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作者:連城雪      更新:2020-08-14 22:50      字數:3147
  葉爾柯畢竟不是什麽溫柔謙遜的人, 成長過程中打得鼻青臉腫之蠢事沒少做過,但被捅到內髒流了滿地的血還是頭一回, 躺在救護車送到醫院去的路上,他簡直要被自己的想象力嚇暈了,一直哼哼唧唧的流眼淚, 再也沒當時撲上去拯救哥們的英勇。

  這家夥手術的種種手續,當然是王嘉忙裏忙外的跑。

  平日裏囂張的富二代再也蹦躂不起來,將所有辦妥後等在外麵的時候,煙抽到燙手, 眼睛急得發紅。

  沒腦子又重感情似乎是難兄難弟的通病。

  否則他們也不可能惺惺相惜到如今。

  “喂, 先生,我們這裏禁煙。”路過的護士皺眉阻止。

  王嘉本就煩得厲害, 完全不想聽到旁人數落,頓時生氣地站起來。

  結果未等開始吵鬧,楚晗的身影就從電梯裏衝出。

  他從前總是優雅從容, 此時卻亂起分寸:“情況怎麽樣, 他傷得嚴重嗎?到底怎麽回事?”

  王嘉把前因後果解釋清楚, 鬱悶道:“全都賴我,二柯也是為救我才這樣的,我肯定要負責到底。”

  如若平常, 楚晗勢必會講幾句體貼的話圓場,但此刻他卻被焦急和痛苦阻住喉嚨,心中千回百轉。

  “是啊,都怪你!你明知道葉爾柯不是冷靜的人, 幹嗎要引著他尋仇!”

  “可是更該責怪的……是我自己,我不該對藍旗保留餘地,早些殘酷地與他了斷清楚,也就不會牽連葉爾柯了……”

  滿懷悔意無處安放,無奈這種時候怪誰又能怎樣?

  楚晗失力坐下,不禁想起母親去世前後的那段時光,他的命運比很多人都要苦澀得多,所以實在無法找到自信猜測,上帝會不會把可愛的戀人也奪走。

  ——

  暮色微沉在東川的高樓大廈之外,讓整座城市都浮著溫柔的粉。

  終於被推到病房裏的葉爾柯也沐浴在這份微光中,因為麻醉未退的關係,他昏沉得像個孩子,長長的睫毛連顫抖都不再有。

  醫生檢查後囑咐道:“幸虧今天送來及時,手術也比較順利,別太擔心了,盡快通知家屬吧。”

  楚晗跟在旁邊點頭,很想回答自己就是家屬,卻沒辦法做更多解釋,隻能等醫生出去後拉著椅子坐到床邊,摸住他還紮著針頭的手心疼皺眉。

  “大哥,吃點東西吧!”王嘉拎著外賣殷勤地推門而入,情緒因為塵埃落定變好很多,安慰道:“別太擔心,二柯身體棒著呢,而且明天我奶奶幫忙找的名醫就過來會診,肯定用不了多久就會痊愈。”

  “嗯,我不餓。”楚晗淡淡回答。

  王嘉暗自理虧,想道歉卻說不出口。

  幸好這時葉爾柯緩慢地從藥效中蘇醒,吃力問:“我死了沒……”

  楚晗氣得伸手就彈他的額頭。

  “你福大命大好得很!內啥——你倆先聊著,我晚些再過來?”王嘉非常識趣,將剛買的飲料水果擺好,立刻拿起包飛速消失。

  病房門被重新摔好,空氣又恢複安靜。

  楚晗歎息:“一會兒才能喝水,疼嗎?”

  葉爾柯點點腦袋。

  楚晗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希望二柯能成熟點,所以皺眉問道:“為什麽不跟我商量就去找他,明知道藍旗人品沒保障,應該多留個心眼。”

  “憑什麽不找……我沒想打架,是他們先動手……”葉爾柯蒼白著臉鬱悶。

  楚晗陷入沉默,許久沒再講話。

  其實這件事最後怕的是葉爾柯自己,他狡辯無非是想為魯莽的行為找借口,此時見到楚先生不僅不安慰自己,還冷著臉,難免委屈道:“……全是我倒黴,藍旗那賤人給我找麻煩,是要怪我咯?”

  “怪我。”楚晗立刻回答。

  葉爾柯被堵住,瞪著大眼睛氣呼呼。

  楚晗苦笑著撫摸他的額頭:“當然是怪我了,秋辭起碼跟我講過十次,讓我用不著原諒藍旗,否則後患無窮,當時我不信,現在想來他說的話很有道理,不是每個人都配承受寬容和善意,我一把年紀還不懂得從教訓中增長經驗,非用聖母之心拖累身邊人,不怪我怪誰?”

  其實葉爾柯隻不過是孩子心態,希望他買點好吃的、哄哄自己之類,忽聞掏心掏肺的話,反倒於心不忍:“哎呀……我就是隨便嘮叨,你咋還往心裏紮呢?給我削個蘋果好不?”

  “受這麽重的傷,張開眼睛就想著吃。”楚晗簡直無奈。

  “不吃身體怎麽能好,打架之前就餓著肚子,現在都快癟了!”葉爾柯哼哼。

  瞧他這幅生龍活虎的模樣,大概身體的確健康活潑的不行,楚晗低落的情緒略微平靜了些,低頭邊弄水果邊說:“怎麽遇到我之後,你就是一直大難小災的……”

  “呸!”葉爾柯否認:“明明是開始走運,以前我也總受傷的好不好,打籃球還把手指戳折過呢。”

  “這有什麽好驕傲?”楚晗蒙上了層霜的臉終於露出絲笑意,眼神溫柔地搖了搖頭。

  ——

  雖然整段糾紛都因藍旗而起,但事情一碼歸一碼,他並未在惡性暴力事件中出手,所以被警察好生盤問教育過,沒多久就被放了出來。

  飛速跑回美容院後,藍旗立即想先溜再說,生怕再多發生些自己應付不來的問題。

  結果還沒來得及把箱子打包完,就被忽然拜訪的楚晗堵到門口。

  在麵對一個曾經喜歡過自己的大帥哥,醜陋的姿態便很難露出來,藍旗走投無路地讓他進到宿舍裏,主動輕聲說:“我、我之前就是嫉妒葉爾柯,聽聞那幾個人想騙點錢來花花,才上前指點做了蠢事,真的隻想氣氣那個小男生,沒想傷害他……”

  “嫉妒?為什麽嫉妒?”楚晗反問。

  藍旗欲言又止。

  “曾經你有機會擁有那份感情的時候,沒人逼你把它踩到地上吧?案子審理時,不念舊情也該念良知,憑什麽汙蔑我是同夥?”楚晗冷聲問道:“我裝出願意諒解的姿態,全因我內心不願與你糾結的傲慢,不是真的原諒你!此刻我不想再聽你花言巧語,隻是來告訴你,如果你不立刻離開東川、再出現於葉爾柯麵前,那麽剛剛承受過的牢獄之災,我還可以再讓你重溫一遍。”

  相識十年有餘,藍旗從來沒見過他如此生氣的樣子,捏著手裏剛剛想打包的衣服,半晌才道:“好,本來也打算走的,我老了,和小男生能爭出什麽來呢?”

  “你不是老,你是從裏到外都爛了。”楚晗一字一句道:“我這雙眼睛和瞎掉也沒區別,否則當初怎麽可能看錯你?”

  話畢他便丟下個袋子,用力摔門而去。

  藍旗愣過幾秒鍾,有些希望袋子裏裝的是些生活費。

  單並沒有。

  楚晗隻是留下了張從東川返回家鄉的火車票,時間正是今晚午夜。

  人自己想做一件事是回事,被逼著做一件事又是另一回事。

  藍旗皺眉將票漸漸捏扁,不悅地咬緊了牙關。

  ——

  心性耿直的好處在於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躺在醫院的日子裏,葉爾柯被警察做過筆錄,聽說那些人全被抓了之後,便沒有過多糾結此事,加之同事們和王嘉的親戚紛紛前來探望,好吃的收到手軟,令他完全沉浸在快樂中,更不會再琢磨有的沒的。

  某天晚上二柯躺在病床上解決掉半個西瓜,忽然哀歎:“渣渣最喜歡吃西瓜了……你別總在醫院呆著,回家遛狗呀,它們兩個多可憐!”

  “拜托出版社的妹子去溜了。”楚晗慢慢地幫他擦手:“誰有你可憐?”

  “嗨,等拆了線就好。”葉爾柯大大咧咧地笑。

  其實這家夥不在家,兩條狗鬱悶到連飯也不願意多吃。

  楚晗絲毫沒有辦法,既不能把它們帶到醫院來,更不能亂抱怨而讓二柯擔心,隻得用善意的謊言囑咐道:“那你得聽醫生的話,今天我不在的時候,又跑下床了?”

  “哎呦喂,等你橫屍二十四小時就知道有多痛苦……”葉爾柯完全不在意,扶著床沿又往下走:“我去刷牙洗臉。”

  楚晗趕緊撐住這個多動症,寸步不離地守在旁邊。

  其實腰部的傷口會牽扯很多肌肉,好在葉爾柯活得糙,疼也忍著。

  等到這家夥把自己弄幹淨後,楚晗才簡單洗漱,自然而然地陪著他躺到了並不寬敞的病床上。

  葉爾柯被笑著擠到一邊,抱怨道:“你回家睡好不好?我這想回還回不去呢。”

  “別亂動。”楚晗輕輕地扶著他趴到自己懷裏:“沒有你睡不著。”

  葉爾柯咬他的下巴:“少肉麻了,住院的是我,受罪的是你。”

  楚晗沒再聽他抱怨藍旗,自己心裏卻始終過不去,微微地歎口氣說:“晚安,傻瓜,我倒寧願住院的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