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賜小字 饋短詞(大章,跪求收藏)
作者:茅不惑      更新:2020-09-04 10:37      字數:4486
  崔仲方輕輕地踢了一下裝傻充愣的趙開,朝他猛眨眼睛。

  趙開咳嗽一聲,向崔琬躬身作揖,坦然地道:“公主敢愛敢恨,叫人好不尊敬。隻是你被一葉障目,鑽了牛角尖,卻是怪錯了人。崔公和仲方兄無論如何,也不會真地害你,若是那一夜我真的一命嗚呼,你能猜到是什麽結局麽?”

  崔琬嬌軀一震,抬眸看向趙開,吃吃地說道:“難不成義父會把謀害駙馬的罪名推到我頭上,拿我給你抵命?”

  崔仲方讚賞地拍拍趙開的肩膀,接口道:“抵命自然是不成的,但阿父必然要給出許多徹底投靠的條件,才能平息了事。可怕的是,琬兒你會永遠背負著謀殺親夫的罵名,恐怕終生都無人再敢娶你了。”

  崔猷也用平緩的語氣解釋道:“老夫說中了圈套,便在此處。若是趙開是行刺後再死,便是他的私人恩怨,與你無關。老夫原本想著,無論趙開成功與否,都會讓宇文護成為笑柄,為父再暗中操作,必然使他在朝中的控製力逐步瓦解。不曾想,丞相府這一招先下手為強,直接把琬兒你和崔氏都拖下了水,差些便叫我等萬劫不複。”

  “這本是一個死局,老夫聽說後,不由得嚇出了一身冷汗。萬幸的是,趙開命大未死,而且竟能三言兩語逼著你立下了兩年之約,趕回書齋後立刻以詩文表明立場。哈哈,死局就這樣不攻自破,實在是高明!老夫為何要見趙開,便是知道以前小看了他,值得老夫托付大計。”

  崔琬身陷自我編織的情網,隻顧著嬌蠻任性,一直沒往陰謀上去想,現在才恍然大悟,又羞又怒,嗔道:“你們瞞得我好苦!早些告訴我,最多就是不嫁人,豈有這麽多的是非?”

  崔仲方笑道:“傻妹子,早告訴你有用麽?丞相府既想拉我崔氏下水,就算沒有趙開,也會有其他的替死鬼,你以為逃得了麽?”

  崔琬想起之前的癡心妄想,不禁臉色一變,把腦袋縮到了脖子裏。忽又想到了什麽,抬首望向趙開,情緒複雜地道:“你真有把握兩年後請到太後的懿旨,甚至得到義父那邊的認同,讓我們和離了結?”

  趙開嘿嘿直樂,回答地極為坦率:“沒有!若是五年,我才有把握。”

  崔琬氣得直跺腳,眼珠子一轉,破涕為笑道:“那你是做好了給我提鞋配鞍的打算了?”

  趙開堅定地搖頭:“沒有!”

  崔猷見情況要糟,沉聲道:“莫要爭論了。如今這個局麵,是最好的情形。長安城內都知道,趙開出了公主府,不會牽連琬兒;卻又帶著駙馬都尉的身份,方便他出入宮廷,在太後和陛下麵前贏得好感。…愛奇文學iqiwxm¥最快更新

  如此一來,丞相府那邊再也不好在明麵上出手,就是老夫,也想不出比這更能抵擋攻擊的方式了。琬兒你且耐心等些時日,你又如何知曉,趙開不是你的良配呢?”

  這種事哪有當麵講的,當我不要麵子的麽?趙開臉皮再厚,也好一陣尷尬,苦笑道:“崔公,雖說父母之命不可違,但你也看到了,我和公主的性情,都是受不得約束的。依照小子的意思,此事不如就讓我們兩個自己解決,到時不管結果如何,總不會讓公主受了委屈去。”

  崔猷不幹了,吹胡子瞪眼道:“你倒是說的輕巧,若真是耽誤個四五年,琬兒都成老姑了!最多給你兩年時間,若是無法請來懿旨,你就得乖乖做我崔家的女婿!”

  崔琬聞言,頗為幽怨地嘴角一撇:“趙開,念在你尚做得一些詩文,倒不是個真地草包,兩年之約便是兩年,多一日也不行!”

  說完,目光灼灼地盯著趙開,猶帶淚痕的玉臉上隱現醉人的嫣紅。

  崔家父子對視一眼,嘴角浮起計謀得逞的笑意。

  趙開心裏有一萬句髒話飄過,怎麽繞來繞去,倒成了把他逼上梁山的意思?難道我兩年內不能請來聖旨,你崔琬便就甘心承歡了不成?

  他原本提出的兩年之約,不過是個托詞,無非是為了能脫離贅婿的漩渦。如今倒好,崔家父女一來二去的,反而成了他隻有兩年時間來逃婚,否則就得乖乖地做崔琬的上門夫君。上當了!

  趙開本來是有信心辦成此事的,可這麽一來,似乎就把崔氏上下都得罪了個遍,真是頭大啊!等等,崔琬不是口口聲聲說看不上我麽?為何現在又好像落花有意的樣子了?你好歹是個公主,不能這麽善變吧?

  趙開心裏嘀咕,他兩世為人,權謀兵法都知道不少,清宮大戲也沒少看,偏偏就是對男女情愛的經驗幾乎沒有。作為考古係的男生,他見到的古屍爛棺都比遇到的女生多。明明前兩日還是崔琬恨不得把他攆出府去,現在卻變成了逼婚,這叫什麽事!

  但事實上,趙開是崔琬明謀正娶的夫婿,隻要她心甘情願,別說是兩年了,就是現在就把他押解回府,趙開也是無可奈何啊。

  咬咬牙,趙開一臉沉痛地道:“趙某豈是言而無信之人,兩年便兩年吧。”

  一陣插曲過後,書房內輕鬆了許多,氣氛也變得曖昧多了。

  崔猷再看趙開,完全就是看外子的眼神,以他的老謀深算,哪裏會相信能辦成?即使趙開有些神通,能取得宮中信任,他怎麽能過得了宇文護那一關?

  “對了,賢侄,差點忘了正事。宮中已傳出太後的話來,要在七月十五盂蘭盆節上,在禦花園舉辦一場宮燈詩會。屆時,凡在長安城裏住著的公主駙馬和許多勳貴子弟都要參加,太後點名要看看你這位新晉駙馬,怕是做詩弄文的關隘少不了,你可要多做些準備。”

  崔猷的稱呼都變了,趙開一陣激靈,好奇地問道:“太後點名要看我?琬兒很受太後的寵愛麽?”

  崔琬聽他叫得親熱,暗暗啐了一口,沒來由地有些心喜,搖頭道:“我隻在晉封的時候,拜見過一回,那時太後還隻是皇太妃的身份,恐怕我長什麽樣都不會記得。”

  趙開皺眉道:“這倒是新鮮,無緣無故怎會對我如此青睞?崔公,可還有什麽隱情麽?”

  崔猷沉吟著道:“深宮內的事情,老夫也猜不透。說到隱情嘛,老夫倒是聽說了,陛下以教養皇長子的名義,設立了露門學,延請了幾個大儒當座師,要在功勳子弟中選七十二人伴讀,應當便在這個月底定下來了。經你這麽一提醒,似乎這場宮燈詩會,大有考校之意。”

  崔仲方接口道:“沒錯,昨日丞相那邊接到了宮中的垂詢,同意了露門學設立一事,應當錯不了。”

  趙開撫掌笑道:“那便說得通了。還請公主教我一些宮內的禮儀,免得太過出醜才是。”

  崔琬挑眉道:“你可有信心獨占鼇頭麽?這可是你揚名的好時機,正好稱了你的意哩!”語氣裏透著些許酸味。

  趙開如何聽不出來?輕笑道:“盡力而為,不叫公主折了麵子便是了。”

  崔琬這才轉憂為喜。

  崔猷想起一事,問道:“賢侄如今還沒表字罷?將要出入宮廷之人,總不能直呼其名,你可有打算?”

  趙開聽出了弦外之音,苦笑道:“小侄身世悲苦,又無恩師,這表字就一直拖著。算來算去,除了娘舅之外,也就崔公與我最為親近了,不知能否給我賜個表字呢?”

  崔猷等得就是這句,笑道:“取名分彼此,表字明尊卑,這本是應當。《禮記》有雲‘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十五笄而字’,你與琬兒既已完婚,今日索性都取一個吧!”

  古人有名有字,這取字不難,卻往往隻能是君、親、師三類人才能替晚輩取字,關係自然非同一般。崔猷這一舉動,是在用實際行動表明,崔氏對他的支持不是停留在口頭承諾上。

  趙開聞言大喜,與滿臉通紅的崔琬快速地對視了一眼,下拜道:“請長者賜!”行地卻是跪拜師長的大禮,這邊剛說著兩年之約,他實在不好厚著臉皮再叫外父了。

  崔猷沉吟一會兒,道:“以你今日的形勢,正好貼合‘謙卦’。謙者,遜也。知禮而謙遜,明理懂退讓,正是謙謙君子所為,就叫做‘謙之’罷!”

  趙開默默念了幾遍,再三拜謝,這才站直身子。

  這個禮節,須少不得,卻不是趙開迂腐。

  崔猷看了女兒一眼,道:“琬為美玉,琬兒,你就取字‘玉琰’如何?”

  崔琬答應一聲,細細琢磨,不知想起了什麽,臉又越來越紅。

  崔仲方在旁聽著,嘻笑道:“謙謙君子,溫潤如玉。阿父這字取得甚好,哈哈。謙之,可喜可賀啊!”

  崔琬被說破心事,哎呀一聲,伸腳去跺阿兄的腳背,兄妹兩個嘻嘻哈哈地打鬧。

  趙開摸不清崔琬究竟是何時起的變化,隻好當做不知,反正要他頂著贅婿的身份,是想都不要想的。

  幹笑幾聲後,趙開臉露慚色地道:“我來時匆忙,兩手空空,已是失禮了,又蒙崔公賜字,小侄無以為報,隻好做上幾句曲子詞,請崔公賜教!”

  “哦?這曲子詞是胡曲配詞,倒是民間偶爾耳聞,隻是俚語粗俗,謙之竟然對此也有涉略麽?快寫來看看。”

  崔猷是儒家正宗,心底是看不起這種民間小曲的,但他知道趙開前作,都有大氣奔放的氣概,反而好奇起來。

  崔仲方也被吊起了胃口,房內沒有仆人,自發地遞上筆墨,為他攤開尺紙。

  趙開飛快地瞥了一眼略有期盼的崔琬,笑道:“文詞妙用,存乎一心,本不該分雅俗之別。這首詞,就當做我先前得罪公主的賠禮吧。”

  他說的,自然是借用大婚行刺的舉動。崔琬卻當他有婉轉之意,麵色微羞,移步到他身後幾尺,翹首以盼。

  趙開略略凝神,揮筆一一寫來,用得卻是新宋體,正是《鵲橋仙》: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趙開覺得,借崔府來宣傳他的刊印法,才是恰到好處。

  至於抄首詞,對他來說,不過是顯擺顯擺而已。

  他渾然沒有想到,這樣的詞句爆出來後,將會對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娘子,帶來何等的精神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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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開離開崔府時,崔仲方送到府外,拉著手依依惜別,崔琬半掩在門後,露出半張宜嗔宜喜的俏臉,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崔仲方感歎道:“謙之,鵲橋一出,當為我漢家士子正名!誰再說我等隻知經書,不通府曲的,憑此金風玉露,便能叫他們啞口無言,哈哈!”

  這二百多年,北方大都由少數民族當權,草原民歌盛行,最著名的就有“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刺勒川》等,是鮮卑貴族引以為傲的思鄉之曲。

  若是講經論道,馬背上的粗豪將臣自然比不上漢家儒士,自然要在府曲方麵壓一壓士人的風頭。偏偏此時儒學式微,整個大周朝抬得出台麵的詩人,也是從江陵擄來的庾信、王褒等南人,都習慣宮廷唱作,詞風豔麗居多,在府曲方麵便被壓了一頭。

  趙開臉一紅,赧然道:“仲方兄,切莫如此說,這隻是小弟胡亂仿作的,隻為報琬兒肯為我遮掩兩年的恩情,如何當得如此評議,慚愧!”

  崔仲方奇道:“仿的?仿的哪裏?”

  趙開吟道:“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崔仲方笑道:“謙之,你這真是過謙了。你雖與漢代此詩同用一典,但用情卻高了一籌不止,彼講難以相聚徒留思念,你卻雲情若久長無須朝暮,卻是大不相同。”

  說著偏頭看了一眼探頭探腦的崔琬,續道:“謙之此情,足慰阿父之心,我這小妹交給你,倒真是放心了。”

  卻聽哐當一聲,崔琬再也承受不住羞意,急慌慌地跑回府內而去。

  崔仲方哈哈一笑,對趙開道:“我知你與小妹有兩年之約,此法甚妙。若不是兩情繾綣,不如聞達於諸侯後,再續前緣,此不失我士人風骨。不過也無須避嫌,待你的刊印書局安定後,我便時常帶著琬兒去,談詩或論文,都是極好的。”

  趙開騷騷一笑,作揖道:“多謝仲方兄愛護,但盼常來。小弟這刊印法法尚有許多不解之處,正要飽讀之士共同探究才好。”

  當下,相互約定,依依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