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明山看我的眼神裏燃滿怒火，好似我是一個十惡不赦的罪犯一樣！“你連前十頁都沒記住！你這樣的看書速度怎麽考第一次聯考？！”

  鄧明山說話完全不留情麵，他生氣的時候完全沒有越南人特有的委婉和含蓄。

  我連單詞都記不住，這是他的抨擊重點。然後是我記單詞的順序毫無章法，想到哪說到哪，我沒有給所有的肌肉按照功能和位置分類。

  “你不是說你看了別人的筆記嗎？”鄧明山拍著桌子說。“所有筆記都有肌肉分類，還有記憶口訣。你一個口訣都記不住，你根本就沒有去背那些口訣！”

  鄧明山憤然起身說：“今天我不會再陪你在這裏浪費時間，明天還是這六十頁書，你時間不多了，每浪費一天就少一天！”

  看著鄧明山遠去的身影，我終於知道越南妹妹口中的“Heissomean！”是什麽意思了。

  以前我對Mean這個單詞的理解就是小氣，原來越南妹妹想說得是鄧明山脾氣暴躁，喜怒無常。

  我真的是第一次見鄧明山發這麽大的火，以前我一直以為他是個挺溫柔的越南男孩。沒想到他發火的樣子這麽恐怖。

  而且他的年齡比我小好幾歲，被一個弟弟當麵這麽罵，也就我這個女流氓還能撐得住了。越南女孩大多麵子薄，沒誰受得了脾氣這麽大的人。

  回到家，我把電腦裏的PDF原著文檔調出來。

  以前我不去看原著，是因為一萬頁這個數字實在是太恐怖了。就算看了也記不住，於我而言，背誦原著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我逼著自己看了兩天的原著，我發現其實英文原著裏六十頁的內容在中文教材裏頂多就是三頁。

  寫英文原著的人真是耐性好，同一個知識點作者會寫好多遍，每講一個新知識，作者都要複習一下前麵的知識點。

  如果中文教材這麽寫，估計會涉嫌灌水，會被懷疑作者在騙稿費。

  我把手按在自己頭上，從上到下摸著自己顱骨上的每一個凸起和每一個凹陷。

  這個學校裏有許多人挺迷信的，他們學解剖的時候堅決不會在自己身上指認肌肉，據說這麽做不吉利。

  不過我從來不信這種邪，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我自己就是最好的模特。

  鄧明山身為一個越南人，他也不迷信這種說法。和我一樣，他也會在自己身上指認每一塊肌肉分別在哪裏。

  我把電腦和平板都打開，把原著和筆記對照著看。終於在晚上十二點以前記住了所有頭頸部骨骼肌的名字、走形、運動學、生理學意義。

  早上走進生化實驗室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是頭昏腦漲的。

  越南妹妹湊我旁邊說：“我跟你說過了吧，鄧明山不是什麽好人。你之前還不信我的，這個學校的越南人沒一個喜歡他！”

  “可他說得沒錯。”我勉強擠個微笑，“是我記不住頭頸部所有肌肉的名字，這是基礎到不能再基礎的知識點了。”

  “我也記不住！”阮風敏沒好氣地說，“但是他沒資格教訓我，管好他自己就夠了。你以後別再和他聯係了，他真的不是好人！Heissomean！”

  雖然被越南妹妹苦口婆心說了一早上，但是天黑以後我還是去圖書館了。既然答應過鄧明山我要背六十頁書，我就要言必行，行必果！

  鄧明山還是坐在昨天那個位置上。圖書館的位置不好占，他是提前多久去那裏才做到連續兩天占著同一個位置？

  “嗨！阿鄧！”我說，“直接開始吧，從頂骨到下頜，再從下頜到鎖骨。”

  我一口氣背出所有頭頸部骨骼肌的名字，走形，功能，血供，神經營養。

  聽我背書，鄧明山全程麵無表情。要不是他的眼睛偶爾還會眨一下，我覺得他已經石化了。

  我背完最後一個單詞，鄧明山僵硬地抬起右手，然後給我豎了個大拇指。“我說過，你不試試，你怎麽知道你一天看不完六十頁書？”

  我同樣麵無表情地說：“之前我覺得希望特別渺茫，是你給我希望。”

  鄧明山突然咧嘴笑道：“這就是我喜歡中國人的地方。我和越南人沒辦法交流，他們太脆弱，或者說太自卑。我一旦指出他們的缺點，他們就認為我在歧視他們。醫生的工作是找出缺點，改正缺點，我隻是做了一個醫生該做的。”

  “謝謝你對我如此坦誠！”我回給鄧明山一個微笑，“我以為你今天不會來了，沒想到你來得這麽早。”

  鄧明山看一眼時間：“明天，還是這個時間，後麵六十頁書！”

  走出圖書館，天色黑到伸手不見五指。冬夜裏雪風四起，我又冷又餓，走路都是帶顫的。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阿鄧，你吃晚飯了嗎？”

  “沒有。”鄧明山的回答在我的意料之內。

  “抱歉。”我說，“你一定很餓，因為我現在超級餓。明天我會帶晚飯過來，你喜歡吃辣還是喜歡吃甜？多鹽還是少鹽？我會做中國菜，做得還不錯。”

  “真的嗎？”鄧明山一連三天的麵無表情突然染上幾分鮮活，“好想吃中國菜！我什麽口味都吃，什麽肉都吃，什麽蔬菜都吃。”

  “那就好辦了。”我說，“湯不好帶，明天我就做炒飯。你每天陪我背書，其他家教會收很高昂的學費，你不收我的錢，我覺得過意不去，那我帶中國菜給你。”

  第二天去實驗室的時候我帶了一盒炒飯給越南妹妹。看到我包裏的另外兩盒炒飯，阮風敏一張臉鼓出兩坨包子肉！“米茲！你要是缺戀人，你可以找我做女朋友，你別找鄧明山做男朋友！”

  “不不不！”我慌忙搖手，“給你這盒飯就是普通朋友飯，不是情侶送餐。給鄧明山的也一樣，不牽扯感情。他督促我把一個腦袋背下來，我怎麽都該感謝一下他。”

  我順便安慰越南妹妹說：“跟我們來一起背書吧，背不完一萬頁書，我們考不過第一次聯考的。去年我們兩個都沒過，今年再不過就沒機會了！這輩子都不能在國外當醫生了！”

  阮風敏腦袋一歪，她堵氣說：“我不知道你是怎麽做到的，反正我一天記不住那麽多東西。而且你們已經看了一個星期的書，我要是加入你們，我必須把你上個星期看完的內容全部看完。四百頁的組織學，我一天看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