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慕白都沒睡, 就在客廳裏坐著；小離醒來後慕白便把他送去幼兒園，自己則直接到了片場。

  “小白, 你眼怎麽腫了？”江熙擔心問道，慕白不但眼腫, 連臉也腫了, 看起來就像熬了一宿沒睡。

  “沒事。”慕白說道, 走到片場椅子坐下閉目前養神, 他昨晚隻要一閉眼，就是滿身血的陸淵，要不是事先跟陸淵通過電話，慕白都懷疑是不是陸淵出什麽事了？

  “抱歉, 我們盡力了。”

  “什麽意思？”幾乎異口同聲問道，幾人盯著人醫生的目光咄咄逼人。

  咽口水, 後退兩步, 醫生看著幾人淩厲的目光，臉色刷一下白了。這些人背景沒一個簡單，當初被征集的時候他是非常不願接下這台手術的，畢竟動手術的人身份不低, 贏了, 他能一步衝天，可輸了, 他便一敗塗地。可當這些人開聲，無論是否願意，這台手術他都必須接下。

  “受損神經修複失敗, 現在最重要的是盡快決定截肢事……”

  “嘭！”

  醫生話沒說完，陸大哥一拳揍過去，強大的衝擊力讓醫生直接撞到牆上，吐出一口鮮血；除了動手的陸大哥，其餘幾人也是氣勢洶洶，在場的醫生不禁齊齊後退幾步，就怕這幾人突然動手。

  “停下！”院長跑出來，急忙說道，“陸先生，我們真盡力，陸總神經受損嚴重，這台手術成功率本來就很低，你們也是事先知道。”

  “什麽叫決定截肢？”陸大哥看著院長的目光殺氣騰騰，這場手術成功率不高陸大哥是知道的，可聽到醫生的話，陸大哥還是忍不住出手。

  “手術過程中，脊髓出血，壓迫中樞神經，神經壞死可能性加高……”院長聲音越說越小，直至聽不見；中樞神經的修複並非易事，這種情況在醫療意外許可的範圍內，手術同意書裏麵也有寫到這條，本應是理直氣壯的事，可碰上這群人，再有理也無法開聲去爭。

  陸大哥閉閉眼，低吼一聲，一拳砸在牆上，其餘幾人也是一臉沉重。

  陸淵被推出來時還未清醒，為了以防萬一，還是進了ICU一晚，第二天陸淵醒來時看著陸二叔等人凝重的神情，就知道手術失敗了。

  還是失敗了，他該慶幸自己還活著嗎？

  “小淵，你先好好休息，一定還有辦法的。”陸二叔說道。

  陸淵沒開聲，閉起眼；陸二叔不知道陸淵是累了想睡還是難受，閉起眼平複情緒，但陸二叔還是說了句，“我去找醫生來給你檢查一下。”

  關門聲響起，偌大的病房內隻有陸淵一人；沉重的呼吸回蕩在病房裏，就像他那無法平靜的內心。

  陸二叔找到醫生，第一件事說的就是讓醫生瞞下陸淵要截肢的事，至少，再等等，再等兩天，等他身體恢複一點再說。

  醫生過來給陸淵檢查身體時，秦靖等人也過來了；眾人很默契沒提截肢的事，陸大哥則是跟陸淵說著陸明的事；對於陸大哥的處理方法，陸淵還是認同的，陸淵雖想跟他慢慢玩，可有小白與小離在，他賭不起萬一，他沒忘記他父母是怎麽死的。

  孫醫生得到陸淵手術結果也是在第二天，陸二叔不想他老人家擔心，隻說了手術失敗的事，並沒提到要截肢，即使這樣，孫醫生還是夜夜難安，一時間，陸宅氣氛沉重非常。

  陸淵手術的第三天，慕白的電話還是打了過去，這幾天慕白夜夜惡夢，他一直說服自己，說陸淵沒事，可連續三個晚上陸淵沒打電話過來，加上小離一直纏著慕白說要跟叔叔講話，慕白整個都煩躁起來，最後電話還是撥了出去。

  電話一直在響，沒人接；這是第一次，自慕白跟陸淵離婚後，第一次電話無人接聽，

  應該沒什麽大事吧！慕白想道，可一想到三天前陸淵的電話與信息，好不容易靜下來的心又‘咚咚’跳動起來，那晚的電話與信息怎麽看怎麽詭異；慕白站起身，在客廳裏踱來踱去。

  小離坐在沙發上，小腦袋隨著爸爸走來走去的身影轉動著，小離不懂為什麽爸爸不給叔叔打電話，小離想叔叔了。

  “爸爸，叔叔。”小離提醒道。

  慕白停下來，看了小離一眼，又看看電話輕歎一聲說道，“明天再打好嗎？現在很晚了，叔叔已經睡了。”

  “爸爸騙人，叔叔那裏現在是白天。”小離氣呼呼說道，爸爸說過的話，小離都記得。

  慕白語塞，小家夥的記憶力驚人，他聽過的話，做過的事，總記得一清二楚，慕白發現小孩記憶力太好也不見得是件好事。

  小離已三天沒跟陸淵通電話，從開始的哀求到現在的鬧脾氣已經給足慕白、陸淵麵子，畢竟當初是陸淵答應他會天天跟他說晚安的。

  看著爸爸不開聲，小離小嘴漸漸扁起來，眼眶一下子紅了，看著爸爸不開聲；慕白看著小孩這樣子也難受，又把電話撥過去，可還是沒人接。

  “叔叔是騙子，爸爸也是騙子。”小離吼完後，跳下沙發衝進房裏，直接把房門反鎖了，秦胤天本想截住陸離卻遲了一步。

  “小離乖，出來好嗎？”

  慕白擔心在外麵哄著，可小孩就是不應；慕白一下子擔心起來，小離才四歲，這樣把自己關在房裏是非常危險的；慕白想破門而入，又怕嚇到小離；過了幾分鍾，裏麵突然傳來哭聲，慕白心一下子吊起來。

  “小離，你先出來，我們再打電話給叔叔好不好？”慕白繼續說道，可小離就是一直在裏麵哭，也不回應；慕白心很難受，小離身體雖好了很多，但隻要他一哭，就容易發燒。

  想到這，慕白是真著急了，小離的心情慕白是了解幾分的，這孩子從小敏感，陸淵這樣放他三天飛機，小孩除了傷心，還有不安，也可能會想多，想著是不是叔叔不喜歡自己了，所以才不接自己電話。

  慕白急得團團轉，拿著電話一直往外撥，可陸淵的電話就是沒人接。接著慕白又打了陸晨銘的，沐言，全沒人接，這下慕白不但擔心小離，連陸淵都讓他吊起幾分心，一時間，慕白臉色都白了。

  秦胤天的電話也在往外撥，他在找他父親，據他所知，父親這兩天都在M國，聽爸爸的意思，好像是在陸叔叔那。

  “父親。”當電話接通那一刻，秦胤天已經變得氣衝衝；慕叔叔擔心小離，他同樣也不好過。

  “陸叔叔在嗎？”秦胤天單刀直入問道。

  那邊的秦靖聽到自個兒子的質問聲，挑挑眉，他覺得他兒子是不是忘記誰是他老子了？

  “我在酒店。”秦靖說道。

  “離離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裏，一直在哭，我們都找不到陸叔叔。”秦胤天說道。

  這似乎還真有點嚴重，秦靖想道；把兒子的電話掛掉，秦靖便加快腳步來到醫院。

  “你們在外麵站著做什麽？”秦靖看著站在走廊上的陸二叔等人；陸淵手術第二天醒過來就把大家趕走了，留下的除了陸家人，就隻有葉晨曦跟秦靖。

  “我跟小淵說了。”陸二叔啞聲說道，向來溫文儒雅的人，因為陸淵的事，這陣子以來總是愁眉鎖眼，看得人難受。

  秦靖沒開聲，神色也凝重起來，這事是瞞不了的，醫生的意思是越早決定越好，但陸二叔當時考慮到陸淵剛動完手術，便想著瞞兩天，這也無可厚非。

  “他怎麽說？”秦靖問道。

  “二哥拒絕，他說……繼續手術。”陸晨銘哽咽說道。

  “他這是在找死。”秦靖低吼道，煩躁扒扒頭發，秦靖看著走廊外的冰雪世界，覺得這都他媽什麽破事？陸淵怎麽就碰上了這些？那個叫陸明的讓他死的太幹脆了。

  “不能再手術。”秦靖說道。

  “醫生也是這麽說。”陸大哥說道，要不是在醫院，他真想抽根煙，麻痹自己一下。

  “還說了什麽？”秦靖繼續問道。

  “他說，他不想當個廢人。”陸大哥沉重說道；剛開始確認下半身癱瘓時，陸淵的反應並不大，當時心理醫生就說他這是在憋著，如果治療不順利，爆發出來會很棘手，這真是一語成讖啊！

  陸淵這話一聽就知道，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讓自己癱瘓；而他的解決辦法就是不停手術，這不是把自己往死裏逼嗎？

  “什麽是廢人？截肢就廢人了？這世界截肢的人多了去，人家不也活得好好的？”秦靖罵道；雖是這樣說，可秦靖也知道這是氣話，這事擱誰身上也不會好受，更何況是從小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天之驕子陸淵。

  陸淵到底有多絕望，這世界上大概隻有他自己知道。

  從他清醒後，他整夜整夜睡不著，他想他父母，想老爺子，想小離，想慕白，把所有的人想一遍後，他又陷入了迷茫與絕望中，當聽到陸二叔跟他說要截肢時，陸淵徹底爆發；自小父母雙亡，現在正值壯年又要失去他雙腿，陸淵覺得他人生簡直就是個笑話。

  陰暗的情緒不斷衝擊著他，然後他想到了慕白，他想，如果他失去雙腿了，慕白還會愛他嗎？如果不愛他，慕白是不是會找個比他更好的人雙宿雙飛？

  作夢，慕白是他陸淵，誰敢動慕白一根指頭，他陸淵跺了他。

  可是你能忍受慕白用那異樣的目光看你嗎？陸淵又不由自問；陸淵發現，他不能，他無法忍受慕白用憐憫或用厭惡的目光看著自己，自己一定會發瘋的。

  或者把慕白鎖起來，放在身邊，放在誰也找不著的地方，這樣慕白就能永遠屬於自己，自己也不必擔心慕白會跟別人在一起了，這不是很好嗎？慕白本身對他有感情，他一定不會怨恨他的……

  陰暗的聲音不斷在腦海中響起，無數的念頭冒出來，陸淵想到囚禁慕白，內心竟有著跌跌欲試的興奮。

  “哢嚓！”一聲響，打斷了陸淵的思緒，陸淵睜開眼看著秦靖走過來。

  秦靖腳步微頓了一下，陸淵剛才看過來的目光竟然有著扭曲的瘋狂；秦靖心一跳，不動聲色走到陸淵身旁。

  “陸淵，我知道你不好受，但我希望你能堅強些，接受這個結果。”秦靖其實不太會安慰人，說出的話都有些僵硬；如果陸淵不是躺上床上，秦靖覺得用男人解決的方式，好好打一架便什麽都通了。

  “接受我成為一個廢人？”陸淵輕笑道，嘴角邊帶著嘲諷。

  “截肢不代表你就是個廢人，這世界上很多沒手沒腳人的，可別人不一樣活的精彩。”秦靖企圖舉例說明。

  “當然不一樣，他們不是我陸淵。”

  “嗬！”秦靖被氣笑了，“你是說你不如他們？陸淵，你就這麽輸不起？”

  “秦靖，若然今天躺在這裏的人是你，我一定會把這句話送給你。”

  “你……”秦靖氣的臉發白，他以前怎麽就沒發現陸淵這麽任性？

  “夠了，激將法對我不適用，出去吧!我想靜靜。”陸淵閉上眼沒再開聲。

  秦靖铩羽而歸，他覺得陸淵除了腿，他心理可能也出現了問題，他剛進門陸淵看他的那一眼，秦靖可謂印象深刻。

  “讓慕白過來勸他吧！”秦靖說道。

  陸家人都沒開聲，許久陸二叔才說道，“隻能這樣了。”

  陸淵的固執讓陸二叔既痛苦又不忍，如果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想小淵截肢，可不截肢就有生命危險，他賭不起，這是他大哥唯一的兒子啊！

  陸二叔同意了，秦靖便把電話直接打給了慕白，把情況詳細說了一遍，慕白便應了過來。

  秦靖的電話讓慕白很驚訝，他真沒想到陸淵情況竟然這麽嚴重，還一直瞞了他那麽久。

  掛了電話，門鈴響起。由於怕陸淵的電話沒法過來，慕白已經把開鎖的人叫來了；聽秦靖那意思，陸淵現在是誰的電話也不肯接，也不想見人，指望他哄小離出來已不現實，現在這就是唯一的方法。

  哭聲早在十分鍾前已經停止，慕白很擔心；當門被打，慕白衝進去第一件事就是摸小離的額頭，幸好，沒發燒。

  幫小離蓋好被子，慕白用熱毛巾給小孩擦了臉，便坐在床邊想事件；陸淵現在這種情況小離無疑不適於過去，看來隻能委屈小家夥在秦宅住一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