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個人從來沒有躺在草地上看過星星, 那真是人生的一大損失。

  外出露營的深更半夜，楚晗陪著葉爾柯做這等傻事, 自己卻比誰都投入，很久都舍不得眨眼睛。

  葉爾柯摸索到楚先生的手用力握住，輕聲問：“這感覺像不像世界上隻剩下咱們倆, 再也沒別人了？”

  楚晗側頭瞧向他，回答道：“我的世界裏本來也隻有我們。”

  不止有情淺令人失望，情深也會引起怯懦。

  葉爾柯總覺得自己配不上楚晗，並非因為現實條件的差距, 而是楚晗永遠是透著沒有瑕疵的認真, 仿佛把整個人生都壓在這段突然開始的感情中，惹得他誠惶誠恐。

  正安靜的時候, 睡不著的渣渣忽然仰天長嘯。

  楚晗彎起嘴角道：“你家狗變狼了。”

  葉爾柯爬起來偷看，哼道：“難道不是你家的啊？”

  楚晗抱住他說：“你是我家的。”

  “我又不是狗。”葉爾柯立刻去咬楚晗的鼻子。

  楚晗閃躲著問：“你這和狗有什麽區別？”

  葉爾柯嘿嘿地笑，然後拉著他坐起來：“出來玩真開心, 以後我們去其他地方玩吧。”

  楚晗點頭答應：“我幾乎哪裏也沒去過。”

  葉爾柯道：“我也是啊, 所以從現在開始計劃！不過得等我工作幹出點成績的, 男人還是要以事業為重。”

  每每聽到這一本正經的話，楚晗便忍俊不禁：“怎麽，你還成男人了？小朋友？”

  葉爾柯怒：“少瞧不起我, 等以後我開了自己的寵物診所，你就可以在家養尊處優當你的富先生了。”

  “那我等著。”楚晗傾身吻過他的臉，溫聲道：“睡覺去吧，折騰一天了。”

  “好。”葉爾柯收起剛才的片刻迷茫, 決意打起精神來，用盡全力麵對接下來的日子，不想愧對這段神奇的初戀，也不想浪費楚晗的實意真心。

  ——

  自從脫單後，葉醫生就變得幹勁十足，這在寵物醫院已經是人盡皆知的狀況。

  這天他正值班的時候，忽然有兩個年輕男子抱著條無精打采的德牧進來，大喊道：“醫生，我的狗中暑了！”

  很多主人都習慣自行判斷寵物的健康狀況，葉爾柯並不聽信，一邊安慰一邊接過來放到台子上診斷，認真地觀察詢問後，摘下聽診器說：“可能是吃壞什麽東西了，我得抓緊做個化驗，不行就做好洗胃的準備。”

  “狗還能洗胃啊？”狗主人皺眉問道：“貴嗎？”

  “不貴，再說貴不貴也得治。”葉爾柯老實地低頭幹活：“別太擔心。”

  兩名男子彼此看了眼，便躲到旁邊抽煙去不再插嘴。

  ——

  雖然想象中很順利，所有的治療流程也都是按照規矩走的，但洗胃後的德牧還是高燒不退，躺在籠子裏奄奄一息。

  發自內心愛著動物的葉爾柯很著急，守到天黑都不肯下班，正在籠子邊鬱悶的時候忽聽手機響起，才急著條接通道：“對、對不起，我把看電影的事忘了，現在有條狗狗還沒脫離危險，真的走不開，下次肯定不失約。”

  平白等了半天的楚晗完全沒生氣，微笑道：“沒關係，玩的事什麽時候都可以，那我給你買點晚餐帶過去？”

  “……嗯，注意安全。”葉爾柯扶著籠子站起來。

  正好這時王醫生走進屋裏，憑借多年的治療經驗判斷：“中毒，估計不行了。”

  葉爾柯完全見不得小動物死，每次寵物醫院推出小小的屍體時，他都會大受打擊，故而拒絕接受事實：“呸呸呸，德牧生命力頑強，肯定能熬過來的。”

  “但願吧，我先走了，有事電話聯係。”王醫生照例要去接孩子放學。

  葉爾柯跟他擺擺手，而後失力地站在籠子前說：“加油啊。”

  狗是最有靈性的動物，德牧的眼角緩緩地流出淚水，一動不動地望著他。

  ——

  楚晗當然並不在意是不是有電影可以看，他隻想多些時間和可愛的二柯在一起，所以前來送飯也照樣心情愉快。

  寵物醫院的前台小姐還不太清楚兩人的關係，但帥哥見過兩次便足以牢牢記住，微笑接待道：“葉醫生正在病房裏加班呢。”

  “你們都辛苦了。”楚晗把額外買來的甜點放到她桌上，然後才款步往裏走去。

  沒想到這晚葉爾柯並沒有一見麵就撲過來，發現門被推開還瞬間轉過身去擦臉。

  楚晗內心十分敏感，靠近問道：“怎麽啦？”

  事實上不用二柯回答，籠子裏已經閉上眼睛狼狗就能說明一切。

  楚晗把外賣擺好，然後才將啜泣的小獸醫拎起來問：“出什麽事了到底？”

  “這狗吃了老鼠藥，送來的時候就不太行了，我檢查完急急忙忙洗了胃又輸液，結果還是……”葉爾柯使勁揉眼睛，自從他養起渣渣和楚嘟嘟之後，就徹底變成了愛心滿點的狗爸爸，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往外湧。

  楚晗徹過麵巾紙幫忙擦臉，溫聲道：“你自己都說已經盡力了啊，這不是你的錯。”

  葉爾柯大哭道：“為什麽主人不看好點，不早點送來，我就不想讓它死嘛。”

  “好啦，做獸醫總要麵對這種狀況。”楚晗因彼此出門在外，也沒有做出過分舉動，隻是伸手擁抱了他片刻，然後問道：“是不是要通知主人？”

  葉爾柯泣不成聲：“嗯……”

  楚晗摸摸他的腦袋：“趕緊洗洗臉，我去幫你跟同事說一下，再哭人家小姑娘都笑話你了。”

  ——

  像這種不好的消息，自來都是由溫柔可人的前台妹子去告知。

  她雖然為難，但也在電話裏努力解釋了來龍去脈。

  但對方顯然達不成理解，吵鬧的聲音就算站在旁邊的楚晗都能聽見。

  糾結過十多分鍾之後，狗主人終於憤怒地摔上電話。

  楚晗安慰：“寵物死掉肯定會引起情緒失控，你別介意。”

  “嗨，我早習慣了，隻是對方一直罵髒話，還揚言要砸了我們醫院。”前台妹子發愁：“不會來鬧事吧？”

  “應該不會，要不讓跟派出所報備？”楚晗問。

  “這還是算啦，院長又要罵我小題大做，還是別給客人火上澆油的好。”前台妹子無奈而笑。

  這時葉爾柯終於腫著眼睛蠕動出來：“……我沒胃口不吃了，想回家睡覺。”

  “那走吧，你有同事要吃飯嗎？”楚晗接過他的雙肩背包。

  “丟在辦公室，晚上肯定有人肚子餓的，二柯你好好休息呀。”前台妹子擺擺手。

  葉爾柯什麽都沒說就有氣無力地走了出去。

  前台妹子望著楚晗陪伴消失的身影，仿佛意識到什麽似的，分外八卦地摸著下巴琢磨起來。

  ——

  事實上，永遠都不要低估人到底能壞到什麽程度。

  就在葉爾柯下班的當晚，德牧的主人便帶著幾個不幹不淨的社會青年衝到寵物醫院，把大廳砸個七零八落，不僅打傷夜班醫生，還揚言這醫院治死動物，吵鬧著要醫生賠錢，直到被警察帶走才使得麻煩暫告一段落。

  次日早晨聽到消息後，正在喝粥的二柯徹底驚呆了，茫然地掛掉電話，立刻將事情草草一報告，急著往單位跑。

  不管遇到怎麽樣蠻不講理的顧客，他都是當事獸醫，總脫不了關係。

  楚晗生怕這個沒心眼的家夥吃到什麽虧，隨之起身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苦悶過整晚的葉爾柯已經精神不少，笑笑道：“這有什麽好陪的呀，誰上班還要人陪？你好好吃飯、好好休息，等我回來。”

  楚晗簇起眉頭，心裏泛起不詳的預感，卻隻能目送他匆匆離去。

  等到家中剩下一人兩狗後，他立刻打電話給自己的版權律師，要到專門負責此類案件的專業人士聯係方式，又仔仔細細地谘詢委托完畢後，才有幾分安心。

  畢竟葉爾柯是真心愛著這份職業的，絕對不能因為碰上幾個刺頭，就斷了大好前途。

  在除卻感情問題以外的事上，楚晗還算老謀深算，他不喜歡也不善於跟無賴的人糾結，卻瞬間想出最容易幫到二柯的人選，故意打開上次家庭聚餐硬拉的微信群說：“二柯好像被訛上了，昨天有條德牧吃了老鼠藥，被他接手後不治身亡，現在主人正吵著要他賠錢，邱醫生你遇到過醫鬧嗎，這種事該怎麽辦？”

  果不其然，上班不喜歡看手機的邱紫還沒來及的出現，王嘉就炸了毛似的跳出來：“我靠？敢鬧我柯？待我去瞧瞧，再鬧哥喂他吃耗子藥！”

  楚晗見狀淡笑，琢磨著有王嘉這個混不吝的損友出場，總不會讓葉爾柯被欺負，這才靠著沙發歎了口氣，撫摸著湊過來粘人的渣渣輕聲說：“你可不準亂吃東西，再惹他哭，我簡直都沒心可碎了。”

  渣渣舔舔嘴巴，把臉搭在楚晗的大長腿上，臭著美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