一走了之是最沒問題的做法吧？

  可性格冷僻的秋辭已經不想讓鬧劇繼續了。

  至今為止他完全無法理解楚晗為何會選擇這樣一個完全不靠譜的戀愛對象，但葉爾柯和藍旗截然不同，此種事實倒是非常清晰明白。

  “他辭職回家鄉了，具體去哪我也不清楚，走後就沒來過電話，你再鬧我也不知道更多。”

  葉爾柯日思夜想的答案終於從秋辭嘴裏講出來。

  這家夥非常激動，半爬起來追問：“他家鄉在哪，你知道他的地址嗎？”

  “清源，來東川時那邊的房子就都賣了，即便你去也不可能找得到。”秋辭難得沒再發火嘲諷，冷淡地評價道：“你倆是不可能有結果的，算了吧。”

  葉爾柯嘟囔道：“我不管什麽結果。”

  秋辭懶得跟這種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多囉嗦，淡淡地哼了聲便扭頭離開。

  ——

  既然得到答案，當然要付諸行動。

  不時來探望的王嘉看著葉爾柯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還堅持在旅館房間收拾微薄的行李，不由擔心：“你真要去啊，那也得先把傷養好。”

  葉爾柯低著頭疊衣服：“沒心情養，隻想死，我就是活該吧。”

  王嘉歎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你再多堅持些，別理你爸媽一哭二鬧三上吊不就完了？”

  葉爾柯回答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你到清源給我個電話。”王嘉當然不會相信這家夥有多可靠，想了想便從兜裏摸出袋現金：“這有兩萬塊，你帶著，就當是我借你的。”

  葉爾柯本來就積蓄全無，這回到連東川信用卡都告急了。

  但伸手去拿朋友的，實在不像樣。

  王嘉見他遲疑，便把錢塞過去：“沒多少，等你有了再還，別到時候吃飯都吃不起被警察當無業遊民抓起來，還不夠丟人的。”

  “……謝謝。”葉爾柯垂頭喪氣。

  “謝個屁，趕緊把楚大哥找回來吧，你不好受他也不好受，以後別再作妖比什麽都強。”王嘉點上隻煙抽起來：“沒想到你還這麽認真，也好，不管找得著找不著，都是給自己的交代。”

  葉爾柯點點頭。

  王嘉笑道：“打起精神來，傻乎乎的。”

  ——

  人生的大部分事都是經曆過才懂得。

  當葉爾柯背著書包趕到楚晗曾經生活過的地方時，多多少少明白了他之前追到自己家鄉的忐忑。

  隻不過那時被父母逼急了，真的沒有為他想更多。

  如果想了，就也不會釀成現在的苦果。

  葉爾柯深吸了口氣，考慮到要節約，連車都沒舍得打，便尋著機場大巴趕往市區了。

  ——

  雖然清源沒有東川那麽擁擠與繁華，但幾百萬人的居民還是貨真價實的。

  當二柯找到短租房安頓下來後，根本不知道該去哪裏見楚先生。

  他跟沒頭蒼蠅似的晃了幾日，最後竟然一不做二不休，跑去打印出好些個尋人啟事，專門到書店、餐廳和便利店發送，為此還被凶巴巴的城管追打過，用悲慘兩字形容也不為過。

  可惜啊，事情完全沒想象中容易。

  某天這個家夥坐在便利店外咬著麵包，凝望街邊人來人往，瞧著一張張麵龐那麽陌生，心裏不禁陷入茫然：像楚晗那種人，肯定會悶在一個地方足不出戶的，而且他現在學會了網購，萬一十天半月都不透透氣，自己豈不是白忙嗎？

  不、不會的。

  他還帶著兩個小家夥呢。

  渣渣和楚嘟嘟肯定吵著要散步，不會當宅狗的。

  考慮到這裏，葉爾柯又漸漸安心，喝光礦泉水後便邊吃麵包邊往外走，拿出地圖來標記好自己貼過尋人啟事的位置，繼續朝城市的其他地方進軍。

  電視上常常會演，那些真正丟了親人的往往要花費半輩子去尋覓。

  那自己呢？

  會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走多久？

  葉爾柯說不出答案，他隻知道此時此刻除了見到楚晗外，真的什麽都不想要，如果找不著他，這亂七八糟的人生實在無法繼續了。

  公車緩緩停下。

  葉爾柯趕緊走上去，望著滿滿當當的車廂和水泄不通的馬路歎息，當真被現實教明白了：現在尋找楚先生有多麽難如登天，當初在茫茫人海遇到他，就有多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