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命運的鬧劇遲遲沒有結束。

  大小姐的事情剛落，轉眼又有人來了，這次是趾高氣揚地驅逐，要小漁夫離開這個地方別回來。這麽毫無道理的要求自然被嗤之以鼻，小漁夫連母親曾教導過的紳士風度都不管，把那人趕了出去。

  後來回想一下，才發現來者手臂上的是一個看起來像是大家族家徽的東西。小漁夫裝作不經意地去打探了一番，果然那個大小姐不是省油的燈，本來就看不上要聯姻的是個病弱少爺，吵嚷著要退婚，還開口說早就有了傾心的對象。這般看來，大概是小漁夫遭受了無妄之災，被那家少爺認做是奪走了未婚妻的無恥之徒了。

  他是不會走的，在這裏長大，在這裏有和父母親的回憶，在這裏遇到了小人魚，在這裏第一次體會到動心的感覺。而且，他走了，小人魚怎麽辦？

  看著無憂無慮在水裏遊動的小人魚，小漁夫寵溺地喊著讓它過來，給它紮好了頭上的小辮，把脖子上纏起來的項鏈也弄好。小人魚早就不氣了，還是乖乖地靠近，乖乖地任他整理儀容。隻是在小漁夫鬆手之後，它撐著池子邊沿，挺直腰背然後湊上來，在他嘴上親了大大一口。這不是第一次突然襲擊了，自從學會親吻之後，小人魚就熱衷於此，每次都能觸動小漁夫的心，讓他忍不住戰栗起來。雖然兩人都沒有經驗，從生澀到自然，卻讓人無法拒絕，即使最簡單的雙唇接觸，都甜蜜如蜂糖。小漁夫抿緊嘴唇，沒有像以前那樣警告它要收斂這些親密的動作，而是伸手摟緊了小人魚，將下巴抵在它頭頂，一言不發。

  小人魚不明所以，但也抱住了他，身上的水珠洇濕了小漁夫的上衣。銀白的月光灑下來，水波蕩漾，唯獨相擁的兩個人沉默著，直到小人魚實在困了睡過去，才被溫柔地放進池子裏。

  這晚，小漁夫睡得很淺，甚至說得上有些不安穩。突然，外麵傳來小人魚的喊叫聲，伴隨著另一聲沉悶的撞地聲，隨即不屬於兩人的慘叫響起。

  小漁夫猛地驚醒，□□著腳往院子走去，映入眼簾的是憤怒的小人魚正狠狠抽動尾巴，旁邊躺著受傷了捂住大腿哀嚎的陌生人。他快步走過去，聞到了一股濃烈而刺鼻的氣味，原來砸碎在地上的是陌生人手裏拿著的罐子，汩汩流出的正是大量燃油，有些順著地板流到了池子邊緣，弄得小人魚厭惡地躲開。

  見小漁夫來了，小人魚才噙著淚光告狀，說是陌生人突然跳進了院子把它吵醒，還大叫著怪物想衝上來打它。小漁夫本來就怒火中燒，被這樣一說全明白了，肯定是那少爺懷恨在心，派人來下毒手，準備把他活生生燒死在屋裏，造成不慎失火的假象。卻沒料到後院大池子裏有小人魚在，下意識就把這手下抽到不能動彈。

  要是小人魚的事情被透露出去……

  被派來的手下還在一邊叫囂著要讓少爺來殺了小漁夫，把小人魚抓起來賣到拍賣場，前者對小漁夫沒什麽影響，後者則讓他頭腦空白，恨不得把地上這人砸成肉泥。

  而他的確這樣做了。

  趁對方現在沒有反抗能力，小漁夫舉起在池子邊本來當做裝飾的石頭，狠狠往這人頭上砸去。一下，兩下，慢慢地就沒了聲息。小漁夫喘著粗氣，顧不上臉上濺到溫熱的血點，伸手探探鼻尖，確定對方真的死了，才驟然一鬆坐在地上。

  他殺人了。

  小人魚感覺他不太對勁，就靠過來扯他的衣袖，口中焦急地喊起“哥哥”。小漁夫回過神來，晃晃頭，變得清明一些了，然後吩咐小人魚舀水把池子邊的血跡洗掉，自己則托起屍體，在夜色掩飾下拋到海裏。

  這件事不可能瞞下去，那家少爺肯定會繼續派人過來，很容易就發現端倪。如果小漁夫進監牢了，小人魚的下場幾乎是能預料到的悲慘。可是就算讓它回海裏，它肯定不願，他早就見識過小人魚的執拗。

  這下，隻能離開了。

  處理完後院的爛攤子，小漁夫把家裏的錢財收拾收拾，用被子把小人魚裏一層外一層裹起來，又弄亂了它的頭發遮住臉，急匆匆離家而去。他要去的地方，不是鎮上，而是另一邊的港口。

  在那裏很早就有渡船，即使小漁夫早年曾經下定決心再不出遠門，可為了小人魚不得不遠航，去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

  假裝帶著病著的妹妹去投靠親戚，小漁夫順利買到了船票，還在好心人的幫助下找到了個極好的隱蔽座位。而之後很多次，他也是如法炮製，終於離家鄉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要去哪裏呢？

  本來他隻是漫無目的，可小人魚似乎有要回它出生之地的想法，哀求小漁夫帶它走。幾經波折，小漁夫才弄明白到底在哪個方向哪片海域。這時經曆了很久的海上航行，小人魚不能時刻接觸海水，已經暈沉沉躺在床上。加上據說快要成年，不舒服更加嚴重，弄得小漁夫焦頭爛額，又不能被發現，隻好花錢賄賂船上的水手，在晚上偷偷拿來一盆海水讓小人魚暫時緩緩。

  途中小人魚一直病懨懨的，身子倒是在長，和人類不一樣，長得很快，四肢迅速拉長。而且下身的尾巴顏色越發深邃，是厚重的銀白色，和那發絲並不相同。鱗片也一點點撐開又粘連緊密，應該很痛，但小人魚隻是小聲哼哼，並不顯露出痛苦神色，不想讓小漁夫擔心。

  最讓小漁夫驚詫的是，在那臍下三寸，逐漸出現了一塊較為深色的部分，微微凸起，大概是人類男性某個器官的位置，盡管被鱗片覆蓋，但是。像是不相信那樣，他伸手撩開小人魚的長發，果然那眉眼已經不再是雌雄莫辯的清秀，而是顯著的帶有侵略性的美貌，男性的美貌。隨著時間過去，更是向著俊美發展，離幼年期已經大不一樣。

  小漁夫從沒想過，自己喜歡上的小女孩會突然變成了男性，有幾乎預料到的以後強健的身軀，還有足以將自己納入懷裏的力氣。的確，這段時間習慣了和小漁夫睡在一起，小人魚，啊不，該說是人魚少年，依舊無意識伸長雙臂將小漁夫緊緊環住，生怕他離開一樣。

  光裸的胸膛就貼在後背，小漁夫滿臉漲紅，卻不敢亂動，因為人魚還非常虛弱，太大動作會驚醒它。除了驚異和害羞，別的都沒有，更生不起一絲厭惡的情緒。無論是男性或是女性，隻要是這條擁抱著自己的人魚，就是小漁夫認定的伴侶，不能改變。

  他們又要轉乘另一艘船了，就在停靠的海港，小漁夫費力地抱著人魚四處尋找旅館。最近聽說快要有風暴，暫時停航了，小漁夫沒辦法隻好在這裏暫時安頓下來。等到了房間，他將人魚放到浴池裏，把門窗都緊緊鎖好才出去，過了好一會帶著侍應生回來了。小漁夫給了豐厚的小費，讓侍應生去港口帶幾桶幹淨的海水。對方似乎對這個要求感到驚訝，但是在錢的份上，還是盡心去做了。讓人把水放在門口，小漁夫擺擺手示意可以離開，就沉默著關上大門。

  “真是奇怪的客人。”侍應生嘟囔了一句，也沒多理會，就去往走廊另一邊的房間聽別的客人吩咐去了。

  而在房間裏，這幾桶冰涼的海水一倒，人魚恢複了些精神，起碼尾巴不再蔫蔫耷拉著，而是劃動了幾下撲騰起水花。

  小漁夫這才鬆了口氣，握起人魚的手，十指緊扣：“辛苦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怒火中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