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進中介辦公室的時候，裏麵吵吵嚷嚷擠滿了人。

  “來了來了！”中介張老師一雙財迷眼掃到我身上說：“她叫米茲，就是醫學院畢業了，還要去國外考醫師執照的那個學生！各位家長可以聽聽她的學習方法，對你們的孩子很有幫助！”

  我莫名其妙看著十幾雙好奇的眼睛，每個人都把我當外星人一樣拿來參觀。

  可是張老師沒給我什麽發言的機會，他自言自語道：“隻要考起美國的醫師執照，以後你們孩子的年收入就是這個數！”

  說著，張老師在空中伸出七根指頭。

  “七十萬？”一個家長試探著問。

  張老師一搖頭，霸氣側漏一聲吼：“七百萬！”

  “噢喲！這麽多？！”所有家長互相看一眼，“比販毒賺的都多！”

  我在心裏暗自好笑一聲，除非是頂級醫師，普通的醫生怎麽可能賺這麽多？

  從中介今天的表現來看，他們做我這單生意的時候還算是收斂的，沒有一來就說出驚天地泣鬼神的誘惑。

  我往屋裏看一圈，隻看到偶爾幾個中學生，其他都是家長。

  我插句話說：“你們的孩子是學什麽專業的？”

  一個家長說：“我孩子今年高考，我覺得他考不上一本，所以想送他去國外學醫。”

  我頓時就被驚到！在國內連一本都考不上，還想去國外挑戰最難的醫學專業？

  我又問：“那他的雅思托福考了幾分？”

  家長如實說：“我們家剛決定送他出國，沒考過這些。我孩子英語不太好，我就想著送他出國以後鍛煉鍛煉他的英語。”

  我感覺自己被雙殺！我再問：“如果把他送去日本學醫，你覺得他能學會嗎？”

  “肯定不能啊！”家長說，“我孩子不會說日語，去了日本還要從頭學日語。學外語需要的時間太長了，直接去說英語的國家，就免了學外語這道坎。”

  我簡直不能理解這家長是什麽思維。恐怖的是從周圍許多家長不禁點頭的姿勢看，他們都覺得一個人到了英美國家就能自動學會英語！

  我正想糾正他們這個錯誤的觀點，張老師突然攔到家長麵前說：“沒關係，我們中介配備有最好的英語老師，出國前保證教會你們的孩子說英語。”

  眾多家長瞬間眉開眼笑，爭先恐後報名中介開設的英語班。

  中介擔心我壞了他們的生意，我還沒說幾句話他們就把我打發走了。

  我對國外的情況不是很清楚，我本身也沒多少經驗能分享給別人。盡管我知道中介說話浮誇，卻也不好當眾拆穿中介的計量。

  走出中介很遠一段距離，我依舊能聽到屋裏的人在高談闊論七百萬年薪的偉大宏圖。

  媽媽也是聽了這個數字以後才決定要賣房子送我去讀書的。如果畢業後年薪真的有那麽高，我交進去的學費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是我隱約覺得這就像個騙局，不過我說不清具體的問題出在哪裏。

  晚上回家的時候媽媽要多高興有多高興，她一麵收拾行李一麵說：“下個月我和你爸爸跟你一起去辦簽證，到時候我們在廣州好好玩一圈。廣州的早茶最好吃了，我們去廣州多吃點！”

  我看著爸爸媽媽歡天喜地的樣子，回想起整個大學五年裏的點點滴滴。

  很多人都說，大學是人的一生中最瀟灑的時候，在大學裏就應該享受生活，談戀愛，積極參加社團活動。

  然而我的大學生活卻非常忙碌。我參加過學生會，也代表醫學院參加過辯論賽，但其餘時間我都在啃英語。

  上周班長給全班每個人發了一本畢業相冊，相冊裏記錄了大學五年中各種班級外出活動的照片。有海灘燒烤，有山林露營，有徒步旅行，也有篝火盛宴。

  我把相冊帶回家後，媽媽翻遍相冊，尋遍相冊裏上百張照片，最後她疑惑不解地問：“為什麽任何一張照片上都沒有你？”

  “因為我周末都在學習。”我說得很平靜，“隻有學校裏的活動我會參加，這種一去就是半個星期的野外活動我沒時間參加。”

  媽媽也平靜地點點頭，她大概數了數，“你們班每個月都會舉辦這種野外生存活動，活動真夠多的。你不去參加這些活動，你跟同學的關係不會受影響嗎？”

  我笑著搖頭：“沒什麽影響。學校裏還有其他活動，校內活動我盡量參加。而且我還在學生會做事，我在學校裏的活躍度不算差。吃喝玩樂我就不去了，我沒那麽多時間成天去爬山，又不是體育係的。”

  我順手指給媽媽說：“你仔細看，其實經常參加野外活動的隻有那幾個人，大多數經濟困難的同學也沒錢參加這麽多活動。富人我本來就高攀不上，窮人跟我關係好的挺多的。”

  之後的一段時間我都在準備畢業考。臨床醫學最大的優點就是不用寫論文，最大的缺點是各種畢業考真的很要命。學校裏有好多人都被卡在最後一年，如果不能通過長達兩個月的畢業考，就算是找到工作也不能畢業。

  這段時間家裏出了一件很大很大的事情，家裏把以前住的老房子賣了。

  我沒有去看老房子最後一眼，因為不忍心。裏麵有太多童年時候的回憶，每一麵牆上都有我蹭過的痕跡。

  看到賬戶上突然多出來的巨款，其實我心裏是虛的。我說不清問題出在哪裏，但是我開始忐忑不安。

  如果中介說得是真的，到國外當醫生能賺那麽多錢，那麽與高收益相伴必定是高風險。但是我至今都不知道風險究竟是什麽，我能不能挺過這個風險，萬一挺不過去我該怎麽辦？

  輾轉反側一個來月，我終於通過了畢業考！

  我趕緊撈出手機，給阿剛報個喜訊。

  在古代，阿剛和我的關係叫青梅竹馬。在現代，阿剛和我的關係叫男閨蜜。

  我和阿剛能做這麽多年的朋友，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們兩個的智商都不怎麽高，情商也十分讓人捉急。小時候班上其他人都不喜歡我們，隻有我們兩個自己玩。

  我斟酌許久，在屏幕上寫道：“阿剛，我決定去讀醫學博士了。”

  阿剛幾乎是秒回我的短信：“土豪！求抱大腿！”

  我想了想，又回道：“我媽媽把房子賣了。”

  這回阿剛沒有立刻回我的信息，隔了好久他才回道：“羨慕你們女生，不用留套房子結婚。”

  是啊，如果我不是女生，爸爸媽媽也不會這麽輕易就把房子賣了。

  阿剛家不讓阿剛出國讀醫學博士，原因就是他們不敢賣房子。阿剛是男生，他必須留一套房子，以後娶老婆用。

  阿剛原本想和我一起出國學醫的，但是他家看到學費就搖頭了，最後他報了相對便宜得多的生物學。

  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要出國，是阿剛先帶頭學托福，我才跟著阿剛學英語。

  於我而言，阿剛就是一個我永遠都追不上影子。他比我刻苦，比我努力。我走得每一步都是踏著阿剛的腳步走得，除了最後一步，我選擇了看到學費就嚇死人的醫學院。

  我關了手機，跑出學校跳上公交車就往阿剛的學校趕。我必須見到阿剛，現在立刻馬上見到阿剛。

  見我突然出現在他麵前，阿剛先是震驚，而後他寵溺地揉了揉我的頭發。

  我拉著阿剛說：“阿剛，我們一起去旅行好不好？”

  “好啊！”阿剛說，“想去哪個國家？”

  我笑得特別傻：“這次我跟你走，我們去南半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