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作者:連城雪      更新:2020-08-14 22:50      字數:3080
  佛教認為執念是諸多痛苦的源泉,這不無道理。

  譬如當一個孤獨的人漸漸習慣了有身邊有陪伴,就會害怕再失去,就會開始舍不得,又怎麽能快樂?

  像楚晗算是真正形單影隻活了大半輩子,時常告誡自己那些殘酷的事實,也的確盼著安安靜靜的終老入土,可惜二柯的存在感實在太強,潛移默化中便把他從持續了十幾年的低沉情緒中拉出來,整個人都變得漂浮不定。

  不該責怪自己軟弱吧?

  任何人遇到這麽討厭又這麽可愛的葉爾柯,總歸會被激起意想不到的情緒。

  ——

  初夏的早晨陰雨連綿,楚晗因水聲而醒得格外早,不到六點鍾就在跑步機上運動起來。

  他盼著衰老,又害怕衰老,總是矛盾地做著無意義的掙紮。

  正當耳機裏優雅的音樂靜靜流淌時,卻又有活潑的叫喊隱約傳來。

  楚晗微微皺眉,直到耳機線被葉爾柯拉下來,才停步問道:“怎麽了?”

  葉爾柯抱怨說:“我叫你這麽半天,你幹嗎假裝聽不到?”

  楚晗回答:“這耳機本來就是隔音的。”

  “什麽高級東西呀?”葉爾柯好奇帶上,然後驚喜地瞪大眼睛:“哇塞,高科技!我隻能聽到音樂聲!”

  楚晗並不在意:“喜歡就拿去玩。”

  葉爾柯趕忙躲開,後退了兩三步:“可不敢碰你東西了,真的還不起了。”

  楚晗笑:“你居然會長記性?稀奇,我以為你準備把同樣的錯誤重複一輩子。”

  葉爾柯尷尬地看向別處,然後才想起自己來到這兒的目的:“今天下雨了,我不能帶渣渣和嘟嘟出去溜達,淋到水它倆會著涼,所以等我上班以後,你要多陪一下。”

  楚晗是個工作狂,所能獨處的大部分時間都會做與漫畫有關的事情,他並非一個空洞的男人,總希望能在死前為世界留下點什麽,正是抱著這樣決絕的心,才一直高產又高量的創作著作品,也習慣性逃避其它責任,故而說道:“出不去就睡覺就好了,小動物的覺不是很多嗎?”

  葉爾柯恨鐵不成鋼:“哎喲喂?你不要再偷懶了,它們是無聊才睡覺的,總而言之,照顧好兩個寶寶的任務交給你,我做個三明治一起吃,吃完就去上班嘍。”

  楚晗已經習慣他的出現和他的離去,看著葉爾柯離家回家,一天一天就這樣不知不覺的過去。

  淡淡點頭之後,本想繼續跑步。

  誰知道那該死的眼疾卻不合時宜地冒出來,使得眼前的景象在毫無防備中被拉到很遠。

  人身體的平衡很大一部分依賴大腦處理視覺信息,所以楚晗難免在跑步機上失去分寸,狼狽的摔了下來。

  剛走到門口的葉爾柯被嚇到,慌張地跑回來說:“你咋了?不就是讓你陪狗玩嗎?”

  楚晗坐在木地板上痛苦地扶著額頭,因為看到的二柯很小很小,索性閉上眼睛搖頭道:“抱歉,身體不太舒服。”

  葉爾柯伸手摸過他的頭,小聲道:“不是累病了吧,我說你也不能真的每天都嘔心瀝血呀,心血熬沒了,人就熬不住了,來,我帶你到床上躺著。”

  說完他便咬緊牙關,用力撐起一米九幾的楚晗,跌跌撞撞地朝臥室走去。

  楚晗每次犯病時都不太想移動身體,可此刻又有什麽辦法?隻能配合著他來到床邊,緊閉著眼睛倒下去戴好眼罩,逃避這個嗡嗡作響的世界,囑咐道:“你忙自己的吧,讓我休息會兒就沒事了。”

  “真沒發燒?難道是感冒?我去給你買點藥。”葉爾柯怎麽可能放心,拉著他的袖子囉嗦。

  楚晗有些煩亂,煩悶中又感受到了溫暖,艱難安慰:“需要睡一覺而已。”

  葉爾柯無奈說:“那有事給我打電話,晚上我給你帶飯,你等我啊。”

  “嗯。”楚晗有氣無力的回答。

  葉爾柯仍舊不太鎮定,幫他把被子蓋好後又摸了摸額頭,確認溫度處在正常水平,才一步三回頭的退了出去,抓住兩條狗說:“你們今天有關籠子,別想鬧了!”

  楚晗感覺聲音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終於漸漸放鬆。

  他額上的皮膚還殘留著剛才的觸覺,心裏癢癢的,沉沉的,像塊飽經滄桑的頑石,又像片飛揚在春天的柳絮。

  ——

  楚先生的忽然病倒讓葉爾柯開始心神不寧,他在寵物醫院連藥都拿錯了幾次,被王醫生罵到狗血淋頭,一到傍晚剛剛下班,便背起包毫不留情地跑了出去,趕到的附近的港式餐廳,買了平時舍不得喝的雞湯和燒賣,而後才搭上公交車,屁顛顛地往回走。

  站在車上晃晃悠悠的時候,這小子忍不住拿出手機發短信:“QAQ你好點了沒啊?”

  可惜楚晗不回複,不清楚是在忙著畫畫,還是仍舊倒在床上虛弱不已。

  葉爾柯深歎了口氣,抱著雞湯鬱悶:“哎,真讓人操心。”

  正在這時,汽車猛地趔趄了一下。旁邊站著的中年男子一下撞到他的胳膊,差點讓雞撒出來。

  葉爾柯緊張吵道:“這是我給病人買的,你別碰翻了好不好?”

  ——

  很可惜二柯難得的熱情並沒有得到應有的回應。

  他頂著雨興衝衝的回到老房子外,使勁拍了半天門都沒人理。

  再摸包時,才發現早晨慌裏慌張的忘記帶鑰匙,頓時絕望喊道:“楚晗!渣渣!嘟嘟!快給我開門呀!”

  兩條狗先後在屋裏叫,聲音很大,但門並沒有要開門的動靜。

  葉爾柯雖然戴著帽子,但身上已經被澆的差不多濕透了,他著急的翻找手機:“這家夥不會病死了吧,早知道就陪他去醫院,還上什麽班啊?”

  再後悔也沒有用,楚晗依然沒有回應,電話那頭仿佛連接著宇宙的黑洞,使用接通不能。

  葉爾柯急得團團轉,忽然想起後院還有個梯子,琢磨著如果架起來放到陽台,倒有可能進得去——如果運氣好,陽台的門沒有反鎖的話。

  他這般琢磨的,決定說辦就辦,便朝著院子後麵跑了過去。

  ——

  事實上,楚晗謹遵醫囑,發現眼疾犯了後便聯係邱紫來家裏問診。

  服了藥後才聽話地開始休息。

  由於那藥有助眠的作用,才使得他聽不見外麵的吵鬧聲。

  時運不濟的葉爾柯怎麽可能知道這些?他傻乎乎地用嘴叼起外賣袋子,拍拍手準備一鼓作氣爬到陽台上。

  雨似乎更大了些,水順著房子和梯子流淌個不停。

  葉爾柯爬到半截便氣喘籲籲,腳下意外地一打滑,差點翻車,嚇得他趕忙抓緊梯子,情不自禁的一聲慘叫。

  結果這下咬著的外賣袋子徹底掉了下去,還熱著的雞湯全部灑在了褲子和鞋上,嚇得這小子瞬間頭腦空白,頃刻從梯子上摔了下

  來。

  兩米多高的距離雖然不算恐怖,但毫無防備地落地還是讓他痛得像下鍋的魷魚,立刻縮了起來。

  葉爾柯努力掙紮的爬著,胳膊卻怎麽也不聽使喚,最後隻能沒出息地哭喊:“救命啊,誰能救救我,我的手不見啦!”

  ——

  沉睡的楚晗是被救護車的鳴笛聲驚醒的,

  他睡得有點發懵,坐起來呆了兩秒才疑惑:好端端怎麽會響起如此動靜?

  滿頭霧水地披衣服走到陽台去看,竟然發現葉爾柯那家夥正被護工們努力抬到擔架上,頓時驚訝地大聲問道:“出什麽事了?”

  有個護工抬頭說:“原來家裏有人啊,這小夥的下著雨爬梯子,結果摔下來,現在手臂骨折,腳也扭了,是鄰居打的120,你快下來看看吧。”

  楚晗想都沒想轉身便急匆匆的跑了出來,居然連鞋都沒顧得上穿,踩在濕漉漉的土地上衝到擔架旁問道:“你怎麽樣?為什麽爬梯子?”

  葉爾柯臉上不知是泥水還是眼淚,抽噎著說:“我忘帶鑰匙了,你也不給我開門,外賣也灑了……”

  楚晗幾乎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看到他胳膊以奇異的角度彎著,還被打上臨時的夾板,不禁心疼:“算了,先去醫院再說。”

  話畢就幫助護工把擔架抬起來,塞到了滴滴作響的救護車裏。

  也不知葉爾柯是故意鬧事還是真的害怕,哎呦哎喲地叫喚個不:“我這種名醫要是以後不能給小動物做手術了,那該怎麽辦?這不僅是社會的損失,我也要喝西北風!”

  楚晗兩分鍾前還在美夢中徘徊,現在驚魂未定、一身狼狽。

  他抹了下俊臉上淌著的的雨水,坐在救護車的角落裏說:“那我養你唄,還能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