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魂落魄走在街上，如果這次聯考沒過，我就必須回國。

  現在回國我能有什麽資本和國內的其他醫生競爭？除了一個本科學位和三年國外進修經曆以外，我沒什麽能拿得出手的了。

  “米茲？”一個很溫柔的聲音突然叫住我。

  我抬頭看去，見到一張挺熟悉的臉。“鄧明山！”

  鄧明山原本和我是一個班的，他是個幼年經曆很複雜的人。他祖籍中國，出生在越南，後來在美國讀的小學，之後又在新加坡讀的高中。

  從小到大他經曆過東方和西方最精英的教育，他不僅會說一口非常流利的英語，了解歐美文化，還精通應試教育。

  如果非要讓我從學校裏找一個天才出來，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鄧明山。

  “怎麽這麽不開心？”鄧明山歪過腦袋看我。

  我沒想到鄧明山會記得我，在遇到英國小哥丹尼爾之前，我經常搶著鄧明山身邊的座位坐。他平時不怎麽說話，可是他一開口就會語出驚人。

  我能夠通過一年級的考試，有八成的原因是我沾了鄧明山的光。我經常聽不懂老師在說什麽，就偷偷去瞄他的筆記。他挺大方，發現我聽不懂課，他幹脆把筆記複印了一份給我。

  我看著鄧明山，委屈巴拉地說：“這個學期是我最後一次考第一次聯考的機會，如果這次考試沒過，我就要被學校開除了。”

  “你考到最後一次機會了？”鄧明山蹙了蹙眉。

  “嗯！”我應一聲，點了下頭。

  學生檔案裏，最忌諱的就是被學校開除這一項。所以很少有人會用掉最後一次機會，很多人會在倒數第二次沒過的時候主動退學。

  鄧明山：“你上次卡在哪道題上麵？”

  我回憶起血淚史：“那道題……問女性產道內沒有骨骼肌，女性是如何在行房的時候收縮產道的。這道題簡直……”

  大庭廣眾之下討論這種題目，大概隻有醫學生才有這麽好的定力了吧。

  鄧明山思索了三秒鍾，他給出一個非常肯定的答案：“是PC肌，其實女性收縮的是肛門。這兩條肌肉一左一右夾住產道，所以從特定角度收縮肛門，產道會被擠窄。”

  聽到這個答案，我下意識地菊花一緊。沒錯，鄧明山說得是對的。

  我身為女生，自己有的結構我尚且體會不出來。反倒是基礎知識強大的鄧明山一語道破其中玄機。

  我對鄧明山豎個大拇指：“不愧是TOPStudent！這就是學霸能通過考試的原因。”

  鄧明山認真看著我說：“你考試前有沒有看解剖學原著？還是說你隻看了其他人寫的筆記。”

  我老實交代：“我英語真的不行，我的閱讀速度上不去，一萬頁書我根本看不完。所以我一直是背筆記，這個學期也是背筆記。”

  “背別人的筆記怎麽能通過考試呢！”鄧明山說，“從今天起，你必須看原著。你的時間不多了，一萬頁原著你必須全部看完。”

  “我真的做不到。”我的聲音小到隻有我自己能聽見。周圍算不上嘈雜，路人的說話聲卻能將我的聲音完全蓋住。

  “米茲。”鄧明山說得越發認真，“從明天開始，我帶你看。你試都不試，你怎麽知道你看不完一萬頁書。今晚有空跟我發短信，我們約定明天看書的地點。”

  “啊？”我整個人都蒙了，“這樣會不會影響你的學習？”

  鄧明山回給我一個特別燦爛的微笑：“我也要複習呀！正好陪你再看一遍，找個理由鼓勵我自己複習。我等你短信，晚上十點以前必須聯係我！”

  鄧明山象征性地和我握了握手，然後他瀟灑地一個人走了。

  鄧明山是一個我很難評價的人。以前我和他隻有兩節課是在同一個教室上的，所以我對他算不上多熟悉。不過從學校裏其他人的評價看，他十分不受人待見。

  尤其是越南人不待見他，學校裏的越南人有一大半都說他小氣自私，清高自傲。

  鄧明山拿的是越南護照，但是他從小到大幾乎沒有在越南接受過教育。或許這是他對他的國家不大認同的原因。

  可是我認識的鄧明山是個特別大方的人。也有可能是我臉皮太厚了，學不懂的地方抓到人就問，鄧明山是被我抓過的壯丁之一。

  所有人都對鄧明山敬而遠之，隻有我成天想著去偷看他的筆記。

  兩天後，我前腳踏進解剖室，後腳就被越南妹妹阮風敏追上來問：“米茲，你是不是找鄧明山給你補課？”

  “是啊。”我說，“他特別嚴苛，非要我在這個學期看一萬頁書。你要不要一起來？”

  “不不不！”越南妹妹說，“他明明是個越南人，但是他巴不得自己不是越南人。他從來不主動跟我說話，偶爾有幾次我有事找他，他隻跟我說英語。”

  我安慰阮風敏說：“在國際學校說英語不是挺正常的嗎，我有時候也會和中國人說英語。”

  越南妹妹眼睛一瞪！“他從來不跟任何人說越南話，他就是怕被人知道他是個越南人！其實全世界人都知道他是個越南人！”

  我繼續寬慰道：“你英語這麽好，你跟他說英語也沒什麽障礙啊。”

  “哼！”阮風敏越說越氣，“越南跟越南人還要說英語！裝模作樣！”

  我頓時就笑了，因為“裝模作樣”那四個字阮風敏是用中文說的。雖然發音不太標準，但是語氣說得十分到位！

  要說門閥出生，阮風敏和鄧明山不相上下。阮風敏是越南某市副市長的小女兒，鄧明山是大財團家的小公子。鄧明山家財大，阮風敏家氣粗。相比之下他們約莫能打個平手。

  可是鄧明山從小接受的就是其他國家的教育，所以他多少有些缺乏民族認同感。就算是看待副市長家千金，他的眼神裏也若有若無帶著幾分鄙視。

  歐洲的冬天天黑得特別早，下午三點天就開始擦黑，四點徹底見不到太陽。

  我披星戴月走到圖書館交流室，鄧明山說他在那裏占了個座位。

  我剛走進門，鄧明山就抬頭問我：“昨天的六十頁書你記住多少。”

  “大概……”我吱吱嗚嗚說不清楚，“一點點吧。”

  “哼哼！”鄧明山直視著我的眼睛，“頭頸部所有骨骼肌，你從上到下順序背一遍。我給你的時間是，十五分鍾。”

  我坐到鄧明山對麵，感覺就像是在麵對考場上傲慢自大、目中無人的教授天團。

  “最上麵一條肌肉是MusculusFrontalis，然後是Temporalis。嗯……不對，應該是OrbicularisOculi。然後是……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