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街心遇 嶽丈召 (上推薦 求收藏)
作者:茅不惑      更新:2020-09-04 10:37      字數:3405
  趙開被噎了一下,心道:你才搶食,你全家都是小狗狗!

  一邊腹誹無限,一邊慢慢挪步,到了車前,抬眼盯著那張玉麵嬌容,腦子裏極速轉動:是懟回去,還是隱忍著?

  崔琬觸到趙開灼人的眼神,臉色紅了紅。微微低垂了一下眸子,又覺得不能示弱,猛地抬起頭來,毫不膽怯地反視過來,鼻翼微張,發出一聲輕哼,表示不滿。

  趙開啞然失笑,背負著雙手,揶揄道:“久聞公主府上,世代都是書香門第,卻不想偌大的長安城在你眼中,竟是臭的,好叫趙某失望哩!”

  崔琬蹙了蹙眉,她沒料到趙開顧左右而言它,卻來指摘她話語中的漏洞,心底倒覺得他有些骨氣,平靜地道:“那依你之見,長安難不成是香的?”

  趙開漫聲吟道:“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玉輦縱橫過主第,金鞭絡繹向皇家。公主殿下,不就是過得這樣的日子麽,如何不應覺得美滿?”

  崔琬眼中騰起一絲震顫,這是隨口作的新詩麽?嘴角一撇,嗤道:“倒是有些急才。王侯之家,自然是香車寶馬,那是他們功勳贏得的,可這街頭巷尾的粗衣百姓,難道不臭麽?”

  趙開笑了笑,歎道:“殿下錯了,若是這街上的百姓全部沒了,王侯之家還能撐上幾日,擁有千百仆從、萬畝良田還有什麽意義?莫要忘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崔琬默默念了幾次“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不知如何反駁,泄氣地道:“好,算你贏了!說正事,我本準備明日著人找你,正巧遇著了,跟我走吧!”

  趙開麵色變了變,試探道:“兩年之約不過才過了一日,殿下準備反悔麽?”

  “哼,本公主豈是沒臉皮的?是我阿父想見見你,別磨蹭了,上車裏來!”

  崔琬聽到這個,便覺得心裏不痛快,卻很自然地邀請趙開同乘一車。

  崔猷要見他?愣怔了一下,趙開撓撓頭,故意問道:“丞相不是剛剛出城了麽?如何叫我見麵?”

  “裝什麽糊塗哩?我就是剛剛送義父,看到你了,才借故停下來的,你會猜不到?家父聽說你昨日跑出了府,不知怎地,竟連聲大笑,說要見你,這回明白了罷?”

  崔琬帶著怒氣,連珠發地說了一通,任誰被夫君單獨丟在府裏,也會大失顏麵吧。即使這個夫君是硬生生地塞給她的,甚至還有些討厭。

  趙開心中又升起許多疑惑,還是乖乖地爬上了車轅。車把式是個中年壯漢,今日沒有戴鬥笠,眼眉低垂如同泥塑。趙開上來後,他咧嘴笑了笑,眼內閃過一絲精光。

  雖說此時的長安城,男女作風狂野奔放,趙開終究沒有鑽到車裏去。他倒不是怕這明顯武藝非凡的車夫,實在是不想與崔琬過多接觸,畢竟他答應入贅,是奔著刺殺去的,其實也算簡潔禍害了崔琬一把,心中難免有愧。

  此情此景,他也不想做什麽情挑貴女的浪蕩舉動,隻盼過些時日,平平安安地和離了事,就皆大歡喜了。

  馬車緩緩啟動,往南而去。

  一路上,三人默默無語。

  “殿下送你義父出城,中途而返,不會受到責罰吧?”趙開打破沉默,貌似關心地隨口問了一句。

  布簾內沉默了一下,似乎對趙開的關心有些措手不及,崔琬有些幽怨地回道:“老太君身子骨不好,義父盡心照應,趕著回同州舊第休養,哪裏顧得到我了?”

  趙開聽到了想要的消息,笑了笑,又低聲地問了一句:“你那位丫頭,如何了?”

  崔琬掀開布簾,探出怨怒的俏臉,恨聲道:“你還好意思提?小小進了宇文乾嘉的別院,再也沒出來過,更是打聽不到,你滿意了吧?”

  “滅口了?這也太狠了些。”趙開差點咬著舌頭,吃驚地道:“她就是貪圖點虛榮,不至於草菅人命吧?”

  “哼,吃裏扒外的東西,你倒是心疼她了?就算乾嘉不殺她,落我手裏,照樣要打斷了腿。”崔琬白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說起來,小小會背叛我這個主子,你才是罪魁禍首哩。”

  趙開摸不著頭腦,反手指指自己的鼻子:“跟我有關?這從何說起?”

  崔琬臉一紅,輕聲說道:“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小小是通房丫頭,不管我與誰成親,她都隻能做姬作妾。彼時的你,默默無聞,又是罪臣之後,小小恐怕是不甘心跟你吧,才被乾嘉阿哥利用了。你說,怪不怪你?”

  這麽大個彎?趙開呆愣了許久,還是不太明白女子的這種玲瓏心竅,隱隱覺得不對,可又說不上來。好一會兒才憋出了一句:“那你怎麽就答應了呢?”

  話剛說出口,他就後悔了。

  果然,崔琬臉色一白,幽幽地道:“我?我有得選擇麽?”

  這是一樁無法說清,極為怪異的聯姻,帶著許多的陰謀與巧合。

  她因青梅竹馬而對宇文乾嘉寄上了一縷情絲,無論是丞相府還是崔府,都是極要麵子的勳貴大家,絕無可能依了她,否則豈非成了監守自盜的笑柄?

  崔琬連連推拒了好幾次與其他高門子弟的婚配,爭取到招贅駙馬的要求,原本想著,該是無人答應了吧?偏偏就有這麽一個趙開,竟然拋棄祖宗榮光,真就來了,把她最後一絲的堅持也給擊敗了。

  這就是大婚之夜,她那麽憤恨的緣故。

  布簾放下,崔琬縮回了車廂裏,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趙開哪裏知道這許多曲折?訕訕地笑了笑,轉頭看起了街上的人來人往。

  那車把式像是聾了一般,穩穩地驅著馬車,直奔崔府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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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南城倶為公卿富戶居所,一派花團景簇。

  固安縣公崔府便在其中。

  崔猷任小司徒兼梁州刺史、儀同大將軍,官屬從一品,有開府之權。這公府前為治衙,後為府邸,辦公生活兩不誤。

  崔琬的馬車直接從側門長驅直入,連過三進院落,才到了後庭。

  或許馬車入府時,便有人通傳,趙開才從車轅上跳下來,便看到庭院的圓洞裏走出一個身穿玄色錦袍的年輕官員,卻是崔府的大公子崔仲方。

  崔仲方二十有七,長得極為俊秀,行走極速,看著就有很好的武力。他以明經及第,對儒家禮律極為熟悉,又習射、禦,也是懂武的。現正在丞相宇文護麾下做記室參軍,品級正四品,文武才幹俱佳,與父親崔猷一樣,都被宇文護重用。

  趙開在婚宴上便已認得,這位大舅哥當日對他倒是殷切有加,說了不少琴瑟好合的好話。他急趨向前,作揖道:“怎好勞煩仲方兄移步,小弟空手而來,失禮了!”

  崔仲方笑吟吟地看了趙開許久,才回禮道:“這不是德馨郎麽,怎地不多休養幾日?你和琬兒回門,便是歸了自己的家,何須那麽客氣?”

  趙開愕然以對,這是什麽稱呼?苦笑回道:“仲方兄說笑了,小弟受了些外傷,已經無大礙了。今日被公主殿下在半道截著,說是外父大人要見我,直接就過來了,實在慚愧,合該我前來請安才是的。”

  崔仲方嗬嗬一笑,也不點破,道:“趙郎既無大礙,當真可喜。你那陋室銘已傳遍長安,家嚴也說是極好的,叫你一聲德馨郎,有何不可?阿父已在書房等著,琬兒,你也隨我一起進去罷。”

  崔琬剛下了車,朝著長兄嘟著嘴,笑道:“大兄怎地回來了?你不是應在大豖宰府忙著麽?”

  崔仲方寵溺地看了看妹妹,也笑道:“既無軍情,我這個參軍哪有事情可做?便請了休沐回來陪陪阿父。琬兒攜著夫君回門,合該今日一家團聚哩。”

  崔琬臉色漲紅,跺腳道:“大兄又來欺負人,不理你了!”當先便往院內跑去,一晃就沒了影。

  趙開聽著這亂七八糟的稱呼,也覺得有些尷尬,幸好臉皮夠厚,隻是一味地嘿嘿陪笑。他也知道,當著他這個糊塗妹夫的麵,崔仲方的話裏不盡不實,這個時候會沒有軍情?怕是伐陳大軍每日都有邸報雪片似地飛來吧?

  但起碼,崔家的人,好像並沒怪他跑出公主府的行徑?這又透著些古怪了,娘家人難道不應該狠狠罵他一頓才對嗎?

  崔仲方微微笑著,卻沒再說話,做個手勢,便在前方領路。轉過小半個花園,才到了書房門外。

  趙開在後麵悶聲跟著,心裏不停地嘀咕,他實在猜不透這裏頭的關節,隻有見招拆招了。

  崔仲方先高聲請安,道:“阿父,趙小郎君到了。”轉頭對趙開笑道:“進去罷。”

  推門而進。

  崔猷是一位風度閑雅的老大人,年近花甲,正一手握著書卷,一手捋著花白的長須,笑吟吟地看著一旁嫩臉含羞的寶貝女兒。

  趙開躬身長揖,道:“小子趙開,拜見外父大人!”

  崔猷微微一笑,道:“無須多禮,坐罷。琬兒正抓著我這老朽替你說好話呢,你再來晚些,我這幾根胡子怕是不保。”

  趙開心底更覺奇怪,他在婚宴上敬酒時,崔猷雖是言笑晏晏,眼裏卻頗為嚴肅,跟現在這樣的一臉春風相比,相差極大。

  納悶之中,趙開也不好多說什麽,端端正正地坐在下首。

  崔琬跺腳不依,偷偷看了趙開一眼,見他正襟危坐,啐道:“阿父怎能在外人麵前如此說我,真是老不修。”

  崔猷撫須長笑,慢吞吞地道:“這裏哪有外人?琬兒糊塗了吧?”