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是讓很多年輕人成熟的便捷方式, 當他們徹徹底底離開學校，成為這龐大社會中最微小的一份子後，性格中大部分的幼稚與自負便會被現實殺死。

  雖然葉爾柯粗枝大葉的, 但是最近楚晗為他花掉不少錢，激勵得他對上班這件事也積極主動了很多, 希望能夠盡快賺到能維持穩定生活的工資, 再也沒勇氣在寵物醫院胡鬧。

  王醫生把這家夥的勤勞看在眼裏，忍不住評價道：“小葉，你這胳膊斷過之後，人也懂事不少嘛。”

  葉爾柯正在給病人寄養的狗添糧食, 回頭笑：“我本來也很懂事啊。”

  “是不是談戀愛了？”王醫生老馬識途。

  “是啊。”葉爾柯瞬間漏嘴。

  王醫生好奇：“喲, 哪家姑娘？”

  葉爾柯剛想說是之前來過的楚先生，但轉而琢磨著這裏屬於工作單位, 出一個與他們無關的櫃是不是有必要, 猶豫間到嘴邊的話變成了“嘿嘿”的笑聲。

  幸好王醫生並沒有打算刨根問底, 見有新客人抱著貓進來, 便迎了上去。

  想要學習更多的葉爾柯趕忙跟在旁邊寫筆記, 惦記著積攢幾年經驗也在家附近開個寵物醫院之類的維持生計，也不曉得那時候自己和楚晗關係如何，能不能繼續瞞著家裏過和現在一樣的小日子。

  愣神的功夫, 王醫生已經初步檢查完畢, 指揮道：“帶去拍個片子，可能是脾髒的問題。”

  “好的好的。”葉爾柯夾著筆記本，抱起貓咪來就去了其他部門, 滿臉任勞任怨的模樣。

  ——

  秋辭對楚晗的感情一言難盡。

  從學生時代的相識，到楚晗落獄後的共患難，說是堅韌的友情也好，割舍不掉的羈絆也罷，都很難因為幾次小小的糾紛而徹底抹殺掉彼此間的聯係。

  葉爾柯的出現與存在再也無法改變，便隻能去接受現實。

  當秋辭終於僵著臉來到新家時，楚晗已經不複前陣子的冷漠，相反表情始終掛笑，顯而易見是因戀愛而帶來的智商退化。

  他把稿子交出來後，便去廚房弄飲品。

  秋辭坐在沙發上匆匆翻過，但見並未有失水準，這才放心。

  “等這個短篇完結，我想休息兩個月。”楚晗給他拿出烏龍茶道：“一直這麽連續不斷的大腦有點吃不消，而且邱醫生不讓我再熬夜畫稿了，讓出欄位後也多給你手裏的新作者些機會。”

  “我看你是想有時間去談戀愛吧？”秋辭哼道。

  楚晗大方承認：“能多陪陪他挺好。”

  像葉爾柯這種人，到底有什麽值得喜歡的？

  沒什麽出息，也沒有高尚的美德。

  雖然長得一副濃眉大眼討人喜歡的模樣，但這年代會打扮的小帥哥多了去，哪裏值得認真？

  這些問題在秋辭心中永遠得不到解答，可他沒辦法繼續逼問楚晗，因為他不是楚晗，楚晗也不需要他的評判。

  詭異的沉默過後，楚晗終於主動說：“我挺喜歡葉爾柯，你別再瞎糾結。”

  “我有什麽好糾結的，你想休息就休息唄。”秋辭問：“慶功會下周末，有很多媒體到場，你到底參不參加？我要發宣傳和媒體通稿的。”

  “可以啊，畢竟已經在你的公司出了十多本漫畫。”楚晗竟然答應。

  秋辭感覺到這個老朋友身上正在發生難以控製的變化，半晌才點點頭：“好，不過別帶姓葉的，除非你想活在停不下來的八卦裏。”

  “他還不願意去呢，估計最害怕別人一本正經。”楚晗無所謂。

  秋辭拒絕再談起那個人，也不想看這個房子裏無處不在的愛情生活痕跡，皺著眉起身告辭。

  楚晗把秋辭送到門口。

  秋辭忽然回頭道：“你記住，不管什麽時候你再遇到過不去的坎兒，我都還是會站出來幫你。”

  楚晗微怔，而後淡笑：“我也是。”

  ——

  由於葉爾柯個人愛好，這個嶄新的房子裏到底有多少種動物，楚晗自己也搞不清楚，但他常常幫忙打掃，無聊時也會去籠子旁邊觀察，順便讀幾本相關的書增長知識。

  某個晚上他正在給刺蝟偷食酸果時，遲遲下班的二柯竟然又抱回個小東西，鬱悶道：“哎，這個龍貓生病啦，客人又不要了。”

  “龍貓？”楚晗直起腰來疑惑。

  “對啊，宮崎駿不還有個叫《龍貓》的動畫片嗎？”葉爾柯笑起來，找了個幹淨的籠位把它塞進去，歎息：“不過年紀挺大，活不過多久。”

  楚晗問出個很多人都好奇的問題：“你看到被拋棄的動物就撿回來，難道不會漸漸超出自己的負荷能力嗎？”

  “有什麽辦法啊，小寵物什麽的，都是一開始覺得新鮮可愛會喜歡，漸漸照顧來了，應付不了了，就嫌棄了。”葉爾柯給龍貓喂了點飼料：“我能養的時候就養著唄，隻求那些人別再隨隨便便買動物。”

  楚晗抱著胳膊在旁邊說：“人和人也是如此。”

  葉爾柯氣憤地站起來：“什麽，你是說你以後就會嫌棄我嗎？”

  楚晗微笑：“我在影射你好不好？”

  “明明是你看起來比較花心！”葉爾柯撲上去就親他，然後賴著楚晗說：“我餓啦。”

  “不是你自己發誓自己掌廚嗎？”楚晗無奈地笑。

  “可是我想下樓吃燒烤，走吧走吧。”葉爾柯拉扯他。

  楚晗在二柯麵前幾乎沒什麽堅持，瞬間點頭答應。

  結果他們一打開房門，早就守在外麵偷聽的楚嘟嘟立刻湊上來。

  葉爾柯擺手：“不帶你，等我們吃完再回來取你倆。”

  “嗚——”楚嘟嘟不樂意地哼哼。

  葉爾柯馬上蹲下捏住它的狗嘴，然後親個不停，和狗笑成一團。

  楚晗在旁邊看著，感覺這就是自己幻想過無數次的美好生活，別說秋辭不理解，就連他自己都沒辦法用語言去描述為何會選擇這個男生，人生總有些事如玄學，在某個時刻發生某種相遇，便成無法複刻的命運。

  ——

  由於被強烈要求，過去的老照片終於從老舊的行李中翻找出來。

  睡前的時候，葉爾柯靠在枕頭上盯著楚晗讀大學時模樣，沉默不語。

  已有些褪色的紙片上，年輕的楚晗英俊無雙，簡直像從畫裏走出來的翩翩美少年。

  太漫長的時間過去了，楚晗摟住葉爾柯問：“有什麽好看的？”

  葉爾柯耿直：“好帥呀，是不是半個學校的女生都追你？”

  “沒有，而且人緣不是很好。”楚晗挑挑眉。

  葉爾柯不信：“別瞎說了，難道以前的人就不是顏狗嗎？”

  “我嫌女生麻煩，直言自己的喜歡男的，在那個年代的同學當然都嚇跑了。”楚晗淡淡地說：“而且當時不懂人情世故，也沒有現在親和。”

  葉爾柯沉思片刻，小聲道：“除了我爸媽，我也敢對別人講，但是現在真不知該怎麽跟他們坦白。”

  “我明白，這件事本來就不簡單，你自己做主。”楚晗很寬容。

  葉爾柯發現相片背後有楚晗自己畫的小漫畫，便說：“你教我畫畫吧，我現在覺得畫畫很有趣。”

  “畫什麽？”楚晗微笑。

  “畫渣渣，還有楚嘟嘟！”葉爾柯立刻想到兩條愛犬。

  楚晗伸手拿起床頭櫃上記電話號碼的簽字筆，依然任葉爾柯躺在懷裏，在相簿的空白頁上勾勒出兩隻惟妙惟肖的卡通小狗，這在二柯看來非常神奇，完全不懂線條怎麽會那麽均勻，簡直像印出來的一樣，接過筆去邊學邊問：“是這樣嗎？”

  台燈柔和的光像是有溫度，為空調房裏帶來淡淡的暖意。

  葉爾柯專心致誌地畫完，又在旁邊塗了兩個歪歪扭扭的小人：“這是咱倆，嘿嘿。”

  “傻。”楚晗忍不住親了下他青春細膩的臉，然後勸道：“睡吧。”

  葉爾柯把相冊和筆放到一邊，轉身又像小柴狗似的撲上他笑：“不公平，我也要親你！”

  話畢還真吻了楚晗的額頭和嘴唇，睫毛樂得彎彎如月。

  楚晗扶住葉爾柯的脖頸：“不打算睡了？明早要上班的可不是我。”

  “睡睡睡。”葉爾柯馬上認慫地縮進被子裏，宣布道：“早點吃餛飩吧。”

  “嗯。”楚晗隨手關燈。

  葉爾柯摸著黑終於有勇氣問：“是不是秋辭來過了？”

  楚晗奇怪：“你怎麽知道？”

  葉爾柯說：“廚房有甜點盒啊，他好像每次來都會買這些用不著的，裝得很有情趣。“

  楚晗這才說：”來拿稿子的。”

  “秋辭喜歡你啊，之前就一副怕我搶走你的樣子，現在理都不理我，你幹嗎還跟他若無其事的。”葉爾柯語氣酸溜溜。

  “畢竟工作上有聯係。”楚晗問：“吃醋了？”

  葉爾柯悶哼。

  楚晗摸摸他的頭道：“除了工作都不聯係好吧？少學別人胡思亂想的。”

  葉爾柯爬到他的身上，聽著他胸口的心跳聲那麽有力而真實，半點都不像在講謊言，才稍微放下心來，沉沉地閉上眼睛。

  楚晗在黑暗中獨醒著，莫名其名喃喃歎息，忽而用力握住了二柯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終敢去迎接睡神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