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王阿姨帶著一大家子人來我們家做客。

  來人有王阿姨的哥哥，王阿姨的嫂子，還有王阿姨的侄女王娟娟。

  之前聽說王娟娟為了出國主動退學，我的概念裏這小娃娃恐怕是個不學無術的壞孩子。殊不知王娟娟人如其名，長相一臉清秀不說，說話做事也是個十分文靜的女孩。

  我和爸爸媽媽對視一眼，約莫能夠猜出王娟娟退學的真正理由——因為王娟娟太單純太老實，隨便被中介忽悠一下就信了中介的鬼話。

  王娟娟看了看我，小聲小氣地說：“米茲姐姐，之前中介一直跟我介紹你的經曆。我也跟學校輔導員核實過情況，你大學還沒畢業就已經收到國外醫學院的Offer，然後你就出國學醫了。”

  “確實是這樣。”我沒有否認，“但是我並沒有急著出國，而是拿了國內的畢業證以後我才出國的。”

  王娟娟蹙了蹙小眉毛，用文弱的聲音說：“可是你出國以後又從頭學了一遍醫，中介說國外根本不承認國內的醫學學曆，就算我拿到國內的醫學學位也沒用。”

  “中介完全把邏輯搞混了！”我從頭跟王娟娟說：“我從頭學一遍醫，不是因為國外不承認我國內的學曆，而是因為我肚子裏的墨水太少了，沒辦法通過國外的執照考試。北醫大和協和醫科大的人就不用從頭學，他們直接能通過考試。”

  “中介也是這麽跟我說的。”王娟娟說，“中介說，我們這種二本醫學院的教學水平太差了，我再學一年也是浪費時間。中介建議我盡量把時間節省下來，盡早出國學習高質量的知識。”

  哎喲我去！我一巴掌捂眼睛上，完全無法直視這個毫無判斷能力的傻姑娘！難怪媽媽說她傻，原來她當真是傻！

  我緩了一會兒跟王娟娟說：“娟娟啊，雖然我在國內讀得隻是個二本醫學院，但是這個醫學院是世界衛生組織認可的醫學院。國外醫學院畢業率才有20%，其他80%的人都會被淘汰。

  “就算我被淘汰了，我在國內有個畢業證，我回國還能當醫生。國內的畢業證是保底用的，我們做事情總得給自己留個退路呀！”

  “這些情況中介都跟我說過。”王娟娟說，“中介已經說了，國外醫學院的畢業率特別低。但是中介也跟我說了你的情況，你在國內學過醫學，有基礎，出國以後很容易就能通過考試，跟那些高中畢業就出國的人不一樣。”

  “誰跟你說得我很容易就通過考試了？！”我簡直不知道中介怎麽能說出這麽大言不慚的話來！“我第一次聯考考了三次才通過，我差點就被學校開除了！我問中介為什麽跟我做虛假宣傳，中介覺得我煩還把我拉進黑名單！”

  王娟娟的姑姑王阿姨一直聽得很認真，她插嘴問：“米茲啊，我聽說你學習特比優秀。那個醫師執照別人都考不過，但是你一考就過了。”

  我莫名其妙問王阿姨：“你聽誰說的？！”

  王阿姨的視線往我爸爸身上瞄了瞄，我回過頭，正巧看見爸爸正在尷尬地摸鼻尖！媽媽的麵色也十分尷尬，看來平時爸爸媽媽沒少拿我出去吹牛皮！

  做父母的不都是這樣，在外人麵前說起自己的孩子都是往天花亂墜裏吹！六分的成績能被吹成十分，州長秘書能被吹成總統本人。

  我也覺得氣氛挺尷尬的，“我的確是通過考試了，而且是高分通過，我考了全場最高分。但是那個考試我考了三次，如果第三次考不過我就會被學校開除，以後永遠不能在國外學醫。”

  “你考了全場最高分啊！”王娟娟的家長完全忽視我之前說的難處，幾人全都把注意力集中到我考高分的事情上！“米茲，你跟我們家娟娟分享一下學習經驗，分享一下你考高分的方法。”

  我都不知道這些家長怎麽這麽不會抓重點，我說話的重點是這個考試太難了，可他們偏偏隻聽得見我考高分那一句。

  “好吧。”既然王娟娟學都退了，她現在隻剩出國留學這唯一一條出路。“我考前背了一萬頁書，不是讀一萬頁書，是背一萬頁書。”

  “我們家娟娟背書的能力不錯的！”王娟娟的父親說，“她從小背書就厲害，我覺得我們家娟娟可以的！”

  王娟娟得到父親的表揚，十分含蓄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中介為了賺錢可以不擇手段，但是我根本想不到中介可以把事情做得這麽喪心病狂！

  王娟娟要是能夠考起國外的醫師執照固然是好，可萬一考不起，中介這麽做完全是在毀人前程！

  上個月中介因為和國外學校堵氣，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商業機密，十幾個學生的資料外泄。結果隔壁省的中介直接把那十幾個學生撬走！

  古時候最慘烈的戰鬥是傷人一千，自損八百。但是這個中介蠢得很，他們沒有傷到學校一絲毫毛不說，還一口氣損失了幾十萬的中介費。

  一下子丟了這麽大一單生意，中介急了。所以中介玩個狗急跳牆的事情，直接去醫學院，慫恿在校大學生退學去讀國外的醫學院。

  中介在沒有經得我同意的情況下，擅自拿我的案例做宣傳。他們不僅把我的照片印到宣傳冊上，而且他們藏頭去尾給我捏造了一個開掛的人生經曆，誘惑學弟學妹都來效仿我。

  為了能夠穩做這單生意，中介甚至慫恿學生退學！學生隻要沒了國內的學籍，想要上大學就隻有兩條出路——要出國，要麽重新參加高考。

  王娟娟已經是個大四的學生，無論是心理上還是能力上她都不可能再參加一次高考。所以王娟娟的出路隻剩最後一條，出國！

  王娟娟家根本不在意國外學醫有多艱難。因為我米茲一個活脫脫的大活人放在這裏，他們堅信隻要王娟娟像我一樣努力，她同樣可以考起國外的醫師執照。

  我看著王娟娟一家人開開心心離開的身影，我突然想起四年前爸爸媽媽陪我去廣州辦簽證的事情。那時候爸爸媽媽也是那樣開心，也是滿懷憧憬和希望。

  如今四年已過，我僥幸闖過了九死一生的難關，爸爸媽媽比之前還要開心。

  可是我看著王娟娟一家遠去的身影，心中不免為王娟娟捏一把汗。她那麽單純一個女孩子，出國以後能像我這個女流氓一樣闖出另一片新天地嗎？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