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 50 章
作者:蓬萊客      更新:2020-08-14 08:47      字數:6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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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並沒多少興趣,聽阿弟在自己麵前不斷地褒揚那個李穆如何如何英雄過人。

  父親想必已經給予他相應的嘉獎了。無論是什麽, 都是他應得的。

  她更關心的, 還是父親、叔父、堂兄, 以及……陸家大兄柬之,這些她熟悉的、所關心的人,他們在戰事中, 是否毫發無傷, 又到底何日回來。

  她打斷了高桓,問自己想知道的問題。

  “快了!我便是接到伯父的家書, 知不日歸來, 才來此處接你和……”

  他停了下來, 看向一旁的蕭永嘉。

  蕭永嘉便靠坐在這間水榭窗畔的一張憑幾之側,張著一隻手,對窗欣賞著自己今早剛染過的一副鮮紅指甲,五指青蔥, 不遜少女。

  清河長公主不但有悍婦之名, 且在嫁給高嶠之後, 因生活奢靡而被人時常詬病。

  在洛神幼年的模糊記憶裏,母親一開始似乎也並非如此, 後來不知為何,漸漸沉迷其中。衣裳配飾, 動輒花費數萬。光是鞋履, 便存了不下百雙, 鳳頭、聚雲、五色……各種形製, 錦繡絢爛,金貝踩地,珠玉踏足,奢侈至極,許多放在那裏任其蒙塵,根本就未曾穿過。

  平日,她除了偶爾穿著道服之外,其餘時候,永遠都是光鮮逼人,即便一人獨處,也不例外。

  此刻亦是如此。

  陽光從窗外照入,映得插在她烏黑高髻側的一支蛇形琥珀頭金簪閃閃發亮,麵龐肌膚,白得透膩,在陽光下閃動著珍珠般的美麗光澤。

  對姐弟倆在一旁的敘話,她看起來似乎渾不在意。

  高桓轉向她,恭恭敬敬地道:“伯母,侄兒奉了伯父之命,特意來此接伯母阿姊一道歸家去。”

  蕭永嘉連眼皮子都沒抬:“你將你阿姊接回去便是。我就罷了!來來去去,路又不算近,很是累人。”

  “伯母!實在是伯父信中特意吩咐過的!伯母不回,伯父必是怪侄兒的。何況為了先前那事,伯父對侄兒的氣還未消,這回若又接不回伯母,怕伯父更不待見侄兒。伯母,你就可憐可憐侄兒吧!”

  高桓見洛神背對著蕭永嘉,對自己偷偷使著眼色,心領神會,急忙又上去哀求。

  這還不算,噗通一聲,雙膝跪在了地上。

  蕭永嘉放下自己那隻欣賞了半晌的手,轉過臉來,挑了挑一側精心修過的漆眉,丹唇一抿,笑。

  “六郎,你就知道哄伯母。起來吧,你今天就是跪穿了兩個膝蓋窩也沒用。放心吧,我不回,你那個伯父,不會拿你如何的。”

  高桓雖如同寄養於高嶠名下,但在這個有悍婦之名的長公主伯母麵前,卻也不敢過於肆昵。

  聞言,隻好從地上爬了起來,看向洛神,一副盡力奈何的表情。

  “阿娘——”

  洛神咬唇。

  “你要回去見你阿耶,隨桓兒同回便是。我這就叫人替你收拾物件去。”

  蕭永嘉神色絲毫不為所動,打斷了女兒,從榻上站起了身,踩著腳下那片軟毛幾乎蓋過腳背的華麗氈衣,下了坐榻,轉身朝外而去。

  衣袖和曳地裙擺上繡著的那片精致金絲花邊,隨著她的步伐,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洛神望著她的背影,微微發呆,不禁想起數月之前,自己生病後,母親回來照顧她的情景。

  據她暗中觀察,那些天,母親似是不允父親與她同居一屋,父親被迫夜夜都睡在書房之中。內幃仆婦,個個看在眼中,卻都裝作若無其事。

  好不容易,她終於盼到母親回來了,還以為父母能同居一屋,沒想到阿娘阿耶竟處成了這般模樣,絲毫也不避諱家中下人之眼。

  洛神氣母親的絕情,憐父親的怯弱。此刻見母親不願再回家去,雖感失望,但想起上回情景,又有些猶豫了。

  這回若再將母親求了回去,父母卻還是如同上次那般相處,於父親的處境而言,有些令她不忍。

  阿菊這時插話:“長公主,小娘子的婚事,若不是先前耽擱,早便定下了。如今國事已平,相公一回家中,陸家想必便要求親於小娘子了。畢竟是兒女婚事,乃頭等大事。兩家往來之際,還需長公主出麵主持諸多禮節。長公主這時不回,怕是不妥。”

  蕭永嘉停下腳步,轉頭,看了眼洛神,不語。

  洛神聽到阿菊談論自己和陸柬之的婚事,便又有些害羞了,低頭不語。片刻後,聽到母親道:“罷了,一道回吧。”

  “倘若不是為了女兒,我是再不會回去那人麵前的!”

  頓了一下,她又道了一句,語氣帶著濃重的強調之意,也不知特意是說給誰聽的。

  阿菊露出笑容:“自然了。家中嫁女,長公主豈有不回的道理?”

  她附和著,又高聲喚人收拾女主人的行裝。奴仆立刻忙碌了起來。

  洛神鬆了口氣,上去執住蕭永嘉的手,輕聲道:“女兒多謝阿娘!”

  蕭永嘉的一根雪白手指,輕輕戳了戳洛神的額心:“你呀,阿娘還記得從前剛生出你時,小小一個人兒。那會兒阿娘還在想,我的女兒,何日才能長大,長大了,必是最美的女孩兒。如今一眨眼,你竟就大了。阿娘老了,你也要許人了……”

  她說著,似有些感傷,停了下來。

  “阿娘半點兒也不老!”

  不知為何,洛神忽也有些難過起來,緊緊地捉住母親另隻戴滿珠寶戒指的手。

  蕭永嘉搖了搖頭,自我解嘲般地笑了一笑:“罷了,和你說這些做什麽。好在柬之這孩子,我是放心的。走吧。”牽著女兒,出了水榭。

  ……

  洛神隨蕭永嘉,連同一道回城的數十個仆婦侍女,坐著畫舫登岸。

  隨高桓一道來接主母的高七早預備好了回城的牛車,一溜七八輛,每輛牛車之旁,跟隨了至少四個仆役,尤其最前頭,洛神隨母親坐的那輛,車身以香木打造,帷幔繡以金絲銀線,氣派非凡。

  幾十個服侍蕭永嘉的仆婦侍女,分坐牛車,首尾相銜,在高家仆役的保護之下,行過前幾日城外車道,一路之上,吸引了不知道多少的路人目光。十來個鄉間孩童聞聲奔來,嬉笑觀看,尾隨不去。

  高氏本就富有聲望,更不用說此次對夏之戰,居功至偉。道路兩旁那些鋤禾農人,知此為回城歸家迎接相公歸來的長公主車駕,待牛車走了過去,便低聲議論了起來。

  “聽聞相公懼內,行將半百,膝下卻隻得一女,至今不敢納妾……”

  “相公於天下有大恩,皇天若是開眼,怎會叫他絕後……”

  議論聲雖低,卻還是隨風,隱隱約約地傳入了洛神的耳中。

  洛神有些不安,飛快看了眼身旁的母親,見她閉著雙目,麵無表情,身體隨著牛車的行動,微微左右晃動,宛若途中假寐,已是睡了過去。

  高七騎馬在旁,也聽到了些,皺眉,立刻停馬,低聲命令仆役過去叱散那些長舌鄉人。

  “罷了,天下悠悠之口,你能堵上幾張?”

  蕭永嘉雙眸依舊閉著,隻忽然道了一句,語氣平淡。

  高七聽主母如此開口了,隻得繼續前行。

  一列車隊,不疾不徐,終於進入了皇城,朝著禦街附近的高家行去。

  城中街坊,兩旁路人,見一列達官貴人所乘的牛車迤邐而來,認出出自高家,更是駐足相望。

  洛神早習慣了長公主母親的奢侈做派,原本坐在車裏,也沒覺得有何不妥。快靠近禦街時,道路兩旁行人越來越多,從懸下的帷幔縫隙裏看出去時,見路人無不盯著自己和母親所乘的這輛牛車,想起方才城外那些村人野夫對父母的議論,心底不禁感到微微的羞恥,又有些難過。

  她悄悄往後縮了縮,靠在身後坐背之上。這時,聽見對麵傳來一陣車輪的轔轔之聲,接著,自己坐的馬車停了下來。

  “怎不走了?”

  蕭永嘉睜開眼睛,發問。

  “稟長公主,那頭也來了一車,頂在路上,過不去。”高七在外頭應道。

  “哪家的車?”

  “鬱林王妃。”

  鬱林王妃名叫朱霽月,出身朱氏,為當今許皇後的閨中密友,和蕭永嘉差不多的年紀,嫁了宗室鬱林王。

  鬱林王地位高貴,平日卻一心修道,不問俗事,朱霽月便時常出入皇宮。論親,雖中間隔宗,洛神也是要叫她妗母的。

  洛神之前入宮,也曾碰到她過幾回。

  朱霽月的容貌,自是比不上蕭永嘉,但生就了一雙媚眼,亦是建康有名的美人,據說暗中養了不少的麵首。

  蕭永嘉一聽到這個名字,眼中便露出厭惡之色,冷冷地道:“叫她讓道!”

  對麵傳出了一道笑聲:“我還道是誰,這等的氣派,原是長公主回城。長公主長年居於白鷺洲,難得回城一趟,如同稀客。妾聽聞,高相公不日便也要回,得知想必歡喜,倘若因我擋道耽誤了夫婦見麵,豈非罪過?”

  一陣風吹了過來,恰將前頭懸著的兩張帷幔吹開。洛神看了出去,見朱霽月坐的那輛牛車,前頭帷幔並未遮擋,車內一覽無遺。

  她坐在車中,錦衣絲履,隻以一張鑲嵌珠翠的幕離遮擋麵顏。幕離之後,長眉蟬鬢,若隱若現,反倒更引人想要一窺其容。

  道旁路人,無不爭相觀看,她卻渾若未覺,媚鈴般的笑聲裏,隻聽她不住地催促奴仆將自己的所乘先讓到道旁。

  高七見路通了,急忙指揮馭人繼續前行。

  車列漸漸行近高家宅邸。

  洛神悄悄看向母親。

  她雙目落在前方那道遮擋著視線的帷幔之上,肩膀挺得筆直,神色冷漠,麵無表情,一隻手,卻緊握成拳,手背那青色的細細蛛形血脈,在皮膚下隱隱可見。

  今早剛染好的幾隻尖尖指甲,深深地嵌入了她的掌心,她卻仿佛絲毫未曾覺察。

  “阿娘……”

  她有些不安,扯了扯她的衣袖,輕輕喚了一聲。

  蕭永嘉回過了神兒,立刻鬆開了手,轉頭,對著女兒一笑,步搖亂顫,豔光四射:“到家了,下去吧。”

  他抬高一臂,指著一座立於不遠之外數十丈高山巔之上的風亭:“諸位請看。”

  眾人順著他的所指,紛紛仰頭看了過去。這才留意到,山巔風亭的頂端,插縛了一捆茱萸,山風吹來,茱萸在那亭頂之上左右搖擺。

  “相公言,今日為應景,便以茱萸為彩。二位競考之人一道答題出發,誰人能先通過三關,登頂采得茱萸,便為相公之婿。敗者,相公亦會將雀湖山莊相贈,略表心意。”

  高七宣布完畢,將手中紙卷遞給了馮衛。

  紙卷用油蠟封起了口子。

  以高嶠的聲望,他既然如此當眾宣告了,自然不會有人懷疑他為擇得如意女婿而暗中預先泄題。

  四周變得雅雀無聲,無數雙眼睛,一齊看向了馮衛手中的那張卷紙。

  馮衛小心地展開,瀏覽過一遍,便照著紙上所書宣讀了一遍。

  今日雖隻有三題,但一共卻設了四道關卡,二文二武。

  四道關卡如下:

  第一關為文,必考,考的是二人的心記。地點就在這個觀景台。在這裏,高嶠將出示一篇千字駢賦,叫二人一道誦讀,記住後,各自以筆競述。誰先一次性默述完畢,核對無誤,便可出發去往第二關卡。中途如斷,或是默述有誤,可再看原文,但要從頭再來。這一關不限時間,但必須要通過此關,才能繼續往上,參加下一考題。

  第二關武,也是必考,考的是弓法。三十丈外,設一靶子,靶心處嵌一銖錢,誰人能先將箭頭釘入銖錢正中之孔而不傷錢,便算是通過,可以繼續去往第三關,也就是最後一關。

  為公平起見,最後一關為二選一。文試為清辯,武試為虎山。二人可依照所長,各自選取其一。

  誰能先順利通過三關,取得山頂風亭之上的那束茱萸,誰便是今日的勝者。

  馮衛一邊讀題,一邊就有好事之人將題目複述,迅速傳至山腳。

  山下的那些看客,除了湊熱鬧的民眾,還有不少出身次等士族的子弟和寒門讀書人,以及軍中武人。

  平日這些人,可謂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處,今日卻都相聚在了這裏,隻是陣營分明而已。

  士人一邊,寒門一邊,中間楚河漢界,空無一人。

  今日恰逢重陽,現場除了今上和朝中的高官之外,也吸引了不少聞風前來觀戰的貴婦。其中,除了清河長公主和陸夫人外,據說還有那位鬱林王妃。

  貴婦們的坐席和男子自然是分開的,擇選半山處的另一平地,搭了帷幕,人坐在裏頭,以各色帷帳遮擋。裏麵可以看出去,而外頭看不清裏麵,遠遠地,隻影影綽綽能見到晃動著的身影。但運氣若是夠好,山風吹起帷幕之時,說不定還是能窺視內中一二。

  這些人裏的輕浮浪子,原本都在仰頭張望貴婦們所在的方向,忽然聽到這四道題目,人也不看了,兩邊各自鼓噪起來。

  士人子弟多在歡呼,而寒門之人,卻紛紛嚷著相公出題不公,明顯偏向陸柬之。一時喧囂不已。

  山下如此,半山也是相同。

  馮衛讀完題目,將題紙上承給了興平帝,作為見證。

  陸光長長地鬆了口氣,情不自禁,麵露微微得色。

  許泌立刻起身,皮笑肉不笑:“景深,非愚兄吹毛求疵,你如此出題,看似公允,實則有所偏頗。三道題目,無不利於陸公子!陸公子天資聰穎,七歲作賦,人人都知。他又善射,第二道武關,也合陸公子之能。最後的二選一,清辨談玄,更是陸公子所長。李穆倘若也選玄辯,姑且不論他知否何為玄學,若是對家刻意刁難,他如何能贏?他若改選虎山,艱難闖關之時,陸公子又恰遇一有心助力於他的對辯之人,豈不是順利過關,早早登頂?再論首關,看似公允,但非我不信你,而是誰能保證,你所示的賦,陸公子先前就未曾讀過?”

  “不公!不公!”

  許泌哂笑,不住地搖頭。

  陸光神色轉為不快:“你此話何意?莫非質疑高兄暗中泄題給了柬之?退一萬步講,即便柬之從前偶讀過高兄所示之賦,亦歸功於他平日的博聞強識。既考文,何過之有?至於所謂清辯不公,更是荒唐!李穆若僥幸通過前兩關而敗於此,也隻能怨他自己無才。更何況,高兄不是另設有虎山一關?他大可揚長避短,與柬之一決高下!”

  兩人在台上爭辯,台下的百官和名士亦交頭接耳,低聲議論。

  高嶠緩緩地從坐席起身。

  隨著他的起立,四周又安靜了下來。

  “司徒可還記得,當日我曾請司徒一同裁判?第一關所用的賦,便請司徒助我一臂之力。司徒以今日重陽為題,當場作賦。以司徒臨場之作,考他二人心記,司徒以為如何?”

  眾人紛紛點頭。

  許泌這才笑著說道:“如此,我便獻醜了。”

  他眼睛又一轉:“但這第三關,不知你所請的清辯高人,又是何方神聖?他若有心偏袒,我怕李穆是要吃虧。”

  高嶠淡淡一笑:“當今玄學名士,今日皆在座中。若二人皆選過此關,陸家擇一名士,出題試李穆,司徒擇一名士,出題試柬之。如何?”

  許泌沉吟了片刻。

  第一關,他幾乎已經可以斷定,李穆必會遲於陸柬之出發。

  高嶠將這一關設為首題,看似無意,但細究下來,卻頗有值得玩味之處。

  陸柬之天資聰穎,甚至有過目成誦之名。李穆在這一關想和陸柬之一較高下,希望實在渺茫。一旦李穆在第一關落後太多,必定心浮氣躁,等到了第二關,陸柬之又早已一騎絕塵,這樣的情況之下,哪怕他箭術再為精妙,也會受到影響。

  而所料若是沒錯,最後一關,陸柬之必選清談。

  今日列席的當世玄學名士,其中自然不乏與自己交好之人。就算陸柬之擅長此道,但隻要那人巧舌如簧,極力拖長他在這一關的時長,那麽即便前頭李穆落後了,也可以借此機會迎頭趕上。

  以他的武力,順利通過虎山,再和陸柬之競奪茱萸,問題應該不大。

  也就是說,這樣的安排,雖然無法保證李穆取勝,但至少,還是能夠有機會讓他在這種明顯處於劣勢的考校之中,爭上一爭。

  許泌思慮完畢,勉強點頭。

  “就依高相安排!”

  高嶠歸座之時,兩道目光,掠過了並排立於場中的陸柬之和李穆。

  陸柬之豐神朗朗,姿若玉樹,正合當下人人向往的男子容貌風度。

  從他今早現身在山腳下的那一刻起,道旁婦人的視線,便頻頻地落在他的身上,乃至於男子,也不乏投來豔羨目光。

  而李穆……

  卻是另一個極端。

  高嶠的視線,在這個沉默,或者說,心機深沉得令他有些看不透,乃至於產生隱隱不安之感的後輩身上,停留了片刻。

  這些日來,高嶠愈發有一種感覺。

  李穆仿佛一把被厚拙刀鞘隱了鋒芒的利刃。一旦得了出鞘的機會,必會以血試芒。

  也是生平第一回,高嶠覺得自己竟然看不透一個人。

  故,即便不考慮身份的差異,從心底深處而言,他也越發不願將自己的女兒下嫁給這個人了。

  馮衛上前笑道:“陸公子,李將軍,二位若是沒有異議,考校便開始了。”

  陸柬之神色肅穆,躬身應是。

  李穆麵無表情,隻微微頷首。

  馮衛便轉向許泌:“煩請司徒作賦。”

  幾個青衣小童抬了兩張桌案上來,擺在觀景台中間留出的一片空地上。上了紙張、筆墨,又迅速地退了下去。

  許泌文采雖無出眾之處,但臨時作一千字篇幅的駢賦,也是難不倒他。

  他來到案前,卷袖,提筆,沉吟了片刻,揮毫灑墨,很快便寫出了一篇千字秋賦。

  馮衛通讀一遍,讚了聲文采斐然,隨即對著陸柬之和李穆道:“二位可以開始。”

  四周變得鴉雀無聲,耳畔隻剩下山風吹過林間發出的陣陣鬆濤之聲。

  陸柬之凝神望著那篇秋賦,閉目片刻,便睜眸,迅速來到一張鋪設著筆墨紙硯的案後,在眾人驚訝和讚賞的目光之下,提筆開始默述。

  陸光瞥了一眼對麵的許泌,見他臉色有些難看,不禁感到快意。

  不料,緊接著,幾乎前腳後步,李穆竟也來到另一張案幾之後,開始提筆疾書。

  圍觀之人,顯然對此很是吃驚,四周起了一陣低微的議論之聲。

  許泌一下來了精神,緊緊地盯著李穆。

  兩個人,中間竟沒有任何的停頓,一氣嗬成,最後幾乎是在同時,放下了手中的筆。

  馮衛和高嶠,各審一文。

  馮衛很快宣布,陸柬之的默述,正確無誤,予以通過。

  他向眾人展示。紙上字體,飄逸宛若遊龍,引來一片讚歎。

  陸柬之轉身沿著山道,朝第二關所設的靶場飛奔而去。

  高嶠也迅速看完了李穆那篇墨跡淋漓的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