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重拾武 太極意
作者:茅不惑      更新:2020-09-04 10:37      字數:3774
  趙開返回書齋,臉上的笑容瞬間斂去,心情有些沉重,駐足想了想,直奔書房。

  得知要被人刺殺,不得已接下了墨家少钜子的名分,他還不知道該用來做什麽,以當前的局勢,反而是個燙手山芋。崔氏來訪,劍伯直接避而不見,直接把強練推出來做擋箭牌,顯然也是心結未開,這都會成為巨大的隱患。

  看來須改一改策略,有些計劃得提前了。

  書房裏,劍伯正坐著生悶氣,對麵的強練一臉微笑地喝著茶,靜對無言。

  趙開沒見著莫氏兄弟,便隨口問了一句。

  強練笑道:“他們拿著對麵院子的房契,去京兆府過戶。今夜便住到那邊去,明日在後院開個暗門,往來也就無礙了。”

  趙開想了想,說道:“我們也需要搬一搬,夾中而居,多有不便。明日便移居到最邊上的院子,僅做居住使用,日後怕是訪客不少,前鋪做個靜室,喝茶閑談,也不怕今日這般局蹴。”

  劍伯知道是跟他說話,點了點頭,便算答應了。

  趙開歎口氣,道:“劍伯,崔琬不過是那位的義女,你也見著心煩麽?須多忍耐些才好。”

  劍伯雙手緊握,沉聲道:“老奴不是煩這女娃,隻是怪我自己心急報仇,把少主推到了這樣的境地。見你這樣與他們虛與委蛇,對少主的前途頗多掣肘,於心不安。”

  趙開愣了愣,搖頭道:“劍伯誤會了,如今我弱他強,崔氏能公開助我,就算是目的不純,也壞不到哪去。就如今的情勢,我需借用之處頗多,與他們打交道,不算辛苦的。”

  強練伸手一攔,笑道:“謙之,你劍伯自認一介武夫,刊印之類都不懂,覺得幫不了你,暗自神傷哩!”

  趙開恍然失笑,先是哂道:“誰有先生這麽神氣啊,隨口做個批語,就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以後別動不動給人批命了,你都不知道方才我有多窘迫。”繼而惡狠狠地道:“先生既然這般厲害,你給說說,劍伯應該做些什麽,才能心安哩?”

  他知道,像劍伯這樣忠心耿耿的老家臣,不是一兩句話就能勸動的,便連朝強練使眼色,讓他繼續發揮神棍光環,安慰一下。

  強練無奈地笑了笑,輕哼道:“老夫收了你這麽一個不知尊師重道的弟子,真是老馬失蹄。趙兄的用處,你不早就想好了麽,何須借我之口說呢?”

  劍伯霍然站起,雙目緊緊盯著少主,激動地道:“少主,快請吩咐!”

  趙開也不覺得尷尬,瞪了強練一眼,幹脆開門見山地道:“我想請劍伯到田莊去主持日常,好好把其他幾個工坊做起來。”

  劍伯呆滯了一下,疑惑道:“田莊不過種些糧食,老夫隻懂槍棒,去了能做甚?”

  趙開笑道:“可做的多了,劍伯,此事太過重大,隻有你去,我才能放心。農桑之事以後我自有安排,先不說了。先生答應給我三百死士,你須把他們安置到農莊去,忙時務農,閑時練兵。如今府兵參戰,須自備甲械戰馬,冶煉鍛工是少不得的,這是我們的根基所在。”

  劍伯悚然一驚:“少主,你一個駙馬都尉的虛職,可沒有私養家兵的權力,一旦事情敗露,視同謀反,真要這麽做麽?”

  強練接口道:“以工坊雇傭學徒的名義,算不得什麽。就因為要機密行事,所以此事非趙兄領銜不可。”

  劍伯畢竟是戰陣裏生死衝殺過的,立馬問道:“死士從何而來?欲做何事?如何確保忠心?時下處處都有各府的眼線,朝廷更有繡衣密探,官府有緝盜快手,如何瞞得過哩?”

  趙開早有考慮,肅容道:“人選嘛,大都由先生挑選墨家信徒,忠誠自無問題。不過我們也須召回一些趙氏舊屬的遺孤,才好錘煉忠心。每日隻作訓練,不到最後一刻,絕無任務。此事隻要做了,混進幾個探子在所難免,但我相信劍伯必有辦法杜絕消息泄露,是也不是?”

  劍伯沉思了一會兒,嘴角浮起殘酷的冷笑,道:“按軍營連坐法,十人一伍,其中一人泄密,株連連其他九人,那就問題不大了。”

  強練皺了皺眉,卻沒有反對。

  趙開點點頭:“那就請劍伯準備吧,過兩日你便去,我會讓莫大和莫仲同去助你。農田不夠,再買,房屋不夠,再建。原先佃戶若是可靠的,也可吸納,劍伯看著安排,一切拜托了!”

  劍伯重重點頭,虎目內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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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個清晨。

  趙開終於不再賴床,早早地起來,踱步到院內,他的身體已完全適應,便想重新撿起武藝了。冷兵器時代,會幾手花槍,總多了些保命的手段。

  何況出門後,可能隨時遭遇刺殺,不得不叫他緊迫難耐。

  院子裏,劍伯在舞刀,直突突地光練如匹,簡潔卻極為暴烈,隱有刀吟。

  冷冽如雪的橫刀。

  謝嫣然正在廚房熬粥,自昨日洗衣事件後,她見著趙開就臉紅,總是有意無意地躲著。

  趙開對他們笑了笑,自行拉開步樁,緩緩推送起二十四式太極手勢。

  打得很慢。原先這副身體是有弓馬步橋的底子的,但這不等同於讀書寫字,可拿來即用,武藝還須慢慢再練回來才行。

  他琢磨了半天,也就太極拳最適合調整身體機能,這也是他唯一真正練過的推手。

  強練本在樹下打坐冥思,默默看了好一會兒,待他一圈打完吐納歇氣時,才出聲笑道:“謙之,你所練功法老夫從未見聞,不知是從哪得來?圓潤自如,自抱陰陽,隱有天道,可惜無法配合呼吸,引動你自身的氣血,功效甚微。”

  趙開讚歎道:“先生慧眼如炬。我這推手名為太極,正是來自道家的養生功法,小子從一本殘破古籍裏推理得來,隻是沒有運氣心法,就圖個活動筋骨。”

  趙開現在撒謊越來越嫻熟,心裏暗暗向太極門徒致歉。

  強練露出極大的興趣,道:“那古籍在何處,老夫與你一起推敲推敲。”

  趙開微愕,尷尬道:“那古籍殘破不堪,弟子記下後,一把火給燒掉了!”

  強練露出懊惱之色,歎道:“可惜了!老夫是想幫謙之推導一番,以便更得精妙,如此妙術或將失傳,真是憾事!”

  劍伯首次看到少主的太極推手,愣了一下,手中刀光進刺砍削,依然連綿不絕。

  旭日東升,刀光在柔和的光影中,血氣升騰慘烈迫人。

  北牆暗門退開,莫氏兄弟頭戴竹笠,腳汲草鞋,魚貫而出。

  趙開幹脆收了勢,笑道:“莫先生,這就要動土了麽?喝了粥再幹罷。”

  四個匠造恭敬施禮,黝黑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也不說話。

  強練道:“他們敬木頭、敬泥土,勝過敬人,平日沒幾句話的,謙之習慣就好了。書局改造今日便動工,打下手的幫閑都已找好,出不了差錯。”

  趙開點點頭,笑道:“有幾位先生在,我哪裏還會不放心?你們自便罷。”

  知人,還得善用。趙開刻意地避開少钜子的身份,但用人,他是放得開手的。

  莫氏兄弟那邊已經開了灶,行個禮後,就退走了。

  趙開招招手,讓收了刀光的劍伯過來,對強練道:“先生,你看劍伯的刀法,如何?”

  強練撫須道:“趙兄練的是軍中刀法,乃是搏命之法,講究一擊克敵。老夫看他天生膂力過人,刀劈下去,不下五石之力,威力絕倫。隻是太過慘烈,有去無回,怕是很難持久。”

  劍伯感佩道:“先生真是眼光犀利,一語中的。我壯年時,可揮刀三百下,如今老了,一百下便要氣喘如牛。”

  趙開接過橫刀,在手裏掂量了一下,約摸六七斤重。橫刀全長近一米,圓環刀柄近三十公分,雙手可握,單手可擒;刀身長直,單邊開刃,清冷如水,可見鋒利無匹。

  雙手緊握刀柄,趙開有一種熟悉之感。他跟隨劍伯苦練十年武藝,身體已有了本能反應,趙開默思一陣,心中湧起豪情,朗聲道:“那請先生看我練刀,再做指點。”

  軍中刀法並無固定招式,劈砍、反撩、直挫……不過十來種殺伐手段,一為護身,二位殺敵。趙開耍弄幾下後,漸漸找回了感覺,刀法越快,漸漸帶起了刀風光影。

  直到揮舞了近二百下,趙開開始力竭,手臂酸痛,便慢慢收了刀勢,站定拚命吐氣。

  強練搖搖頭,笑道:“你這刀法,比趙兄急促了許多,慘烈不足。老夫看你回氣很慢,真到生死必殺時,三五十刀後便要力盡,這很危險哩。依老夫看,出刀時盡量留有餘地,保持回氣順暢,你可做得到?”

  刀法是劍伯教的,這話自然也包含了他,搶先訝道:“出刀留力?那如何破敵哩!”

  趙開朝劍伯眨眨眼,轉頭對強練道:“先生,我等軍中刀法粗陋,我雖知此道理,卻不知如何改善。你可有辦法?”

  強練笑道:“你這小子,明明你練了這太極推手,便有此意,偏偏又來考校老夫!”

  趙開喜道:“先生也覺得這太極推手可以彌補?劍伯,你看我練的這推手,雖出手無力,但卻隱含陰陽相抱的圓潤至理。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每件兵器都有其物性,長槍適合刺擋,直刀適合砍斬,因勢利導罷了。你有沒有想過,刀還有黏引之法,圓轉如意?”

  劍伯猶在沉思,強練已然歎道:“看來謙之對這太極之意已有所領悟。趙兄,你不妨想想胡刀、苗刀的刀身,是不是就是個半弧?他們是如何砍殺的?”

  劍伯眼睛一亮,歎道:“對了,都是弧度出刀,拉長出刀軌跡,從而勢大力沉,卻又最省力氣。少主,你把太極推手細細推演一遍,老奴或許可以領悟。”

  趙開不過是借了後世的小說家言,能說卻不一定自己能做,自然樂得其成。

  拍拍肚子,趙開笑道:“有先生點撥,還怕不能更進一步麽?肚子餓哩,吃過早飯再說。”

  強練搖頭道:“別指望老夫教你,墨家劍流傳到今日,隻剩下刺殺之道了。你身為家主,決不可自陷死地,老夫是不會傳你的。”

  趙開嘿嘿一笑:“我不學,田莊上的兒郎們要學呀。劍伯,今日你就緊跟著先生,寸步不離!”

  劍伯臉上紅光勃發,大聲應是。

  強練打坐姿勢直接破功,指著這不要臉的一主一仆,哭笑不得。

  這時,謝嫣然從廚房出來招呼,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